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乔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猛地扑到行李箱旁，膝盖撞在床架上发出闷响也浑然不觉，只是将行李箱一把放倒打开，急切地在行李箱里开始翻找起来。

“不在这……在哪……到底被我放到哪里去了……”林乔嘀咕着，手上动作不停。

昨晚的梦像浸了墨的棉花，在她脑海里晕开成越来越浓的黑影，让她不敢深究。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指尖划过行李箱内衬的每一道缝线。

忽然，指尖触到夹层里硬挺的塑料卡片，林乔的动作一停。

行李箱底层的隔层中，一个塑料卡片在众多杂物中漏出一角——一张身份证。

东西找到了，林乔却没了一开始的急切。她看着夹层角落的身份证，表情并不高兴，甚至有些怔愣。

仿佛这身份证像是什么洪水猛兽，让林乔惧怕不已。

犹豫再三，林乔的心中做了决断，毅然伸手拿出了身份证。

只见证件上，一个十七八岁有些瘦弱的少女抿嘴浅笑，正视着前方，眼神自带一股不服输的倔劲。

这是她十八岁高考后时自己去办的第一张身份证。

那时候她的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了，完全能上一所很好的大学，为了庆祝和方便以后的生活，林乔专门一个人跑到镇上去，办了这张卡。

指尖拂过照片上自己有些青涩的脸庞，想到当初的窘迫、欣喜，林乔有些怀念，等她将视线投向左边时，却神色蓦然一僵。

【姓名林乔】

【性别女 民族汉】

【出生 2004年4月4日】

……

姓名栏旁“林乔”两个字是如此清晰得刺眼，和梦里那个在雨夜里反抗逼婚的少女名字分毫不差。

她下意识将身份证翻到背面，又翻回来，反复确认着姓名栏的字迹。林乔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这不是她的名字。

恍惚间，一股寒意顺着她的脊椎往上爬。

她究竟是谁？

是现在这个连买饮料都能中“再来一瓶”、顺利考上大学的“幸运儿”林乔，还是那个攥着录取通知书在暴雨中奔跑、被家人逼到绝境的绝望少女？

林乔说不清。

她甚至现在才意识到，她十八岁以前的事大多模糊不清。

她只记得某天家里突然搬进镇上的楼房，父母不再为柴米油盐愁眉苦脸，对她的态度也温和了许多，虽然依旧把最好的都留给弟弟林耀。可至于为什么搬家，搬家的钱从哪来的，她竟一点印象都没有。

而梦里那座破庙、那尊妖异的石像，还有男人那句像催命符似的，让她付出代价的话，像一根细针，扎在她心头最不安的地方。

“嗡嗡——”手机突然在掌心震动起来，震得她指尖发麻。

屏幕上跳动的“妈”字让她心跳骤然加速，昨晚梦里母亲冷漠的脸与现实中熟悉的号码重叠，那句“十八万彩礼你不嫁也得嫁”的呵斥仿佛还在耳边打转，让她迟迟不敢按下通话键。

就在电话即将自动挂断时，林乔深吸一口气，终于按下接听键。

还没来得及开口，母亲尖锐而急促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乔啊，你现在在哪呢？是不是回学校了？”

林乔捏紧手机，指节泛白，含糊应道：“嗯，刚到没多久，社团招新要提前准备。”

“在学校就好，”母亲顿了顿，电话那头传来碗筷碰撞的轻响，话锋突然一转，“你弟林耀在家待着总惹你爸生气，你爸烦了，就说让他去你学校玩几天。估摸着，现在已经到你们校门口了，你赶紧去接一下，多照顾照顾，别让他在外面瞎跑惹事。”

林乔愣住了，握着手机的手不自觉收紧。

弟弟林耀比她小五岁，从小就是邻里间出了名的混世魔王，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闯了祸总让她背锅。两人关系向来一般，上次联系还是三个月前，林耀在电话里开口就找她借钱，怎么会突然“想她”？

而母亲不容置疑的话则像块石头压在她胸口，压得她喘不上来气。

“妈，我这边社团事还没理顺……”她想试着推脱，话没说完就被母亲打断：“多大点事？招新能有你弟重要？他第一次去大城市，你这个当姐的不看着点，出了事怎么办？”

