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府五夫人房里
五夫人正趴在张作霖耳边给他掏耳朵，叮铃叮铃的电话铃声突兀的响起，吓了她一跳。
“谁啊？这么晚还打过来!”歪在床上、头发乱糟糟的女人放下工具，不情不愿的从床上爬起来。
走到桌边，她拿起电话，
“喂，谁啊？”
“噢是宇霆啊。帅爷?帅爷在呢!等着，我把电话拿给他。”
五夫人抱起桌上的电话机，走回床边，递到张作霖跟前，
“爷，杨宇霆电话。”
张作霖翻过身，拿起递过来的话筒，粗声询问，
“宇霆啊，怎么样了?”
电话那头的杨宇霆听到张作霖的声音，立马轻快回复，
“大帅，4000万的军火，枪支弹药一并取出，现已运到大东门外。另外，张景惠旅正极速赶往山海关，履行咱们与老段的约定。”
“啊哈哈哈，好!好！”心心念念的军火终于到手，张作霖放肆的笑了出来。
“宇霆啊，干的好。这次你可是立了大功了!啊哈哈哈!”
“哪有哪有，是大帅您运筹帷幄。”面对张作霖在电话里的夸赞，而立之年的男人罕见的红了脸。
“嘿——还谦虚上了。哈哈哈，我没看走眼，用你对了。三十三岁如此韬略，甚为了得啊！”
老张这话一出口，电话另一头的杨宇霆更是开心的说不出话来。
要是他旁边还站有其他同僚，他们肯定会好奇大帅到底在电话里跟杨参谋长说了什么，能让平时工作中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大男人红了脸，还嘴角上扬，喜滋滋的。
“行了，东西到了就行。你告诉你那个同学，我张作霖也是说到做到的，奉军依约入关，让他做副司令，这是我最大的诚意。”
“哎好!我马上就给他打电话。”杨宇霆听到这话，脸上更是高兴。
“去吧。”张作霖说完这句话后，就放下了机子。
转过来，他捧起五夫人的脸，洋洋得意道，
“老五啊，你男人发大了!”
“大?有多大啊？”五夫人受他感染，脸也沾上喜气。
“你往大了想，使出吃奶的劲想!”
“吃奶的劲?”五夫人双手附上张作霖的肩，“到底多大啊？”
“啊哈哈哈，你使出吃奶的劲你也想不出来。”
“不行，我得去看看。”张作霖抚掉五夫人的手，作势就要爬起来。
“啥？出去？这都多晚了啊!”五夫人见状赶忙让开，只嘴上抱怨，“就不能留到明天再去啊？”
张作霖从床上下来，听声回头看了她一眼，
“不亲眼看到，老子睡不踏实。”
“行行行，都听你的。”五夫人见状也不劝了，笑着上前帮他穿戴。
她还能不了解他?
说一不二的人，得到宝贝了可不得马上爬起来去看看么。
算了，随他去吧。
笑着把张作霖送走后，五夫人就休息了。
*
大东门这边，霍宇等人正指挥着士兵把搬来的东西入库。
“张营长，这里面这么多的家伙事儿，上面要给我们换装备了？”李德标凑上前，指了指腰间的配枪，压低声音询问。
其他三位团长闻声都屏息凝神，目光也集中在中间的霍宇身上。
孙烈臣通知他们四个团长的时候，时间紧急，只说了让他们全权听从霍宇的指挥，接手货物，没跟他们说具体接的是什么货。
但一接到手，核对数量的时候，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
当兵当了这么多年，都是老油子了，那么大的箱子，又那么沉，还专门运到武器库，不是枪啊、炮啊的还能是什么?
霍宇就猜到他们四个会问她，但没想到他们这么的憋不住，还没离了大东门呢就沉不住气问了出来。
她斜眼扫了四人一眼，挑眉调侃道，
“怎么?手里的装备还不够你们玩的？全军就咱们二十七师的装备最好，现在又打上这批货的主意了?”
