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被迫安生了几天。
关于三十多门课,绝大多数她是学不好的,比如数算,学惯了阿拉伯数字和加减乘除的现代数学,忽然要回来学方田、栗布、差分、少广、商功、均输、盈朒、方程和勾股,根本适应不了。
导致小满一上数学课就想睡觉,要不就趴着画小人儿。
这种背景下,教数算九个太傅聚在一起开了三天会,讨论皇太女为什么死活就是学不会,到底是他们水平太差还是殿下有病?物理上的。
但小满的运动神经又特别发达,说皇太女有病?教骑、射、御的太傅们第一个不同意。
入学才半个月,小满就升入了射箭课的第三阶,剡注。
剡注这个课的解释是:“谓矢发之疾,瞄时短促,上箭即放箭而中。”
翻译成人话就是抬手就射,完了还得射中。
这就有点挑战性了,课前云岩太傅让大家先试试手,小满有自己的弓,是姒壮亲手给她做的。
她瞄准没问题,十之六七都能正中红心,但是放箭的速度远远达不到云岩的要求。
练了几箭,效果都不满意,小满不由得放下了弓:“好难啊。”
旁边的人笑道:“你也会觉得难啊?”
小满转头,是那天班家见过的蓝衣少年。
“是你啊。”
“我叫孟曦白。”孟曦白自我介绍道:“家父是驷车庶长。”
小满还背不熟这些官职具体是干嘛的,但不妨碍她认人:“我记得你,箭术不错。”
孟曦白笑笑:“殿下过奖,雕虫小技而已。”
“剡注是一门熟能生巧的课,您天赋很好,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有所突破的。”
“天赋?”小满抬起弓准备再射一箭,她觉得还是敏捷点得高的缘故,无关天不天赋。
“喂,孟曦白!”
外面来了两个半大男孩:“你该不会忘了,今天要去见谁吧?”
孟曦白笑容渐渐落了下来,朝小满行一礼:“王孙杰在找我,殿下,孟曦白告辞。”
“哦。”小满忽然想起什么:“王孙杰?”
不是那晚被她揍了的堂弟吗?
“孟曦白。”小满背上弓,朝孟曦白跑去:“云岩太傅还要上课呢,你这就跑啦?”
“云岩算什么东西?王孙杰要见的人,他敢拦着?”其中一个男孩大声道,他显然不认识小满:“太学什么时候允许女人进来了?”
“梁安你放肆!”孟曦白喝道:“这是皇太女殿下!”
“你就是皇太女?”梁安惊讶,示弱道:“那个,孟曦白是王孙杰要见的,跟我无关,跟我们兄弟俩无关啊!”
小满没工夫跟两个小孩作对,她转头问孟曦白:“那小子叫你去干嘛?”
孟曦白苦笑:“王孙杰应该是想试箭了。”
一刻钟后,小满知道了所谓试箭是什么,就是让一个人穿着铠甲,头顶橘子,然后被人拿箭射。
这个顶橘子的人就是孟曦白。
王孙杰一见到小满就觉得脸疼:“你还敢跑到我面前来?”
小满背着弓,朝王孙杰一步步靠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个越国都是我家的,我为什么不敢到你面前来?”
王孙杰叫她逼得一步步后退:“姒满,你别太过分了!”
“我是给你留着面子,撕破脸了咱俩都不好看!”
“谁要跟你撕破脸了。”小满环顾一周:“我是看着你们玩,眼馋,我也想加入!”
王孙杰他爹是澄原君,越国四公子里最有钱,排面最大的。
郊外雪原上围起了大猎场,还搭起了防风扛雪的棚子,彩旗飘飘,排场特别大。
王孙杰狐疑:“你要跟我们玩?”
王孙杰的狐朋狗友是真不少,琅琊城有头有脸家族的公子基本都到了,也包括班克他们。
班巴可太高兴了,小满一来就围在她身边,“表姐表姐”地叫。
贵公子们穿貂着裘,不像来打猎的,倒像来游玩踏青的。
其实他们的“打猎”,也跟玩差不多了。
王孙杰哼了一声:“好啊,那就一起玩好了。”
“孟曦白,你还等什么,还不站过去?”
孟曦白看了眼小满,一咬牙就要去穿护具。
“哎。”小满按住王孙杰的肩:“凭什么孟曦白要去顶橘子啊?你怎么不去?”
王孙杰嚣张道:“那当然是因为他缺钱啊!”
“我能给他钱,所以叫他去顶橘子,他就得去!”
孟曦白闭了闭眼:“殿下,您不该来的。”
“给钱的啊?”小满非常感兴趣:“他顶一次多少钱?”
“一次十金。”班巴抢先道:“表姐你问这个干什么?你也想挣吗?”
“我想啊!”小满眼睛亮亮的,勾着王孙杰的肩:“孟曦白一次十金,我地位比他高,一次五十金不过分吧?”
班巴摇头:“不行的不行的,在场谁敢拿箭射你啊?”
大部分人都表示了退缩,但王孙杰不,班克也摩挲着弓,跃跃欲试。
“这可是你说的!”王孙杰大手一挥,下人送上一大盘马蹄金:“这里是二百金,买你四箭。”
“成交!”小满果断收了钱,在下人的帮助下穿上护具。
孟曦白想阻止:“殿下,您还是走吧,不要为了我这样折辱你自己!”
“折辱?”小满笑着说:“这算什么折辱,你我都是凭本事赚钱不是吗?”
