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宫中选秀,度了岁又要行封后大典,中都这几个月热闹得很,清晨街上的菜贩们都吵吵嚷嚷。
“说是那位......鬼罗刹也来中都了......”
“可别说鬼罗刹!我女儿那日在宫门口见着了,说是相貌俊得很!”
“真的假的?北都大王爷丑陋不堪可是从北都传出来的,怎会有假?”
“不知道啊,传都传了这些年了,到底是谁先传的也分不清了......”
小竹挎着菜篮子凑上前问:“那北都大王爷可携带了家眷?”
“那不知道,没细看......”
“哎,先前不是说,北都那位是命中带煞才被遣到北都去了吗?现下看,他样貌好,还为我们大荆守住了北都,反到宫里那位......”
围着的人都噤了声不敢搭腔,小竹似是随意嘟囔了一嘴:“那传言说不准就是宫里那位嫉妒......才......”后面的话她没说,百姓们却都懂了,顿时互相交换眼色,低声议论着,小竹趁大伙正讲话,转身走了。
她回了祁府便直奔前厅,许清源正在喝茶。
“夫人,姑爷进中都了!”小竹菜篮子都没来得及放下,急匆匆道。
许清源放了茶杯,问:“阿雪呢?”
“这个......没打听到......”小竹顿时有些蔫蔫的。
“无妨,寒英来信说阿雪是圣上钦点,定是也来中都了......女眷多在马车内,看不见也实属正常......”许清源自言自语道,她默了默又道,“让陈叔警醒着点儿,守好门,若是阿雪回来,要当心别被旁人看见了......”
......
周行牧一行人收拾到半夜才将将睡下。
翌日,祁雪醒来后听小荷说周行牧一大早就被皇上召去了,心下一紧。
皇上不信任周行牧,此次进宫也不知皇上打的什么主意,若是周行牧行差踏错一步,祁家和北都城都会有麻烦。
她用过早膳就在前院等着,小荷也跟在她身后踱步。没想到没等来周行牧,倒等来了一位公公,那公公说瑾妃请祁雪去御花园一叙。
祁雪听说宁浮找自己,便嘱咐小荷侯在飞英殿外,只身跟着公公走了。
中都作为几朝权利中心,宫殿的历史也非常久。
虽改朝换代时也会安排工匠修整宫殿,但毕竟不能推翻重建,所以随着宫墙不断加厚增高,路也显得越来越窄。
祁雪看着两边的高墙,觉得压抑。
“娘娘在里面等您。”公公停了下来。
时值冬日,御花园的树木虽都带着绿,但并没有百花齐放的盛景。
祁雪环顾这四周的树,应是怕挡住景色,园中并没有许多高大的树木,大多是低矮的灌木,一丛丛都挨着,即便是春天要开花的树也不算高,她抬手便能摸到树叶,鼻尖漫上些许草木香气。
祁雪忽然想起了北都的树,一棵棵都非常高大,树与树之间不紧挨着,都隔着一段。入冬便掉光了叶子,看起来像枯死了过去,但行止说不必担心,来年春天又会枝繁叶茂起来的。
四周无人,祁雪陷入漫想中,待封后大典结束,回到北都不知树上是否会重新长出树叶......不过大约是不会那么快长出新叶的,北都入春要慢一些。
鼻尖萦绕着草木香,祁雪沉浸在思绪里。
当日宁浮来北都寻自己,后误会自己想要抓她,于是跑了,自己为这事写了许多信给宁浮,但宁浮一封都没回过,也不知宁浮到底是如何想的......
正想着,祁雪忽然听到身后有动静,回头便看见宁浮立在几步之外。
与彼时尚在闺中的宁浮不同,如今的宁浮身着华服,头上、颈上、手腕上都戴着珠宝,头发也挽了起来,看着很是端庄贵气。
离开中都一年不到,祁雪竟生出些“物是人非”之感了,她望着宁浮陌生又熟悉的脸,有些眼眶发酸。
眼下园子里只有她们两人,祁雪顾不上礼节,脚下急急行了两步,伸手去拉宁浮。
宁浮却微微退了半步。
祁雪一下子僵住了,她抬眼望着宁浮,那双眼中丝毫没有故人重逢之喜,只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威严。
祁雪的心重重坠了一下,收回手,福身行了礼。
“你还好吗?”
“挺好的,比在闺中时好多了,皇上爱重我,宫里人都对我恭敬顺从。”宁浮笑了笑。
见她神色没有丝毫牵强,祁雪也就放下心来,道:“当日你去北都城寻我,我并非避而不见,事情缘由我都写信告知你了,信......可有收到?”
“嗯。”宁浮转过身不看祁雪,“信我收到了,不过是一场误会,你不必放在心上。”
“那我们......”
“我们什么?”宁浮伸手摘了一片叶子,“我们曾是闺中好友,如今各自有了归宿,立场不同了,往日情分又能撑得了几时呢?”
