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江薰的童年，是从医院的白墙开始的。

她熟悉消毒水的气味，熟悉针头刺入皮肤的冰凉触感，熟悉天花板上的每一道裂纹。

她的世界很小，小到只有一张病床、一台监测仪、几本妈妈画的连环画。

“薰小朋友，该吃药了哦。”护士姐姐推着药车进来，声音放得很轻。薰乖乖坐起身，小手捧着水杯，把苦涩的药片咽下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好乖。”护士摸了摸她的头，“今天也没哭呢。” 薰仰起脸，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容：“因为哭了的话，妈妈会难过。”

护士姐姐心疼的摸了摸她的脸：我来教薰叠千纸鹤好不好，薰知道吗？对千纸鹤许愿，愿望就可以实现哦。

“那我希望我以后有好多好朋友，再也不会孤单”薰的爸爸今天要给病人做手术，没法来看你。所以薰要乖乖的，好吗？

“嗯，

——

身体原因，薰没有上过幼稚园，都是父亲入江直树给她启蒙的。

没有和同龄的孩子追逐打闹过。虽然爸爸在医院当医生，但是很忙，只能闲暇时过来。

她的“朋友”是窗外的樱花树，是偶尔停在窗台上的麻雀，爸爸空闲时给她讲的故事和妈妈带来的、画着各种故事的笔记本。 薰的妈妈琴子是护士，但是很擅长画画，她给薰画了许多连环画——，有会说话的兔子，能变成人的狐狸，有会魔法的少女孩收复魔法牌的故事。薰最喜欢的是最后一本，因为里面的小女孩孩有好多朋友们一起玩。

她常常趴在窗边，看着楼下健康的孩子跑来跑去，眼睛里盛着羡慕的光。

“薰，今天感觉怎么样？”

爸爸俯身检查她的点滴，薰乖乖伸出手腕，让他调整针头的位置。

“很好！”她声音软软的，“我今天可以去下面晒太阳吗？”

爸爸笑了：“如果薰今天没有咳嗽的话。”

薰点点头，眼睛亮亮的。即使的可能性很小，但她还是会期待。

夜晚的病房很安静。 薰蜷缩在被子里，听着走廊上偶尔传来的脚步声。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下，声音好大吵的她睡不着。

她其实很怕黑，也很怕疼。 但她更怕看到爸爸妈妈红着眼眶强颜欢笑的样子，所以她把所有的眼泪都藏了起来，藏在没人看到的被子里。

六岁的入江薰站在牛岛家的门檐下，仰头望着那个铜制风铃。春末的风掠过庭院，风铃发出清冽的金属音，像是替这座沉寂的宅邸打招呼。

"薰，要好好打招呼哦。"琴子轻轻推了推女儿的肩膀。薰裹身子单薄得像片樱花，明明是初夏，却依然穿着毛衣开衫。住院的日子让她的脸色苍白，唯独那双杏眼亮得惊人。

牛岛纪英跪坐在玄关。

"琴子，好久不见。"她的目光落在薰身上时柔软了一些，"薰的身体好点了吗？"

"托您的福。"琴子把薰往前推了推，"出院后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

话音未落，庭院里传来"砰"的闷响。薰的耳朵动了动，那是她住院时窗外孩子们常玩的声音——排球撞击地面的声响。

纪英对琴子说："正好崇在带着若利练习..."

薰穿过长廊。木地板凉丝丝的触感从脚底窜上来，她看见庭院里一个高大的男人正在带褐绿色短发的男孩做托球练习空井崇转身时，排球骨碌碌滚到薰脚边。"

要试试吗？"空井的声音像低音鼓。他蹲下来与薰平视，虽然像小山一样的身体有点让人害怕，但是笑容很亲切，"

我是若利的父亲，要和若利一起玩吗？"薰抱着球看向沉默的男孩，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啊’。

初夏的风轻轻的，牛岛若利握着儿童用排球，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瘦小的女孩。 “你真的要接？”若利的声音像大人一样沉稳，

