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急步走进院子,就见两人焦急地守在门口,一个是穿着蹴鞠护具的姒延,另一个是他信。
姒延非常懊恼,不停责怪自己,他信死死盯着紧闭的大门,有些不耐烦他的喋喋不休。
“这到底怎么回事?”
他信回头,神色一松∶“您回来了。”
姒延眉头紧锁,懊悔道∶“都是我的错,明知道他身子不舒服,打什么马鞠啊,我真蠢!”
“要是州勾有什么事,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小满没空听他自责,上前去推门,却是关着的。
“请的是宫中正骨好手,严太医。”他信道∶“他老人家脾气古怪,治病时不让外人在侧。”
“正骨?摔得很严重吗?”小满看了好一会紧闭的房门,回头。
“把事情经过详详细细告诉我一遍。”
经过二人解释,小满才明白他们今天打的是马鞠,三人一组,骑跨马上,每人手执一根丈长马鞠杆,以击中球门为胜。
那不就是打马球?
有了骏马的参与,使得这项运动危险了不少,首先是争夺球的时候容易起肢体冲突,马鞠杆很容易击中对手,如果从马上掉下来,还有被马匹踩踏的风险。
小满呼吸一滞∶“马上掉下来了??”
姒延很是愧疚,点头∶“都怪我,好端端打什么马鞠,我们每个人的马都是从小养大的爱驹,只有他不是。”
州勾以前当然也有爱驹宝马,名叫追黛,是大宛国进贡的,据说有西域马的血统,高大强壮,耐力也好,是很优秀的骏马。
“那追黛呢?”小满问,后知后觉,如果没有被杀掉,那就在她青宫的骡马坊里。
“州勾是骑御好手,他说换普通马也可以,我们便到马场挑了一匹。”姒延继续说。
马跟人一样,各有脾气性格,如果是主人从小养大,脾气秉性比较温和的马儿,绝不会发生将人摔下马的事。
可那匹马终究不是追黛,打到第三场时,州勾就明显控不住它了,它开始焦躁,不停地尥蹶子。
再然后,惨剧就发生了。
小满心中说不出的烦躁,好不容易出去一趟,就出了这种事。
她希望严太医赶快出来,带着好消息出来。
他信守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小满焦急之余,看了看他∶“他信,你有事瞒着我?”
他信猛地抬头,沉默地摇了摇头。
小满看向姒延∶“堂兄不如先回去吧,等这里有消息,我再通知你。”
姒延摇头∶“事是因我而起的,州勾现在躺在里面生死不知,我怎么放心回去?”
“我要等严太医出来,说他没事再走。”
不知是不是真被姒延说中了,不一会儿,殿门打开,严太医擦着额头的汗,边摇头边出来。
看他脸色,小满就知不好。
严太医让开身子,小满挤着进去了。
姒延问∶“严太医,怎么样?”
殿里有浓重的血腥味,一地的止血白布,铜盆里满满一盆子血水,还有不少黑漆漆的药膏。
州勾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紧闭双眼。
他脸上的擦伤已经被包扎好了,小满掀开一角被子,呼吸一窒。
刚才在外面听他们说还没有实感,可是现在,看见了血淋淋的伤,她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怎么会……早上出去明明还是好好的,她还很高兴,他终于愿意出去走走了。
小满握住他搁在身侧的手,喉头堵得厉害。
他信和姒延进到殿里,严太医的话也传了进来∶“命是保住了,只是他还能不能站起来,就要看老天爷肯不肯垂怜了。”
“唉,好好的少年郎……真是可惜。”
严太医说完,备着医箱要走,他信紧走几步,扑通跪在太医面前∶“求严太医救救主子!”
“他不能……他不能失去两条腿啊!”
姒延亦是紧走几步跪在他信身边∶“您要什么药材,要什么天材地宝我都派人去找,求求您一定要保住他的腿!”
州勾是个很骄傲的人,如果再也无法行走,无疑是往他灰烬一样的生命上再泼一盆冷水,届时,他还想不想活?
严太医叹气∶“不是老夫不救他,那位也是老夫看着长大的,若是有法子,我怎么会不用。”
“严太医!”小满站了起来,抹抹眼角∶“是骨头断了吗,再接上如何呢?”
严太医叹了口气∶“能用的法子,老夫已经都用过了,殿下若是不放心,再请别的医士来看看吧。”
说罢,严太医背着药箱走了。
姒延有些生气∶“这个严太医,我怀疑他还有所保留,殿下你稍等,我立刻回府拿上父亲的玉令,去召最好的大夫来给他治!”
