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

早读布置了三个任务，完成任务后自己随意背诵，早读结束前十分钟课代表组织抽背。

歩绾看了眼要背诵的文言文，简直心如死灰。

很难说那种闯鬼门关的副本和这种要背诵的副本哪个更恐怖一些。

她丰富的无限流小说好像也没有传授这方面的经验。

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

歩绾在心里骂了句脏。

第一个字她就不记得念什么，第四个字是什么？鸠占鹊巢的鸠？还是饮鸩止渴的鸩？让脱离学习环境这么久的社畜来背文言文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啊？！

关键是真回到高中生活背不出文言文也就罚罚站抄抄写的后果，这可是副本！

怎么还有《谏太宗十思疏》？她上学的那年有背过这玩意儿吗？那一篇她好歹还记得个“北冥有鱼，其名为鲲”，这一篇她都没有看过的印象！

她明明算得上厉害的联想能力却没有办法帮助她去揣摩今天背的这三篇文言文和这个副本有没有更深层次的关联，也无法想象如果背不下来的话到底会面对怎样的后果，不知道作为玩家的她会不会成为被抽背的必然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去背诵。

沉下心去背诵的时候却感觉自己好像得了视微症。

毛毛虫从嘴里拿出了水烟管，慢吞吞地打着哈欠，摇着身子从蘑菇上下来，向草地爬去，顺口说道：“一边会使你长高，另一边会使你变矮。”*

书本上的每一个字变成了扭曲行走的庞然大物，指点着汉字的手指突然变得有十几倍粗，面前的平凡教室变得五彩斑斓起来，像是万花筒，摇摇晃晃的粉色和紫色彗星拖着长尾巴滑过，留下的烟云在课桌上踢踢踏踏地变成了狭长的建筑。

课本上的黑白人物画像像是另建了一个图层，被鼠标拖着在PS画布上来回晃动，像是在跳踢踏舞。

你还不如给我看大鲲呢，歩绾压下想吐的**，闭了闭眼。

“站起来！”

歩绾颤了一下，睁开眼，意识到这声训斥并不是对着她。

……是对着曹光成。

不管怎么说，曹光成的存在感有些太过鲜明了。

她的位置在曹光成后面，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也看得见他猛地抬起头，似乎吓了一下，然后噌地窜了起来。

教室里一下子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谧，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五十七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曹光成。

他站在那里，萎靡地塌陷着，不知道是因为老师的训斥，还是因为困顿。

总不该是后者吧？歩绾想。

刚刚那一声训斥她都被吓了一跳，他总该被吓清醒了吧？

“睡，你继续睡啊，梦里考上大学，多好，光宗耀祖。”

阴阳怪气的嘲讽，这回落在了他身上，但是没有观众发笑了。

大概戏剧的主演并不甘得落个无人鼓掌的局面，于是他发功了。

皮被连着衣服一起干脆利落地剖开，像是懒得撕开火腿肠的外皮，露出了洁白瓷管包裹着的电线。等下，她怎么知道瓷管底下裹着电线？数以万计的瓷管在蠕动，它们并不像瓷那样坚固，看样子它们只是有着瓷的莹润光泽。

蠕动，抽搐，汇聚成不伦不类的、数字和笔画组成的“汉字”。

是大学的名字，是在国内的在世界的大学排名，是每门考试的分数——曹光成的成绩真的很糟糕——“汉字”艰难地试图重新组成人形，却组成了发光的脏器。

莹润的光泽，就好像要光宗耀祖的决心。

耀祖变成了妖族。

一只硕大的……肥鱼，鱼鳍摇摇晃晃的，试图支撑规避着彼此的瓷管不散架，失败，扭曲地生长，鱼鳍怎么会长出羽毛？

鱼鳍当然长不出羽毛，羽毛又开始四散。

还连着分割开来躯体的四肢肿胀，漂浮，像是商场前面舞动的气球人，像是离了水的水滴鱼，从来没想过粉色能这么让人感觉到恶心。

羽毛变成了一条条巨银斧鱼。

都说深海里的鱼长得都奇形怪状，巨银斧鱼比起奇怪更多是恶心，硕大的、前凸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连成一条线的发光器试图将课本上的每一个字照亮。

