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做了什么?!”
宁安猛然回头,怒视明沄。
明沄同样皱着眉,“禁制被开启了。”
禁灵禁制,凡城用来杜绝修士作恶的高级禁制。
“我去关上。”
明沄的身影匆匆消失。
可柳归等不了。
宁安攥着万华剑,跃上屋檐。
灵力虽消失,身体的灵敏与力量却还是在的。
她如一只飞燕,又似一阵风,脚尖一起一落,双眼紧紧地盯着堕魔建木重重落下的巨掌。
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然而从一开始就被耽误了时间,现下仅凭凡力,任由宁安如何提动身躯,终究还是棋差一着——建木带起的风凌厉呼啸,刮的人脸生疼,更不用去想处于攻击之下的柳归该要承受何等痛苦。
电光火石间,万华剑脱手飞出!
只见宁安明明毫无灵力傍身,却真真实实令万华剑携着滋滋作响的雷蛇扎上了黑黝黝的手。
下一刻,雷蛇四散,顺着巨掌攀延。
与此同时,宁安的身影也奔赴而至。
她猛地一探,揽住柳归的身体,借着建木被雷击的短暂停滞,几乎是擦着建木的掌心划过。
两人重重滚落,翻了好几个圈后,险之又险,建木的攻击在两人身后落下。
只差半息,倒在建木手下的就不是已成废墟的屋瓦,而是会成一滩烂泥的柳归了。
飞扬尘土中,倾塌动静下,绯红衣裙叠在不再洁净平整的白袍上。
柳归好似还未从生死悬崖边回过神,一眼不眨地看着垂眸覆在他身上的宁安,垂下的乌发有丝丝缕缕落在他脸颊上,有些搔痒。
很快,颊边似风拂过。
宁安站起身,顺手拉了一把,问:“你做了什么?”
同样的话,此刻再度吐出,却夹了几分好奇与赞意。
柳归没接住她话中难得的赞赏,只觉得脸上的痒转移到了心头上——这颗刚被宁安捅穿又愈合的心好像在重新长肉。
柳归按稳稍加急促的心声,回道:“内院有问题,这样最快。”
所以就将自己陷入险境?
“但是没想到有禁制。”见宁安拧眉,柳归又慢吞补道。
“禁灵禁制开启,明沄看起来也很意外。”
宁安捡起万华剑,伸手抹去上方附着的符箓残骸。再从乾坤袋中摸出三张雷符,递给柳归两张,“不用灵力也能施展,小心点用。”
宁安手中夹着余下的一张雷符,后撤半步,已然是蓄势待发的进攻姿态。
“你发现了什么就去查吧,这里有我挡着,一时半会儿不会让明沄发现你的动作。”
她话音落下,不等身旁人回应。将要上前时,递出去的两张雷符却又被塞了回来。
还未等她回头,柳归已经跑出去一段距离,只扔下一句“师姐小心”,全然没看宁安诧然的神情。
宁安默默顿了半息,随即专心致志地盯着眼前已经注意到她的堕魔建木,瞧不出平静无波的眼底有何思绪。
倘若是再来一场地下妖宫中的战斗,以宁安现在的情况,虽说输不了,也得去了半条命。
幸好她只需要放风筝般吊着建木就行,再浑水摸鱼引着他在城主府多作些乱。
一直拖到明沄回来。
不过以明沄合体期的修为,建木怕是不能在他手下支撑多久。
不知不觉中,宁安已经将自己的立场放在了建木一方,心中琢磨着怎么和建木一起拖延明沄。
就在她躲过又一击,前院几乎全无幸存建筑,四处都是断壁残垣之际,忽觉沉重的肉.体重归轻盈,凝滞的灵力也似欢腾溪水奔流。
灵力恢复了。
宁安似有所感,抬眸看向建木身后。
果真就在她抬眼的那一瞬,铮鸣声响起,一道灵光如流火追来,其势之威,不可阻挡。
这一击若实打实落在建木身上,此局也就就此结束了。
宁安后掠的身子陡然加快,如无风坠下的落叶将要触地的那一刻又被清风卷起,飘飘然朝着另一个方向而去。
而正是这看似无心实则有意的引导,早被宁安激怒的建木顺着一拐,恰恰躲过了致命一击。
被击偏半个身体的建木怒而回视,愤然且危险地盯着随后现身的明沄。
眼看明沄抬手将要继续攻击,宁安飞身靠近,喊道:“明城主,我来助你。”
明沄默然瞥了眼嘴上说着要来助一臂之力,手上却左支右绌的宁安一眼,散去聚起的灵力术法,一派要看看她欲作何的打算。
宁安又岂看不出他之谋算,但这正中她之下怀。
故意泄露一些马脚,引起明沄注意,趁乱的柳归也就越安全。
宁安也不再使用万华剑了,装作灵力不济的模样左躲右闪,时不时就扔出一张符箓引起建木注意,全当给他挠痒痒了。
如此又拖了半柱香,明沄终于耐不下去了。
“宁真人,且退开。”
几乎就是明沄的声音刚刚落下,宁安似被泥沼拖累的身体倏然化作一道光影。而正是她撤开不到半息的时间,明沄的攻击悄然而至。
宁安扭头看着明沄,笑容中略有敌意。
明沄淡道:“我自然是信任宁真人的实力的。”
宁安皮笑肉不笑:“不巧,我现在只是无能的元婴期。”
明沄一扯嘴角,僵硬的面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讽意。
宁安全当没看见,只去望着在他重击之下逐渐恢复孩童模样的建木,余光中却在四处扫视柳归的身影。
明沄:“宁真人可没说这是堕魔。”
宁安搜寻的目光未停,道:“若不亲眼所见,此言说出去,谁信?”
