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施主清早就来辞别过,白日他要去城外庄子,未必有这闲空。”老和尚少见的撩起眼皮,目含警告。
武僧依旧不平:“可我们与高家无冤无仇,到底是谁要害您?”
“挺好,我这几日总因床榻太软没怎么睡,这下了迷药的粥来的正是时候!”
老和尚把粥给端了起来,不顾武僧的阻拦,猛的喝了一大口。
咽下去道:“谁说我们与高家无冤无仇了?”
“?”武僧细细的在心中排摸,恍然的睁大眼:“这两个兔崽子!”
昨日傍晚,他把高家俩崽子逃学的事告诉了高僖,那俩崽子怕是受了不小的罚。
不然依高大善人的门风家教,应该没有人会无缘无故来为难他们两个。
老和尚就了一筷子白嫩的豆腐,咂着嘴指指武僧面前的粥:“你不吃?”
“……”武僧猛的摇头。
得亏只是迷药,要是毒药,主子能这么坦然的劝他一起赴死,那他才佩服!
一顿斋饭结束,老和尚也顺利陷入了沉睡中。
武僧将他抗到榻上,嫌弃的帮他脱了脏乱的百布袈裟。
又将那皇室象征的明黄色里衣扒下来,叠整齐藏到了房梁上。
做完一切,武僧倒掉了自己的那碗粥,歪在凳子上假装被迷晕。
他倒要看看这两个小兔崽子到底想做什么!
没过多久,院外传来窸窸窣窣。
这间屋的窗户上封着好好的窗纸,突然被戳了个洞。
高蟒不懂哥哥为什么要这么做,明明屋门就敞着。
只要伸个头,就能看见里面的情况。
“都被药倒了吗?”他躲在后面问。
“嗯!”
高帏呼了口气,收起小心翼翼,大摇大摆的走进屋内。
两个和尚,一个好好的躺在榻中,一乱七八糟的歪坐。
武僧想必是后晕过去的,高帏没敢去动。
经过桌边时,放轻了脚步,快速来到里间的床榻边。
仔细观察了一下熟睡的老和尚,高帏更确定了自己的怀疑。
因为这老和尚虽穿的脏污破烂,可是他苍老的脸上好像并未苦经过风霜。
高帏大胆的掀开被褥,伸手去托起老和尚的手查看。
这双手的手背生满了老人斑,但是皮肉是那么的饱满柔软。
连最容易出现茧子的虎口和指腹都是细腻平滑的。
“哥,你在看什么?”
高蟒对他哥抓着一只沉睡老人的手,那么细致的端摹,感到很不适。
“嘘,我在找他的破绽呢!”高帏将老和尚的手摊开:“你看,我就说他是个假和尚!”
“怎么说?”高蟒伸长了脖子。
高帏道来:“和尚要长年累月的敲木鱼、捻佛珠,可他手上一点茧子也没有!”
“是哦!”高蟒顿然,他建议到:“那我们找找看他身上有没有度牒或身帖吧!”
“嗯!”高帏点头赞成。
他们背后的武僧,在极力的控制着自己暴起揍人的冲动,任高帏在他熟睡的主子身上踅摸。
好一阵儿后,高帏泄气的自问:“怎么啥也没有?”
“会不会在这里头?”高蟒指了指搭在衣桁上的百布袈裟。
相连的脏乱布块让人恶寒,高帏瞧了瞧高蟒,实在不愿意他这么干净可爱的弟弟被玷污,只能自己上手搜了。
半晌后他甩了甩手,百布袈裟里头也无果。
那就只有这间屋子和坐在外间桌前的武僧了。
兄弟俩瞧着武僧搁在扶手上蒲扇一样大的巴掌,谁都不敢上前,便先把这间屋子给翻了个底朝天。
可到最后他们也没找着个啥,只好硬着头皮来到武僧身旁。
“他会不会突然间醒过来?”高蟒害怕到。
“不知道。”
这僧人看起来功夫深不可测,高帏也不确定自己下的药能让他睡多久。
“万一他突然醒过来揍我们怎么办?”
高蟒看着哥哥即将接触到武僧的手,吓的仿佛下一秒哥哥的手脚就要被掰断掉。
高帏心一横:“那就快一点!动作轻一点!”
他抱着死就死吧的无畏果断,回完就在武僧的衣襟、袖袋和腰带里翻找起来。
武僧:“……”
这么忍着实在辛苦,要不还是揍一顿吧!
可主子醒后知道,让他滚怎么办?
“……”不然还是忍着?
“我这里是空的,哥你那儿有吗?”高蟒小心放下武僧的一侧袖袋。
“没有!”高帏帮武僧合拢了衣襟,内心感叹,难不成是他看走了眼?
还真是铁打的穷和尚,出门啥也不带?
这么想着,他突然发现武僧的后腰似乎藏有东西,于是将手探进了椅缝。
武僧:“……”
小兔崽子,不给他点颜色是不行了!
椅子上的人像是睡的不舒服,抻了抻身体猛的朝后一腾,把高帏的手紧紧夹在了后背和椅背中间。
高帏被吓了一跳,丝毫不敢再动弹,就怕把人给惊醒了。
可是半跪在地上的姿势实在难受,他向弟弟投去求助的眼神。
高蟒吓的早躲去了椅子后头,看见哥哥给他使了好几次眼色,始终不得其意,都快急哭了。
好在椅子上的人没再动弹,他慢慢挪到高帏身边,用气音问到:“哥你怎么了?”
高帏松开抓着椅子腿儿的另一只手,指着就差跪下的俩膝盖。
“去找个马扎给我,我这样太难受了!”