“我的手劲很大。” 薰把过长的袖子挽到肘部，露出纤细的手臂：“没关系！妈妈说多运动对身体好！”

（——其实是骗人的。琴子妈妈的原话是“不许剧烈运动”。）

若利点头，抬手发球

——

“砰！”

球径直砸向薰的左侧，她明明判断对了方向，却因为身体迟钝只来得及侧身，球擦过她的肩膀飞向后方。

薰不服输地捡回球，突然换成左手拿球：“若利君，这次换我发球！” 球划出一道比刚才更刁钻的弧线，若利愣了一秒才接住。

空井崇疑惑：“薰是双利手吗？”

琴子点头：“遗传直树呢。写字时，她左手画累了就换右手。”

庭院里，若利盯着自己发红的手掌——薰的左手发球旋转方向与常人相反。

“再来。”他眼睛发亮，像发现了新大陆。除了爸爸，整个白鸟泽小学都找不出第二个能用左手陪练的人。。

过了几日 薰摔得脏兮兮：“若利君！我接到你的球了哦！”

若利盯着她膝盖的擦伤：“……嗯。明天开始，我会控制力度。”

"这孩子很久没这么开心。"纪英给琴子添茶时，檐下的风铃正巧响起。

庭院里，空井崇大笑着把两个孩子举过头顶，像一幅画。

——

"若——利——！"清脆的童音划破了牛岛家的宁静。‘慢点跑，别跑那么快’后面传来直树懒洋洋的声音。

若利握着排球的手一抖，原本完美的发球轨迹偏离了方向。

薰穿着嫩黄色的连衣裙，像只旋风小狗一样冲进牛岛家的庭院。

她手里举着一本崭新的书，脸颊因为奔跑泛着健康的红晕："你看！妈妈给我买了新的——"话音未落，她一个踩空，整个人向前栽去。

若利以惊人的反应速度冲过去，却在接住她的瞬间因为用力过猛，两人一起摔在了地板上。

"痛..."薰皱着脸坐起来，却发现若利的手臂垫在自己脑后。她眨眨眼，突然笑起来："若利是笨蛋！"

若利沉默地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小心点。"

这样的场景，在牛岛家和入江家已经司空见惯。空井崇在厨房准备点心，听到动静后和牛岛纪英相视一笑："薰以前从不会这样大声说话呢。"

牛岛纪英优雅地沏着茶："若利也是，以前除了排球对什么都不感兴趣。"

确实，自从两个性格迥异的孩子相遇后，彼此都在发生着微妙的变化。

薰之前一直在病房里，现在能经常出来玩，她对一切都很感兴趣。

某个下雨天，她执意要去院子里踩水玩，即使若利板着脸阻拦也不听。最后两人都淋成了落汤鸡，一起被空井崇拎去泡热水澡。

但更多时候，她是若利最坚定的维护者。当学校的孩子们因为若利古怪的性格和惊人的球技叫他"怪童"时，平时温温柔柔的薰会像只炸毛的小猫一样挡在他面前："若利才不是怪童，明明是自己太弱了！若利明明很温柔，你们这些没品的家伙！"

而若利的变化同样令人惊讶。他开始会在薰睡着时，笨拙地给她盖上踢掉的被子；会在薰咳嗽时，默默递上温水；会在薰分享她喜欢的书时，虽然看不懂也坚持听完看着根本看不懂晦涩抽象的书，被薰追问感想时，干巴巴来一句：很好。

最让牛岛纪英惊讶的是，她那个一板一眼的儿子，开始会露出困惑的表情会手足无措。

“若利，看！好漂亮的小鸟！”训练时间，薰指着天空兴奋地喊。若利看了看表，又看了看薰发亮的眼睛，默默放下了排球。

两个监护人躲在廊下，看着院子里一起偷偷给小鸟拍照的背影。"真是太好了呢。"空井崇轻声说。

"是啊。"琴子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