祁雪张了张嘴,竟说不出话来。
园中静了片刻,祁雪轻声道:“还记得去年我行及笄礼时,你来我家祝贺,娘还说,待我们都出嫁了,也要如那时一般亲密才好,我们一同长大,这样深厚的缘分,断了可惜。”
宁浮转身望向祁雪,走近了几步,抬手拂开祁雪的额发。
“我与你初遇时,你被街上的顽童用铜板打破了额头,就是这儿......彼时我觉得气愤,为何施舍一块铜板也可以如此侮辱人。”
祁雪没接话,儿时被铜板打破的地方早就结痂愈合,连疤都没留下。
“我不想你再为了一块铜板头破血流,而你早就不会为一块铜板受伤了,所以我陪你到这里便好。”
祁雪的眼里升腾起一团雾气,她不敢眨眼,盯着宁浮道:“那我们这些年的情谊......”
“我们这些年的情谊一直都在,只是都过去了,你很珍惜,我也一样,与其不断拉扯消耗,不如就此别过。”
祁雪深知没什么挽留的余地了。
周行牧回到飞英殿时得知祁雪被宁浮召去了,心道只是好友叙话,便没有多担心,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待他在晚膳桌上见到祁雪时,才发觉事情不太对。
祁雪碗里只有白米饭,塞了一口进嘴里便嚼到了现在。
屋子里的人都看得出来祁雪不对劲,但周行牧都没说什么,其余人便也不敢多嘴问。
用过晚膳,小荷伺候祁雪洗漱,早早卧在了床榻上。
宫中人多眼杂,周行牧和祁雪只好共用一间屋子。
在书房处理完事务,已是深夜,周行牧轻手轻脚地推开房门,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祁雪侧躺在床榻上背对着自己,被子拱起来一个小包。
祁雪根本没睡,听到周行牧开门的声音也没动。
周行牧径直走了过来,他在床边蹲下,轻声道:“我知晓你未睡,今日发生了什么?要同我说吗?”
祁雪忽然鼻子一酸,将半张脸埋进被子里,翻过身,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周行牧看。
周行牧心下叹气,果然是受了委屈。
中都与北都的冷不同,北都的冷干净纯粹,只要裹足了衣物便能勉强御寒,可中都的冷却像要把人的心冻住,无论盖多厚的被子,寒气也直往骨缝里钻。
寻常人家屋子里摆上火炉会好受许多,可穷苦人家只能睁眼硬熬着。
皇帝寝宫内处处是火炉,宁浮依偎在周懿放肩头,汗湿的乌发贴在鬓角,她柔声道:“我早说了,我与那北都王妃没什么深厚情谊,不过是在闺中时多聊了几句,今日在御花园也觉得同她无话可说了,毕竟一个穷苦地方的王妃,见识也慢慢窄了。”
周懿放揽着宁浮的肩,拇指摩挲着她的皮肤,好一会儿才开口道:“既是无话可说了,那就让人把北都来的信鸽都杀了吧。”
宁浮点点头,垂眼看着床尾的雕花,雕花渐渐变得模糊,她使劲眨了眨眼睛,伸手拽了一下被角,眼中滑落的泪珠无声地砸在被角上。
皇宫夜里守卫森严,没有猫狗的叫声,冬日里也没有虫鸣,只余寒风刮过廊下屋梢发出的呜呜声。
祁雪披着大氅、抱着汤婆子靠坐在床上。
周行牧端来火炉,又拎了个椅子放在床边,坐上椅子,两人低声说着话。
“瑾妃应当是怕你卷入朝堂纷争,皇上今日召我去,看似有意安抚,实则在为日后处理我埋线,我与他之间,躲不过去的,你与瑾妃也不可能站在同一边了。”
祁雪听着,泪珠不断往下滚,哽咽道:“我知道......我就是有些难受......”
周行牧取了帕子递给祁雪。
祁雪擦了擦泪,问:“今日皇上召你去,都说了什么?”
“今早民间有流言说皇上因嫉妒我,便故意捏造谣言毁我声誉,流言易动民心,为安抚百姓,他要赏我,条件任我开,我若是不收,就是看不上皇家恩赐,当场便可治我的罪,我若是收了,往后再想入主皇宫,就是‘忘恩负义’,会失了民心。”
祁雪蹙眉道:“如此我们便只能收下。”
“收下兴许还能有几年安稳日子。”周行牧说着,拿出一张纸递给祁雪,“这也不失为机会,中都有许多北都缺乏的物资,皇上让我挑,我便拟了这张单子,怕有错漏,拿给你看看。”
祁雪接过纸张细细读起来,周行牧的精力多放在北都军身上,对于城中之事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祁雪见他列的物品虽多却还不全,心中便有了数:“我明日将单子补全再给你。”
“不急,明日先带你去个地方。”
小周(抠头):这单子我列不全......给老婆吧!
小祁:放着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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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小祁和小周都是很温柔的人,除了小祁容易掉眼泪外,情绪还挺稳定的,不知道什么事能让他俩发一次疯~
再次感谢各位看官啦!祝大家看文愉快!生活也超愉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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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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