祠堂内邪风阵阵,吹得韶宁手中蜡烛火苗如稻草般俯下了腰。
见纸人间即将分出胜负,她单手护着蜡烛,拿笔沾墨,为白衣纸人点上了眼睛。
点上眼睛后,她闻到一股烧焦的味道。韶宁吸吸鼻子,见那红衣的纸人无火自燃,眨眼功夫,神龛内只剩几片灰烬渣子。
这是天师赢了吗?
来不及高兴,风吹走灰烬和白衣纸人,它飘到韶宁脚边。白纸上的两个小墨点幽幽地凝视着她。韶宁莫名心里发麻,再抬头,发现空荡荡的神龛内多了一个牌位。
‘堂上 江徒水故祖考之神位’
江徒水……
韶宁吓得拿不稳笔,毛笔摔在地上,在纸人旁边的地面留下一道墨色印。
纸人躺在她脚边,韶宁越看越觉得它诡异,拿紧蜡烛,转头推开门跑出祠堂。
没有人的祠堂空寂落魄,它的正门大开,阵阵阴风灌入堂内,吹得烛火幽微,最中央神龛灵位的名字发出黯淡的光芒,在晦暗的祠堂内仿若鬼火。
在她走后,灵位字样隐隐约约地闪动,‘江徒水’三字逐渐隐入牌位。
地上的纸人被风吹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它朝着韶宁方向,追了过去,消失在走廊上。
***
韶宁一路往外跑,古典院子多假山廊桥,小路迂回,又多分叉路口。她跑了一圈,又回到了洞房前。
她进去掀开喜床被褥,在下面发现了枣子桂圆花生和莲子四件套。韶宁抓了几把瓜果踹进袖子里,走过一个路口就丢一点瓜果,以作记号。
韶宁剥开桂圆壳,这桂圆倒是挺甜的。
前面放了花生,是她刚才走过的路口。她嗑着瓜果转身,换了另一条道。
拐了七八个弯,她跟着记号,终于找到了庭院的大门。
韶宁快步上前,推开沉重的大门。
吱呀一声。
开门声唤醒韶宁的意志。她从梦中醒来,正坐在酒店床上,床头柜上放着的蜡烛烛火幽幽。
出来了?
她身上贴着被冷汗浸透的睡衣,打开手机,现在是半夜两点。
明天做志愿者需要保持好精力。两点的话,还能再睡会。
她如鼓点的心跳还未平息,拉起被子躺下,目光瞥见床头柜的烛光。
亮着她睡不着。
韶宁起身,鼓起腮帮子,打算吹熄烛火时动作一顿。
她之前好像被那个叫徒水的网友摆了一道。
缠着她的男鬼还没有出现过。不知道他要玩什么把戏。
烛火在她眼中轻轻晃动。联想到燕祯的说法,韶宁缩了回去,不打算吹灭它。
果然,在她躺下闭上眼时,梦境中的香气依旧萦绕在耳边,身下有什么不规整的小物什,硌得慌。
韶宁睁眼,头顶是正红色床帘。
她还在梦中。刚才都是欺骗她的幻境。
韶宁手往床下一摸,之前这上面铺着一层瓜果,她没发现床的异样。
没有了瓜果,她的手掌摸到被单和垫絮下的小凸起。
韶宁摁下凸起,床铺木板陷进去一小块,出现一个凹槽。
凹槽中放着一个长长方方的盒子。
韶宁掀开盒子盖,两缕被绑在一起的墨发躺在里面。
这就是结发礼的盒子。
她大喜过望,捻着头发,把它们凑近燕祯给的烛火。烧焦的气息钻进鼻腔,发丝卷曲变黑,很快化为了灰烬。
在头发被烧毁后,洞房内摇曳的红烛全灭了,只有燕祯给她的那支蜡烛燃着微光。
屋内的柱子和装饰肉眼可见地衰败,桌子上积了厚厚的灰尘,飘摇的红绸破旧褴褛,柱子红漆凋落,遍布着虫洞……
韶宁坐着的床榻承接不住她的重量,往下重重一塌,害得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溅起脏兮兮的灰尘。
梦境好像失去了力量来源,快速走向衰亡。韶宁拿着蜡烛,起身拨开绵厚的蛛网,朝门外走。
破败的门经不起一推,在她面前碎成两半。
刺眼阳光照在韶宁脸上,她眯了眯眼,揩去生理反应的泪水,发现自己身处酒店,被窗户透进来的阳光笼罩着。