虽然霍宇脸上带笑，语气与平时也没什么两样，但莫名的，李德标几人从她的话里就是感受到了几分压力。
“哪有哪有。”李德标讪讪的笑了笑，搓着手，看着霍宇立马表衷心，
“我们哪敢啊!咱二十七师已经拥有全奉军最先进的装备了，我们不贪心，只是好奇。”
“不贪心就好。”霍宇又略带警告的睨了几人一眼，
“这批货上面自有安排，咱们是别想了。我知道，大家都想要最新的装备，装备好打仗才好，但你们可别忘了，优秀的战士要和先进的武器好好磨合，这样才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光追求好的武器去了，频繁更换枪支，忽视了人枪磨合的重要性，那咱们的兵到了战场上，跟生手又有何差别?”
霍宇很理解眼前的几人，在他们这个位置上，既要听从上面的命令，也得对自己手底下的兵负责。与列强的很多次战争，不是败在对手战术有多好、兵力有多强，而是败在了自家枪支、弹药的落后性。像李德标这些人，平时除了操练手底下的兵，还得时不时的跟上面打打申请，为自己人申请点好的武器。
“是!是!”李德标几个人笑着点点头，显然是把霍宇的话听进去了。
几人又站在这监督了一段时间，眼看东西都快搬完了，霍宇打算跟大家说说，干完就可以回营房了。
命令还没下达下去，就被外面的动静打断了。
“怎么回事？”一团团长钱鸿晖一把抓住从外面抬箱子进来的一个兵，沉声询问。
这个兵刚从外面进来，脸上又慌又喜，见长官问话，立马急不可耐的说出口，
“大帅来了!正搁外面跟其他人说话呢！”
“啥？大帅来了!”几人惊呼。齐齐转过来盯着霍宇，
“张…张营长，大帅来了，你看…咱们是不是得出去迎接一下?”
看着几人严阵以待的样子，霍宇很想跟他们摇头说不。但一想到他们的身份，她又只好把心里话咽回去，斟酌了几秒，才缓缓开口，
“行…行。”
得到肯定的答复，李德标等人抬脚就要往外走。
“啊哈哈哈，好，好啊!”隔着十几米远，张作霖那标志性的嗓音就已经先一步到霍宇几人跟前了。
紧接着，他老张那笑成一朵花样的脸和后面紧跟着的喜顺就进入了霍宇的视线里。
李德标几人见状立马上前，“大帅!”
“啊好好!”张作霖抬手让几人把敬礼的手放下，笑着说道，
“不要那么拘谨，二十七师是我老张的家底子，都是自家人。”
“大帅。”几个团长放下抬起的手，“腼腆”的挠了挠后脑勺。
霍宇仍旧站在原地，没有上前，也没有说话。
张作霖老早就瞧见她了，见她没吭声，他装作生气瞪了她一眼，
“咋的，见到你老子不知道喊什么了？!”
“哈哈。”周围的其他人很应景的笑了出来。
自家大帅嘴上说的话听起来跟责备张营长似的，但实际上啊，那是大帅对自家闺女的关怀。
得!又是这句话，跟在电话里一样一样的。霍宇就想不明白了，为什么父辈的总喜欢在小辈面前摆谱呢？
叫他一声爹，是能让他张作霖长生不老还是咋地，总纠结于她见面喊不喊他爹。
霍宇承认，她觉得喊他爹很别扭，就怎么说呢，说不上来的别扭。
她上辈子就是个没爸没妈的孤魂野鬼，现在让她喊爹，跟刀割喉咙似的，难咽的很。
忍住想下撇的嘴角，霍宇抬头一本正经的反驳，
“大帅，工作起码得称职务吧。咱公私得分明!”