林乔咬了咬下唇，知道自己是推脱不掉了。

“对了妈，我昨天梦到以前老家的院子了，”说到这林乔攥紧手机，心脏怦怦直跳，“咱们当初为什么突然搬去镇上啊？我都快忘了老家什么样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顿住，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

过了几秒，母亲的语气变得有些敷衍：“小孩子家家记那些干什么？不就是为了让你和你弟有更好的环境嘛。我这边忙着做饭，先挂了，记得好好招待你弟！”

“可是妈——”她还想追问，听筒里已经传来忙音。林乔看着黑下去的屏幕，心里的疑虑像潮水般涌上来。

母亲对她的问题如此回避，像是刻意瞒着她什么。

林乔叹了口气，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脸色苍白、眼底泛青的自己，认命地换好衣服出门。

刚出校门，热浪就扑面而来，夏末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林乔眯着眼，很快在不远处的公交站牌下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林耀穿着一件亮黄色的嘻哈短袖，下身是宽大的工装牛仔阔腿裤，裤脚则拖在地上。

他靠在站牌上低头玩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嘴里还时不时骂着“垃圾队友”，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林乔正要走过去，脚步却突然僵在原地。

公交站站牌下不止一人，林耀身边还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身材高挑，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墨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流畅的手腕。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身上，在高挺的鼻梁两侧投下淡淡的阴影。

男人微微侧着头，看着林耀手上的动作，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可眼神却又截然相反，冷淡分明。

林乔的瞳孔骤然收缩，一眼就认出了此人。这人和她梦里破庙里的石像，那个在梦中的可怕男人，长得一模一样！

林乔浑身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梦里男人冰冷的指尖、石像碎裂的咔嚓声、还有那句“你的好运快尽了”，像电影片段般在脑海里反复播放，让她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姐！你怎么才来啊！”

林耀抬头看到她，摘下耳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又转头向身边的男人说了句什么，才快步走过来。

“我在这等了你快半小时了，早知道就坐出租车进去了，热死我了。”

男人跟在林耀身后，步伐从容，目光始终落在林乔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了然的戏谑和侵略性十足的打量，仿佛早就知道她会在这里出现。

林乔的喉咙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她下意识想往后退了一步，可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

“姐，这是魏启承，”林耀热情地指着身边的男人介绍，语气里带着几分炫耀，“咱们家以前隔壁的张家儿子，你还记得不？”

张家的儿子！

林乔猛地想起梦里中年男女说的那个要和她订婚的瘸腿男人！

她的目光下意识扫过魏启承的腿，只见他站得笔直，黑色的西裤包裹着修长的双腿，丝毫看不出曾经瘸过的痕迹。

魏启承似乎察觉到她的注视，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眸底闪过一丝无法言语的深色，主动开口道：“好久不见，林乔。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男人的声音低沉悦耳，可落在林乔耳里，却比昨晚的噩梦还要让她恐惧。

梦里的那个人也是这样叫她的，在空荡的破庙里，声音带着回音，字字句句都像在催债。

“说起来也巧，”林耀在一旁咋咋呼呼地补充，完全没注意到林乔逐渐煞白的脸色，“我昨天意外撞见启承哥，才知道他改名字了，以前都叫他张瘸子，现在腿也不瘸了，人也变帅了，还开了家小公司，特有钱！”

“都是些靠运气的小事，”魏启承笑着接过话，语气轻描淡写，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目光却始终没离开林乔，“搬家后遇到个大师，意外得了点机缘，不值一提。”

“对了姐！”林耀突然拍了下手，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看着林乔和魏启承说道，“我昨天还跟启承哥聊天，才想起去年你十八岁生日没过多久，我妈就跟张家提了亲，说让你俩订婚，但是后来不知道为啥，你突然就说要去上大学，这事就黄了。”

林耀语气中略带一丝遗憾，接着又话锋一转。

“不过姐你看。你现在成了大学生，启承哥变化又这么大，还能在这遇到，说不准是上天在帮你们啊！”

“你一定要抓住机会啊！”

林耀的话，让林乔头晕目眩。

“是吗？”魏启承挑了挑眉，看向林乔的眼神带着几分玩味，“我倒记不太清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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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