手机响个不停,韶宁接起温孤的电话,他在催促她赶快收拾,该去做志愿者了。
“哦哦,我来了我来了。”都早上八点了,志愿活动开始了。
韶宁匆匆洗漱,在门口等待的温孤递给她两个热腾腾的包子和豆浆。
“谢谢。”她喝着味道清甜的豆浆,昨夜的阴影散了许多。
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到学校。学校晚上要举办文化交流活动,今天全体学生放假,只留下学生会的和教师布置现场。
志愿者的工作不轻,韶宁忙活了一上午,中午吃饭时才有空打开手机。
燕祯不在,她才敢偷偷把原鹜加回来。
和原鹜聊了两句,又和燕祯报了平安后,韶宁点开‘徒水’的聊天框,没有再发过任何消息。
点开个人信息,APP显示离线。
韶宁发信息他也不回,她只能善用搜索,找寻纸人相关信息。
看见郴水的灵异传说,她才明白给纸人点睛会赋予它生命。它们看见阳间事物后,会为之留恋,不肯离开。
今天是艳阳天,韶宁打字的双手麻木,她必须去找个道士驱鬼。
才和男鬼切断了联系,如今又出现个纸人。她好倒霉,怎么身后总跟着什么东西,真瘆人。
短暂的午休时间后,韶宁和温孤一组,收拾场地。
场地有很多现代蜡烛。据负责老师说,郴水的蜡烛文化是特色,这次文化交流势必少不了它。
“哦哦,这样啊。”
一整天下来,除了身体累得要散架一样,她没遇见什么奇怪的事情。
天很快黑了,场地划定区域点起了蜡烛,看起来确实独具风味。
韶宁对着蜡烛发呆,温孤拍了拍她的肩膀,“下一场的主演还没有来签到,我这边要守着签到台,你有空去看看吗?”
“有的。”韶宁拿上手机,去后台看主演的情况。
主演是个女生,她正在补妆,手忙脚乱地让韶宁帮她准备一下等一下表演需要用的蜡烛。
“你们的表演是什么?”
表演用的蜡烛不像燕祯给的那样瘦长诡异。它们小巧圆润,蜡油不容易滴在手上,燃起烛火时比普通蜡烛漂亮,没有中式恐怖的感觉。
韶宁点燃烛芯,把它们放在一边,等待表演的同学拿走。
“诗朗诵,每个人捧着蜡烛上去,哈哈好幼稚。”
女生的笑富有感染力,韶宁跟着她笑,一晃神,她再回头发现自己把蜡烛放在了礼服旁边,火苗燎黄了一小点裙摆。
听见外头主持人的声音,女生脸上的笑容变成了慌乱。
“哎,我的裙子呢?韶老师,它好像在你手旁边,可以帮忙拿过来一下吗?谢谢。”
“等一下等一下,”韶宁连忙把蜡烛丢到一旁,烛芯着地,火苗熄灭。
她拍着礼服上的小火苗,“烧到了一点点,还能……”
“……穿吗……”
韶宁愣在当场。
她眼前的女生、化妆间都在蜡烛熄灭的那一刻消失了,变成梦境中诡谲的树林、长窄的走廊,还有林中烧着纸钱的火盆。
韶宁听见声音低头,她身上的便服变成了繁琐的红嫁衣,头顶珠翠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珍珠垂在她耳边。
韶宁的绣花鞋边是燕祯给她的蜡烛,它摔成两半,烛芯熄灭了,冒出一缕细细的青烟。
四周刮起大风,树叶沙沙作响,火盆里的纸钱被掀飞。
阴冷的气息如冰水,把韶宁从头到脚浇了一遍。一双有力的手臂圈住她腰肢,将其圈进他的怀中。
鬼物身着妖冶红衣,他披散着墨发,冰凉的唇贴在韶宁脸侧,轻轻吐出一句话。
“你属于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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