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幽幽回头,有模有样打了个哈欠。
州勾坐直身子,垂着眼看她,小满赌气,便来了句:“司学早。”
州勾道:“既知是我来了,还不赶快起身梳洗?晚了,齐太傅又要罚你。”
小满正想起身,触及他的目光,缩了回去:“司学要知男女有别,还是出去等我吧。”
州勾眉毛一挑,还真站了起来,举步朝外走去。
小满狡黠一笑,不依不饶说:“以后也别随便进人寝宫,我昨晚是睡得老实,要是碰见睡得不老实的时候,多尴尬,是不是?”
州勾步子未停,声音清朗:“这可是你说的,我便公事公办了。”
小满还没反应过来公事公办什么意思,他便开门叫侍候梳洗的宫女进来,自己退到了门外等候。
等梳完头,换好杏黄的常服,佩上压裙的玉珏,金珠送来了早饭。
小满正要举筷,州勾从门外跨进来:“先祖有律,凡王室公、孙,需得处理完政事学业,周身杂事方可进食,这个时辰太傅已经到了勤事殿,殿下在这里吃得开怀,留太傅空着肚子等候,不太好。”
“就吃一点都不行么?”
从前她这里规矩懒散,都是吃饱喝足才慢悠悠去上课的,还真不知道太傅们都是空着肚子等她的。
州勾“嗯?”了一声,定定地看着她。
小满拂拂手:“好,上完课再来吃。”
反正上午就一节课,上完再吃也来得及。
第一节是知农事,正是岁暮天寒的季节,琅琊附近几城已经割完秋粮,正在翻耕沤肥,静等来年开春再播种生产,而南方几城水稻还在地里,越国幅员辽阔,一南一北农事迥然不同。
“琅琊周边,净收赋税四万八千余石,主产麦、菽、少部分产稻。”
“咕~”
讲农事的太傅放下书,看了一眼皇太女,小满无辜地回望:“太傅,朝廷收赋税是收几成啊?”
“按爵位收,士大夫收三成,以下收二成,百姓则收一成半。”
越国远离中原,各种规章制度并不很完善,加上中央政权离各地远,赋税一直在司农部门的心头大患。
就拿秋税来说,先要派人去调查今年亩产平均多少斤,士大夫以上者,按他们所拥有的封田亩数,乘于平均亩产,再征收三成赋税。
就拿高芬家举例,她家有封田一百二十亩,今年司农给出的均产是七十四斤,要交两千六百六十四斤赋税。
但是据高夫人说,她家一百二十亩田因为地段不好,远离灌溉区,亩产远达不到“七十四斤”这个标准,为了交上这两千多斤赋税,还动用了去年的存粮。
小满对太傅提出这个问题,并问:“如果像高大人家这种情况,该怎么办呢?”
太傅捋了下胡子:“有欠收的年份,就一定有丰收的年份嘛。”俗称拆了东墙补西墙。
“可我觉得这样不对。”小满拿着笔在纸上勾勾画画:“全靠老天吃饭怎么行呢?高大人家是做官的人家,那寻常百姓怎么办?遇上灾年,岂不是活不下去了?”
州勾这个司学陪皇太女读书,是在门边安了张桌子,半阖着眼跟着听课。
这些东西他学得滚瓜烂熟,太傅不开口已经知道他下一句要说什么。
越国的赋税制度一直有问题,只是老天爷赏饭吃,一直风调雨顺,没有爆发过大规模的灾荒。
他去过中原国家进学,深知粮食问题不解决,对社稷隐患有多大。
太傅沉吟半晌,问:“殿下有话直说。”
“太傅刚才的数据,是琅琊周边十座城池的赋税,最远一座是安城,在淮水下游,再南一些的地方,它们不用交赋税吗?”