明沄沉默,显然也是认同此意。
妖物堕魔,还能恢复意识,正常时连合体期修士都查不出端倪。
此等情况,闻所未闻。
当然,也有可能他们是一伙的,明沄故意假装看不出。
想到柳归的话,宁安默然想到,也不知道他在内院发现了什么,以至要引起这么大的动静。
宁安却没发现,自己下意识忽略了已经恢复正常的建木又是如何变回堕魔,只当是他力量不稳定。
而真正的罪魁祸首,终于从一堆废墟之中钻出身影,朝宁安招了招手。
一直分神注意周遭的宁安几乎是在他刚刚冒头的那一瞬就看到了他。
柳归方抬手招摆,宁安就御风而来,落在他身边。
打眼一瞧,这人衣袍比刚刚还要乱糟,活像在废墟以灰烬洗了个澡。
宁安顾忌半空中的明沄,没有作声,询问的眼神却是在说着如何。
柳归牵过她的手,径直在手心写下一个“谢”字。
莫名的亲近,莫名的痒意,令宁安不觉升起几分不自然。
然而些微的怪异转瞬就被这个“谢”字遮去,宁安心中只有果不其然。
柳归的视线再往后一瞥,宁安顺着看去,被她刻意规避的内院中,有两人目光呆滞,动作僵硬地走了出来。
柳归再在她手心中写下“居魂”二字。
是“居”而不是“拘”。
宁安瞬间了然所意。
明沄居然胆大包天将谢家主的失魂塞到了活人的身体里,以至于他们根本探查不到拘魂的痕迹。
半空之中的明沄也注意到了突然出来的两个一看就诡异万分的侍女,连倒在废墟中的建木都不顾了,身形一闪,就要朝侍女而来。
但宁安早有所料。
只见宁安手中符箓抛出,应诀化形,真言困锁蹿上,将两名侍女困得结结实实。
她手中长剑作势抵在其中一名侍女后背心,状似毫不知情看着飞到眼前的明沄:“明城主,看来府上进妖邪了。”
说着万华剑就要往下一压。
但正如她预想的那般,明沄动手了。
宁安嘴角隐晦地翘了翘,假模假样不敌他之攻击,躲避之时却又抓住另一名侍女,掠到一旁。
然后嘴角狠狠下压,一双黛眉也压得极低,恍然大悟般愤愤然看着明沄,怒道:“明沄枉我敬你为一城之主庇佑世人,不想你原来真如谢四说的那样,衣冠禽兽、人面兽心!这两侍女体内就存着谢家主的失魂吧。”
宁安一顿怒骂,也不管逻辑不逻辑的,只是要扯个话题将最后那句真相道明。
话已至此,明沄也撕开两方之间一触即破的窗户纸,冷笑一声:“宁真人本就是带着偏见来的,何苦如此虚情假意、费尽周折。”
宁安摸了摸鼻尖,突然侧首问柳归:“我演的有这么假吗?”
柳归果断回道:“没有,是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宁安回头:“听见了吗,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可别赖我。”
明沄不想再和他们扯上这些,只道:“你要如何?”
宁安:“不是我要如何,而是你要如何。”
“明沄,私自拘禁凡人魂魄,是大罪。而且,小椿山出现堕魔妖物,你身为一城之主,竟然毫无所为。治你一个渎职之罪,流放古魔冰川也不为过。”
明沄邪诡笑道:“治我的罪?宁安,还以为你是大乘期的‘花君’吗?”
话音未落,明沄手上术法光团聚集,身形一提,就要来抢人。
宁安扣着手下侍女躲闪,又推了柳归一把,淡道:“我不是,可长离门的掌教是。”
“椿陵城的消息早就被我封锁,你又如何能请来长离门掌教,别说指望着进城的那几个长离门弟子。宁安你莫让我觉得修为跌了,连脑子也没了。”
明沄一击落空,再度追来。
他本以为此话过后会在宁安面上瞧见慌张与恼羞成怒的神色,可宁安依然是那副一切尽在掌中的气定神闲。
“谁说是在城内传的讯。”
明沄的攻击被万华剑挡下,他逼进一瞬,却又被突然冒出来的柳归甩出一张水符,澎湃水流自符内倾泄而出。
明沄甩袖遮挡,揽了一法袍的水露,狠狠道:“谢炔根本就没有看到你们发出任何传讯术法,你休想骗我。”
宁安不屑耻笑,正巧看见明沄面上的愤怒凝滞如冰,显然是感知到了有更加强大的气息进入城中。
她唯恐天下不乱般笑道:“那你回头看看。”
可明沄像是因为被逼到绝境而在这一瞬想通了什么般,可怖气息陡然暴涨,漆黑的眼底隐有暗红翻涌,周身纯净的灵力也突然转变为混沌的气息。
宁安方与满身此气的建木打过交道,自是不陌生。
“你竟然堕魔了。”宁安盯着眼前魔气罩身的明沄,神色复杂,一字一顿道。
堕魔后的明沄额心深刻的魔纹狰狞无比,似有生命一般,渐渐蠕动向下生长。
他掀眼恶狠狠盯着宁安,仙人般的高洁之姿荡然无存,与从罗刹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一般无二。
他咆哮着冲过来:“把她给我!”
而在他身后,一抹纤云般的身影出现,手中拨动的琴弦的方向,正是他的后背命关所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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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建木之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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