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想到霍宇能回答出这个话，李德标等人面面相觑，悄悄抬眼看着中间的张作霖。
心里不禁为霍宇捏了一把汗。
这张营长也太敢了吧！居然敢跟大帅，跟自己的爹这样说话。
大帅谁还不了解啊，嘴上是说着把他们都当成一家人，跟他干待遇也很好，但他们心里也明白，领导跟你说把你当兄弟，你可不能真把自己当兄弟啊。身份地位咱还是得分清楚，大小王得搞明白啊。
张营长虽然多了个身份，是大帅的亲闺女，但放眼整个奉天，哪家闺女敢这么跟自己的亲爹说话啊？!
这也太放肆了吧！
张作霖静静的盯着霍宇，过了几秒钟，他手指着她，偏头看着李德标等人，笑骂道，
“他娘的!吃老子的、穿老子的，老子还让她当旅长，她到好，白眼狼一个，还在老子面前摆谱!”
李德标几人笑着点头应和，丝毫没有注意到张作霖话里的玄机。
过了两三秒，几人才反应过来，立马瞪大眼睛看着霍宇。
旅长!
与之相反的，张作霖的话里霍宇啥也没关注，就只听到“旅长”这两个字了。
她当即抬头，看着张作霖。
漆黑的眸子里隐隐有些兴奋。
我靠!旅长啊!她没听错吧?老张这么大方的吗?给她连升两级啊!
“张旅长，现在还公私分明吗?”张作霖忽视霍宇那迫不及待想知道细节的眼，故意的问道。
霍宇闻言，咽了咽口水，毫无底线、忙不迭的摇头，
“爹!爹!不公私分明，不公私分明!您可是我亲爹啊！我张首芳可不是什么良心狗肺的玩意。刚刚就是糊涂了，嘴里也不知道胡扯的啥，您就当我是放屁。”
喜顺、李德标等人见霍宇这个样，忍不住脸上一阵黑线。
合着刚刚说那话的人不是你啊？
变脸可真快。他们自愧不如，论厚脸皮，谁都比不过她张营长。
哦不，是张旅长。
张作霖嗤笑了一声，指着霍宇，
“你啊你……”
接着他转过来看着李德标，
“这丫头这阵子在你手底下，难为你了。就她这样的，让她当个大头兵她都够不上头!”
“哪有哪有，大帅您严重了。张旅长来到我们四团，那可是练兵的一把好手，前几天还创新了一个叫什么200米障碍训练的，那可把二营的人都训练的进步飞跃啊。隔壁一营的人，都费尽心思的希望张旅长也能抽空指导指导他们。张旅长抢手着呢!”李德标见状可来劲了，得着劲儿的在张作霖面前夸霍宇，看的其他几个团长是咬牙切齿。
张旅长怎么就不在他们团里呢？要是搁他们团里，哪还轮得到他李德标在这出风头。
“没说假话吧？”张作霖睨了李德标一眼。
“没!我没说假话，也没夸大!张旅长确实是位优秀的领导者!我们四团的人都很佩服她!”李德标义正言辞的保证，就差举着手对天发誓了。
“啊哈哈。”张作霖扫了几人一眼，笑着开口，
“行。我姑且信一回。现在也不早了，大家都带着各团的兵回去吧。回去让伙房包顿饺子，天冷，大家热和热和。嗯…张旅长留在这，我找她还有事。”
“是!”几位团长站直应答，接着就阔步出去了。
军火早就搬完了，四个步兵团的兵都集结在外面等着他们呢。
“团长，张营长怎么没出来？”二营的人没看到霍宇，急忙询问李德标。
李德标看着眼前带头沉不住气的大外甥，当即瞪回去，
“没大没小。这也是你们能打听的？”
二营的人顿时熄火了。
看到自己营长指挥这次行动，没有人能体会的到他们心里有多震撼!
那可是他们的营长啊!指挥四个步兵团，别提有多威风了!多骄傲、多自豪啊!
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跟张营长说话了!