淮水在安徽一带,往南才是越国主要国土所在的地方,也是真正的“江南”地带。
太傅说:“淮水以南,北上运粮,路途遥远,常常要逆流而上几个月,两岸又常有贼匪出没,南方的粮到琅琊,十不存一二,久而久之,就不指望南边了。”
“每到征粮的季节,派几个税官去,象征性收一些,也就是了。”
说到底还是制度不行,中央无法集权,只能辐射到国都周围一小片区域,所谓天高皇帝远,像以前的句章城,城主是老大,但它连周围山里的部族都管不了,各部各管各的,长期处于闭塞状态,很少互通有无。
小满边听边记,写了满满一张纸,滴漏又过一度,太傅说她可以休息了。
“辛苦太傅了。”小满头也没抬:“太傅先休息吧,吃点东西。”
书房里安静了一会,面前忽然笼上了一个阴影,小满抬头一看,州勾手里端着热茶:“歇一会?”
他之前以为小满是吊儿郎当的,没想到她上课远比想像中的认真,只是对国家事务还不了解,多是在问各种问题,学倒是没学什么进去,太傅倒是被她问得不厌其烦。
小满的肚子又“咕”了一声,像被抽干精气神一样:“哎不行了不行了,我要饿死了。”
“金珠,我饿了!”
金珠早准备好各项吃食,一样样端了过来,州勾不让她们摆在书桌上,指着屋里的圆桌。
小满循着香味跑过去,好久没饿着肚子读书了,脑供血都差点不足。
“您饿坏了吧,先吃点好克化的。”金珠端来一碗虾汤泡饭,鲜香扑鼻,圆润可爱的虾仁在粒粒分明的米粒间探头,一口下去,从口暖到了胃。
小满吃了几样,才发现州勾在看她的笔记,坐姿挺拔如松,侧面望去,鼻梁高挺,面如冠玉。
“你不饿吗?”小满端着一只小盘子,里面装着几只虾饺,走到了他身边。
州勾指着她“缺胳膊断腿”的字迹:“写得有点丑。”
小满将盘子往怀里一抱:“那是你看不懂,不是我写得丑。”
纂书和简体字能一样嘛,长得“丑”不是正常的?
“你打算给王上上折子?”州勾问,指着旁边一串的意见点,小满还贴心地分点叙述了。
主要写了三点,分解旧贵族、加强中央集权统治、还耕于民,休养生息,桩桩件件都是动摇江山社稷的决定。
州勾愈看愈觉得心惊,她的想法过于大胆,甚至可以说空前绝后。
“在各地设行政长官,由朝廷公开考试选拔的人才充当,三年一考评,得优者升任,得差者降职,考评标准以当地民生福祉变化为准?”
小满点头,州勾不解,问她:“像岭南,或者更远的蛮荒之地,教化不开,民智不启,恐怕无人愿意去,就是去了,当地鱼龙混杂,朝廷的官员如何立威,又如何为中央办事?”
他这口气不是质问,倒像是真心想知道小满的想法,小满说:“这个确实很难。”
“但是不破不立,我的想法是以大军压境为主,武力威慑,再以耕种增产、畜牧增收,提高他们生活水平为辅,不出十年,南方就会是一片新景象。”
当年她的祖父卧薪尝胆,养精蓄锐,最终夺回自己的国家,靠的就是与民为善,休养民息,那几年越国也是很强盛的。
只可惜后来政权**,统治者好大喜功,加上她爹不事朝政,被外戚弄权,越国才到了今天的地步。
州勾放下笔:“有些天马行空了。”
她勾画的蓝图是很理想,但真正要实现困难重重,首先第一条,王室手上无兵无权,连一统琅琊城都做不到,更别提旁的地方了。
小满承认他说的对:“乐阳君的兵权在我们手上,过几日,我就从这两万人开始改革。”
她这个皇太女当得确实有点废,但好在越王是站在女儿这边的,她要乐阳的兵权,越王犹豫再三也给了。
说着,州勾忽然站了起来,他比小满高一个头,兀地往面前一站,像忽然撞上一堵墙。
小满后退了一步,却被他抓住手。
“干、干嘛?”
她可没忘记州勾刚才的嘴硬,正想扎他一句:司学,你觉得你这样抓我手河里吗?
下一刻他的手往小满怀里袭来——
小满:???好你个人模狗样的,居然搞袭/胸!!
拿走了最后一个虾饺。
“……”
州勾走向远处的餐桌,随着他的动作飘来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笑声,仿佛在笑她自作多情。
小满:我*你个乌&王八&%¥……
大家劳动节快乐,今天也努力复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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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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