她凑近孟曦白:“以你的本事,应该能把他赢光才是啊。”
头顶橘子这种事,孟曦白显然不是第一次做了,但他脸上白白净净,一丝伤痕都没有,明显是很完美地躲开了一箭又一箭。
这钱挣得多容易啊。
孟曦白看了小满一眼。
“你俩赶紧站好,动来动去干什么?”王孙杰拉开弓,瞄准二人头上的橘子。
“喂。”小满站好后,朝王孙杰喊了一句:“四箭,你要是没射中,我就用二百金买你一箭。”
“……”一声闷响,王孙杰的第一箭落在了雪地里,连小满的衣角都没碰到。
“你说什么?”王孙杰以为自己听错了。
班巴捂嘴:“我表姐射箭可厉害了,她肯定能射中你。”
“她敢!”王孙杰咆哮道。
“你紧张什么?还有三箭呢。”小满扶着橘子,往前迈了一步:“快点。”
王孙杰又一次抬弓,但他这次对准的不是橘子,而是小满的脸。
——他非划花这女人的脸不可!
孟曦白紧张地看着:“王孙杰在瞄您的脸!”
“咻——”一声,箭擦着小满的发丝过去,又没射中。
“小子,你的箭术不行啊。”小满又往前跨了一步:“这个距离,老娘们都能射中,还有两箭,你可别让我失望。”
“啊啊!”王孙杰跺脚,可是心静不住,准头也跟陷入魔咒一样,第三箭依然没射中。
最后一箭,小满离他已经非常近了。
班巴在两人之间丈量了一下:“只有十五步!”
如果十五步还射不中,王孙杰真可以被钉在耻辱柱上了。
“哼。”王孙杰自信满满。
又是一箭出发,如果成功命中的就是小满的心口,哪怕穿着护具也会被凌厉的箭势打得心窝一疼。
王孙杰要的就是那种效果!
他不敢伤了皇太女,但给她点教训还是可以的。
突然,箭头一歪,直直扎在了地上!
第四箭也没射中。
全场寂静。
王孙杰狠踹了孟曦白一脚:“是你!”
“你这混账东西在帮她!”
孟曦白反驳:“不是我!我刚才都没有动过!”
小满知道孟曦白没动过,她也知道如果那箭不是被人拦截,肯定会打在她大腿上。
而拦截它的,好像是一枚冰花。
冰花?
小满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王孙杰怒不可遏,小满弯腰捡起他的弓:“快穿护具,轮我打你了。”
班巴捂住双眼:“王孙杰你带医士了吗?”
“我表姐能开二十石的弓呢!”
皇太女入学十几天就三连跳的事在场所有人都知道。
王孙杰这个怂包显然不敢接小满这一箭:“你……你怎么敢……”
“你说我敢不敢?”小满一脚踩在凳子上:“你也不打听打听,班奇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班巴补充:“奇哥真是吓坏了,一直在说胡话!”
“你要怎么样才放过我?”王孙杰干巴巴地说:“我爹是澄原君……你不能……”
“你提醒我了。”小满眼前一亮:“我可以绑着你,去跟你爹要钱啊。”
“你可以猜猜在你爹心里,你值多少钱?”
“你怎么能把这种事说得如此清新脱俗!”王孙杰大叫。
“傻孩子。”小满笑眯眯的,大发慈悲道:“五百金,买你一条命,不贵吧?”
五百金不是小数目,财大气粗如王孙杰,拿得也肉痛。
但比起挨一箭还要去爹面前丢脸,这都不算什么。
他咬碎牙给了。
五百个马蹄金,整整齐齐,低调且奢华。
小满太满意了,招呼王孙杰:“下次我还找你玩哈!”
王孙杰翻身上马的背影是那么萧瑟。
围场外,他信一把托住州勾,后者一脸病容。
“笨。”
“您是说王孙杰?”
州勾摇头:“皆有。”
他信是不知道那个抱着钱美滋滋数的是蠢在哪了,他说:“王上下令让您尽快离开。”
“您为何要绕到这来看一下?”
刚才他信看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州勾那一枚冰花,这五百金皇太女不可能拿到。
他……虽然病弱,但又不似想像中那种病弱。
“属下当真没想到您真的可以离开越国,还以为要像柔太后一样幽禁在深宫,死生不得出。”
“皇太女应该在王上面前为您说了很多好话。”
长久以来,柔太后一党是越王头上最大的桎梏,比垂帘听政更甚,已到了牝鸡司晨的地步。
此番动荡中,越王先是清洗了这一脉的党羽,而班元齐果断反水,虽然也被剪了些羽翼,但总体是没什么损伤的。
而州勾,自然有样学样,在大厦倾倒前摘干净了自己。
这也是他还能清清白白被关在宫里的原因。
而朝里那些老狐狸之所以肯放过他,一来是他示弱得够彻底,没有党羽,没有靠山,孑然一身不说,还病怏怏的,一副活不过三个月的模样。
二来,越王正对失而复得的女儿有求必应,几番作用下,也就成了自由身。
他信问:“您有想去的地方吗?”
“往北?亦或是向中原去?”
他信觉得像皇太女说的那样也挺好的,谋一国客卿,亦或是游历天下。
围场里,那群闹哄哄的年轻人又去玩下一个项目了。
“走?”州勾目光聚集在某一处:“我为何要走?”
他可从未想过离开啊。
“这越国之将来,必有我的一席之地。”
大家好,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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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0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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