李德标看着眼前跟自家老姐六成像的脸，想到自家老姐的威严，握拳咳嗽了两声后，又找补了一句，
“张长官还有事，暂时先不跟我们一起回去了。”
“哎!”二营的人集体叹气，李忠更是把头扭到一边不理他舅，没有一个人意识到李德标嘴里称呼的不同。
李德标自认为自己还是很有心眼子的，虽然大帅说了给张营长升旅长，但这话只是刚刚在里面说的，还没具体落实下来，他也不好擅作主张当着其他兵的面喊张旅长。
叫一声张长官，度拿捏的刚刚好。
这边。
霍宇看着眼前的张作霖，皱眉询问，
“爹，你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听到霍宇的话，张作霖顿时瞪了她一眼。
接着，他继续往仓库里走。
霍宇抬脚跟上。
“运的过程中没出什么事吧？”张作霖挥手让身后的喜顺打开面前的箱子，并侧头询问霍宇。
霍宇合力帮着打开盖子，随意的回道，
“没什么事。一切顺利。4000万的军火，五十三旅搬了多少，我们也就运了多少，一分不差、一分不少。”
张作霖拿起箱子里的一杆枪，试了试手，
转过来看着她“不错，他娘的，狗日的小日本好东西就是多!”
霍宇见状也上手试了试，完了又放了回去。
是挺不错的，跟奉军目前的装备来比，是好上不少。
示意喜顺把箱子合上，张作霖继续往里走。
霍宇跟在后面，把心里的疑惑吐露了出来，
“爹，这4000万的军火真的是你跟皖系的段祺瑞合手，坑直系的吗？你之前不是还说不掺和他们之间的浑水的吗？”
听到霍宇的疑问，张作霖顿了一下，没有回答。他示意喜顺继续开第二个箱子。
箱子打开后，里面放的是整整齐齐的炮弹。
看了几秒，张作霖又继续往下一个箱子走。这个时候，他才回答霍宇刚刚的问题。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有了这些军火，老子还有啥好担心的?”
“直系、皖系斗的这么凶，要我说，咱奉系就在关内好好待着不行吗？等他们斗的两败俱伤了，咱再黄雀在后。”
说实话，霍宇对于张作霖派兵入关支持段祺瑞的做法并不认同。直系冯国璋不是什么好人，他皖系段祺瑞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就拿他身边的心腹谋士徐树铮来说，听说前几天他假借叙旧之名，把已经下野的陕西督军陆建章骗到天津，以权谋私枪杀了自己的老对手。
这可是引起了整个北洋军阀极大的震荡。
一直以来，他们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不管在位时有多少仇多少怨，下野了之后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他小徐以一己之力打破了这个平衡，可不遭人恨吗!
这么一个睚眦必报的人，还是少打交道为好。被他咬一口，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哈哈。”张作霖转过来，笑看着霍宇，
“闺女啊，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这次不插手，以后他娘的也得被拉下水。整个中国的水都浑，想明哲保身，门都没有!”
张大帅看着眼前堆满的武器箱子，厉声道，
“胆大的降龙伏虎，胆小的提鸟养兔。”
“有这4000万的军火，管他娘的什么直系、皖系，敢来惹老子，老子照打不误!”
“明天!”张作霖猛敲了一下箱子，
“明天就让你弟弟出发，去考他娘的那个什么保定军校!我到要看看，他小徐吹上天的保定军校能厉害到什么程度!”
见到这个样子，霍宇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她道行浅的很，这些个军阀们之间的弯弯绕绕，她理不清，也不想理。
只是提到张学良了，她不得不多说一句。
“让六子去读保定军校?他能同意吗？再说了，您也不怕您的宝贝儿子在那儿出什么事？”
闻言，张作霖嗤笑了一声，
“他敢不同意?都成家了，还整天无所事事的，老子都替他害臊。趁着这次人家邀请，让他去历练历练，看看他能不能考上。至于欺负他，他妈了个巴子的，我张雨亭的儿子，谁敢欺负?”
看到张作霖这么坚绝，霍宇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心里默默的为张学良点跟蜡。
这家伙，要是知道自己即将被他老子踢皮球似的踢走，只怕又要破防了吧。
至于其他的，霍宇还真不担心。
还他考保定军校，不知是保定军校考教他张学良还是他张学良考教保定军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