高蟒终于弄明白了,几乎是趴在地上爬了出去。
马扎只有后厨有,他出门后起身就朝后厨飞奔。
一个没注意,踩住袍摆在台阶上绊了一跤,痛了也不敢叫嚷。
椅子上装睡的武僧差点被哥俩滑稽的笑出了声。
还好被他困住的高帏也不敢看他,他硬生生控制住了笑的打颤的身体。
高蟒很快回来,放轻手脚将马扎搁在他哥的屁/股下。
发麻的腿脚缓解了一些,高帏一只手臂僵持着塞在武僧身后,一只手肘搁在膝盖撑着脑袋。
他维持着这个动作,度日如年的过了大约一刻钟后。
武僧终于放过了高帏,换了个睡姿,让他把快没知觉的手臂收了回去。
这一刻钟,于从小到大没吃过苦的高帏,等同于酷刑。
偷鸡不成蚀把米,此时他再也没有继续探查下去的兴趣。
抱着自己僵硬的手臂离开,差点连马扎都遗留成了罪证。
武僧在俩人走了之后,就立刻睁开眼。
他暗暗的伸手,从后腰摸出一块雕刻着‘占事楼’三个字的令牌,防备不善的看向院落大门。
回到自己的院子,高帏闷闷不乐的趴在围廊的栏杆上。
高蟒看不透,还以为他在想法子,不开眼的问:“哥,我们啥也没找到,还找吗?”
找个屁!
高帏也想通了。
不就是两个和尚嘛!
吃他家几顿米而已,他干嘛要费这么大的劲?
手臂都差点废了!
兄弟俩没了乐子,就又想着去别处玩儿。
可最近乱的很,父亲母亲都不让他们出城。
秋日正午的阳光还很热烈,廊下的铁马被风吹的叮当作响。
高帏说:“我们去南巷找缪衡吧,昨日弄坏的风筝他还没赔给我们!”
“太好了!”高蟒兴奋道:“今日风大正好放呢,我们多扎几只!”
——
南巷可不是简单的街巷。
它在裕凉县的南城门处,县令府和衙门都设在那儿,而南城门外就是去往垔都皇城的方向。
缪县令为了彰显自己对上头达官显贵的尊崇,平日里关闭着南城门,不许平常老百姓走。
所以也导致城内百姓出行不便。
不过这也有一点好处,就是一旦它打开了,城内百姓就会知道今日有大人物到访。
各个都小心谨慎起来,不会惹了不该惹的人。
一如今天这样。
众人远远的看见那透着光亮的城门甬道,对上头来了什么人不经好奇。
还未尽数开放的菊园里,俩兄弟和胖乎乎的缪衡正在绑风筝。
这个县令公子是个没什么架子,又对好哥们儿知无不言的人。
高帏心想他肯定是知道上头来了谁,便问了一声。
缪衡多此一举的查看了除他们三个,便再无旁人的菊园四周。
轻声说:“本来我父亲不让我说的,但你们既然问了,我就给你们透露一点儿。”
他揽着俩兄弟的肩和自己拢作一堆:“今天来的人,是皇城里的大太监——伶丑!”
高帏、高蟒:“伶丑?!!”
这不是个稀奇名字,他们早就听夫子说过。
高蟒:“长什么样啊?”
高帏:“厉害吗?”
“就……人样呗!厉害嘛……瞧不出来!”缪衡回到:“但是身上可香了,嗓音尖细,还好看,女气的很。”
“……唔。”
这个形容兄弟俩也无法具体想象。
既是皇城的大太监,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像对待家里那俩和尚一样去作死。
小事可以淘气,大祸绝对不能闯!
这道理兄弟两人都深记,便没再议论下去,专心做起了风筝。
只是他们今日突发奇想要来县令府,就必然会碰到些不可预知的事。
棕白的鹞子,貌似自由的飘在天上,吸引到了很多仰头看天的人注意。
少年愉快的笑声,引导着某些人的情绪,迫切的想要寻找。
高帏紧紧拉着手中的风筝线,高蟒和缪衡在旁边拍手朝着天空大笑。
并没有发现园子门口已经站了一堆人。
缪县令刚想呵命儿子与高家两个小子过来见安。
被簇拥着的面白阴柔的太监一抬手,止住了他去打扰,静静观察着园子里的三个少年。
忽然他抬起兰花指指着其中一人,用尖细的嗓音问:“那个小些的漂亮哥儿,也是缪县令您家的公子?”
“回禀内侍大人,他是本县高富户的庶子高蟒,旁边那个牵风筝的是他嫡兄高帏。”
县令稍稍躬了躬身,谄媚的同时偷偷皱了皱眉。
不知高家那毛没长齐的庶子,是哪里得了这位的青眼,怎么他家儿子就没这么幸运。
只是……被一个阉人看上,怕也未必是福气!
缪县令眉目松开:“内侍大人可要下官去唤他单独前来拜您?”
“不劳烦了。”
一个小庶子而已,拜见他还不够格!
太监收回视线,轻蔑的看了缪县令一眼:“杂家让你找人的事才是重中之重,现在可有消息了?”
缪县令瞬间一脑门儿冷汗:“内侍大人教训的是,派下去的奴才和衙差还没回信儿,请您再等等,晚间一定会有消息的。”
“嗯。”太监转身,一帮随从跟着他匆匆来又匆匆去。
快要回到歇脚地院落时,他突然反悔。
对缪县令吩咐道:“去找一个画工顶好的匠人来吧,将那……高家庶子画下来,杂家带回去,给那位瞧瞧。”
“啊?”缪县令怔了一下。
遂而想起太监口中的那位的传闻,不经在心里为高蟒点了注香。
但这于整个高家来说又是一步登天的好事一桩,可能日后他也少不了要上去巴结。
便笑眯眯的应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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