鱼的口腔一张一合，它们在背诵。

“天之苍苍，其正色邪？”

鲲从空中坠落，被分尸了。

歩绾想，但是让他那样的家伙被隐喻为鲲，是不是有点太侮辱鲲了。

她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平和，恶心归恶心，想吐归想吐，汗毛虽然直立了，但横竖死的不是她、不是玩家，而是一个npc……

班主任拍了拍手，示意大家继续背书。

“少了一位拖后腿的，我们的一本率更高了。” 他似乎还挺高兴的样子，“我希望我们班五十七个人都考上一本，可以吗？”

非常平静的一个上午，除了早读死了一个人。

呃，好像这俩半句不适合放在一个句子里。

早读结束后抽背并没有抽到她，或许是因为曹光成的“激励”，被抽到的三位同学都非常连贯地背诵了全文。

国旗下讲话也异常平和，在国旗下发表宣言的自然是三好校草贺清璟。

歩绾因为身高的原因站在队伍后端，看也看不清他，听着满篇的套话也烦，干脆在那里抠手指，发着呆熬过了无聊的讲话。

到第四节课的时候，讲台右侧的桌椅就消失了；讲台上的座位表也少了一个名字，就连凌研钊名字旁边的58也自然而然地变成了57。

本来显得真实的游戏再一次透露出了它游戏的虚幻本质，而参与其中的玩家本人不敢问任何一个npc是否还记得曹光成这个人。

中午十一点半放学，走读生可以选择在学校吃饭或者回家吃饭。

歩绾其实还没想好是去食堂还是回家，和同桌一起走下楼梯的时候还在思考去食堂会不会触发剧情、回家又会发生什么，忽然听到骚动，反应过来之前就被张婳蓉拿手肘轻轻推了推，一抬头就看到她促狭的眼神和示意。

她发现贺清璟靠在墙边上看着她，朝她微微挑了挑眉。

大概是他发现了什么，歩绾想，于是朝张婳蓉道了别，说今天就不陪你吃饭啦。

张婳蓉笑眯眯：“下午要和我说哦！”

说啥？

歩绾懵了一下，然后意识到张婳蓉误会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哦，也不意外，毕竟玩家的抱团在他们看来可能就是暧昧。

——但除了小说里的那些大佬，到底谁还有心思在恐怖游戏里谈恋爱啊？！

哦不对，贺清璟应该也是个大佬来着。

那没事了。

歩绾三步并作两步小跑到贺清璟身边，歪了歪头看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他道：“走，请你吃兰州牛肉面。”

啊？

她好像更懵了。

第一中学的走读生很多，大部分就住在学校附近。

这里并不是什么大城市，房价不高，对孩子有很高期望的家长们自然选择在优秀学校旁边买房或者租房，旁边的超市餐饮资源也还是很丰富的。

也正因如此，回去的路上有太多同路的不同班同学们，再加上贺清璟算得上风云人物，他们俩走在一起回头率简直爆表。

所以一路上他们也没聊什么超游的话题。

聊的是正经的学业。

歩绾问贺清璟，你会背《谏太宗十思疏》吗？

贺清璟一愣，显然他们今天早读不是语文，但也只是几秒，问道：“臣闻求木之长者那个？”

……行。

歩绾沉痛地想，果然只有我是废物。

“我们今天早读抽背这个，还好没抽到我。”

“背不出来应该顶多只是罚抄？”

歩绾继续沉痛地摇头，欲言又止。

现在人多不方便说，一会儿到了牛肉面店应该也不方便说吧？

贺清璟倒是看出了她的意思：“不在店里吃，去我家，今天我家里没人。”

磨磨蹭蹭走在他们前面的人身形猛地僵住，脚步放缓，显然想听更多的八卦。

歩绾神色有些怪异，怎么都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也能成为校园八卦的主角。

“他俩去买面了，我们先回去。”

含糊不清的他俩，大概是他找到的两个玩家。而她谁也没找到，还送走一个npc。

听起来有些地狱笑话。

* 摘自《爱丽丝漫游奇境记》

你还会背《谏太宗十思疏》吗？反正我不会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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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 5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