小满也看出了严太医的口气不太对,但她没有心情深究,派了个人送姒延出去。
殿里重新恢复安静,他信已经跪行到了州勾床边,七尺高的汉子,贵族的出身,居然赤红着眼眶。
小满想起她和他信的对话,又一次问∶“他信,你今天一直陪在他身边吗?”
刚才有外人在,小满就没多问,现在姒延和严太医都回去了,殿内殿外只剩他们三个。
他信表情一动,竟生出几分痛恨∶“回殿下,属下……离开了一小会。”
“请殿下责罚!”
明知道州勾身体不好,明知道他骑的是不熟悉的马,可他还是让州勾脱离了视线,他信觉得自己该死!
不,该把双腿斩断,赔给主子。
那么优秀,胸中有沟壑,豪情壮志来不及实现的主子。
想到此,他信更加懊悔∶“我怎么就走开了,要是我不走开,就能及时把主子从马下救出来,或许他就不会……殿下,你赐死属下吧!”
小满不得不拍了拍桌子,让他冷静下来∶“你离开去哪了?去了多久?为什么离开?”
“哭有什么用?一件一件告诉我!”
对,对,他怎么能崩溃至此?真是枉为一条汉子。
他信抹了一把脸,回忆道∶“当时打到第三场,开场前,马场旁忽然有一群骏马经过。”
“属下听人说,每天那个时辰弼马官都会把马放出来跑一跑,喝喝水,吃吃草。”
“主子说其中有一匹纯白的雪花矮脚马很漂亮,让属下去打听一下有没有主儿了,若是没主的马……”说着,他看了小满一眼。
小满斜他∶“说啊。”
“主子说,若是没主的,就买回来给殿下看看,殿下肯定喜欢。”
矮种马比较少见,正适合小满这样的女子骑乘,小满一愣,看向床上,表情有些复杂。
居然是这样……
“属下就去了,结果不到三刻钟,马场那边就出事了。”
他信立刻赶回去,只来得及从发狂的马蹄下把州勾拖出来,当时他已经昏迷不醒。
“你是说,发狂?”小满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词。
马场是供达官贵人游玩的,出入之人非富即贵,马儿都是再温顺不过的,怎么会突然发狂?
“那匹马现在哪里?”
“应该还在马场!”
“走,我们去看看。”小满招呼他信,后者有些犹豫∶“可是主子现在身边离不得人。”
“若真有人要害他,难道你就等着证据自己跑了?”小满瞪眼,这么大的块头,怎么轻重缓急都分不清呢,严太医已经给他处理好了伤口,他们除了在这干守着什么事都干不了,倒不如去马场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
他信凛了神色∶“您教训得是,我们立刻出发。”
离开前小满还是吩咐青宫上下,在她回来前谁都不许靠近州勾,由金珠玉圆亲自照料。
等到了马场,已是夕阳西沉。
小满从马车一跃而下,头上的莲花簪掉落在车辕上,这还是早上州勾亲手给她戴上的。
握紧了簪子,小满大步朝马场走去。
“什么?杀了?”
弼马官说∶“是啊,马场的规矩,伤人的马都要立刻杖毙!”
“谁定的规矩?”小满非常不满,上午刚出事,下午就把马杖杀了,这到底是规矩还是毁灭证据?
“是广安君定的规矩。”
“什么?广安君?”小满一时没反应过来,听弼马官解释才明白,这座马场居然是广安君开的!
“殿下……”他信也意识到了事情的关键——
广安君的儿子参与了姒建对王孙盛的谋杀,间接导致皇太女被冤陷囹圄,导致乐阳君逼宫,导致姒延率领大军截杀乐阳守军——最后导致乐阳君兵败被杀,乐阳易主!
事后,广安君狠狠打了儿子一顿,然后把他关在府里,越王派人去要人时,广安君一把鼻涕一把泪,数落那些年替王室东征西战多么不容易,落下一身伤病,反正最后是没交人,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可是他信想不通∶“王孙智要杀王孙盛,那广安君和乐阳君应该是仇敌啊。”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们杀了乐阳君,与广安君哪怕不是朋友,他也没有理由要害州勾吧!
小满睨了他一眼∶“谁跟你说广安君和乐阳君是仇敌的?”
别忘了,王孙智是出兵帮助姒建控制住了乐阳大军的。
只是因为,兵败的是乐阳君,广安君撇得够快罢了。
他信猜测∶“那他……是在为乐阳君报仇吗?”
这次收复乐阳,州勾厥功甚伟,如果不是他,他们不可能一夜之间就拿下乐阳。
如果这么解释,倒还说得通。
小满低头不语,虽然听起来合情合理,可是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是哪里不对劲呢?
就在这时,门外宫人跑进来,面露喜色道∶“殿下,公子醒了!”
复健第三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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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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