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胡人捏着高官家眷与周懿放谈判,双方有来有往,谈了近三个月还未谈拢,期间北都城凭借坚固的城墙,挡下了北胡上百次进攻。
“阿雪!快进屋子喝口水!”外面日头毒辣,秦妱忙拉着祁雪往屋里去,“你这身子哪里能在太阳底下站着?”
祁雪怀孕的事终究是没瞒住,两个月前她累得太狠,落了红,被刘静强行留在府中休养了半个月,范恒与秦妱、小荷他们才知晓了此事。
起先秦妱嚷嚷着要告诉周行牧,被祁雪拦下了,中都谈判正是要紧时候,她不想让周行牧分心,秦妱急得缠了祁雪好几日,见劝不动她才消停。
小荷的伤大好了,她同行莽的亲事被北胡进犯给耽搁,但祁雪见她并不着急的样子,于是也没说什么。
“是为了阿莽的事?”秦妱问。
祁雪难得有些愠怒道:“他这次有些过分了,我早同他说过,战场上只论生死成败,何故要仗着力强而羞辱别人?他竟然将死者的头割下来,将他们的辫子绑在马尾上甩着玩!北胡人是极重视发辫的,狗急了还跳墙呢,他这般挑衅,北胡人若是要同我们鱼死网破该如何?”
小荷取了干净帕子来给祁雪擦手,又抓起扇子给她扇风,嘴里宽慰道:“消消气消消气......”
不知是战事磨人,还是孕期总吐,祁雪看着瘦了一圈,小荷仿佛看见了她们初来北都时的样子。
祁雪喝了口水,顺了顺气,好歹是不急眼了,这才将手中的信纸展开看了起来。
周行牧在信中说北胡人问周懿放要北、西两都,声称只要周懿放松口,便将俘虏归还,并撤兵出去。
现下周懿放的身子愈发不好了,周行牧让陆岩将查到的证据漏出去了一些,周懿放这才知晓自己每日的吃食中都被下了药,下药之人正是高树,宫中好几个高职位的公公都被处决了,御膳房也重新换了血。
西都那边陈明珠悄悄去查探了几次,并未找到俘虏所在,好在西都的真月人与北胡人并不多,有陈明珠坐镇,他们也不敢攻城,双方相安无事对峙了三个多月。
祁雪看完信叹了口气,中都与西都局势僵持,北都这边却有些危急了,北胡人带着大批真月人守在城外,将城外良田悉数破坏,城中存粮只够挨到入冬,若是北胡人有意要拖,北都便是一座无粮孤城,落雪时便是进攻的好时机。
秦妱将信纸拿起来看了,蹙眉道:“这北胡人若是再拖下去,入了冬,咱们城里就无粮了,到时该怎么办?”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屋子里几人都吓了跳,辛晴一边喊着“北胡人发起进攻了”一边冲进屋子里。
“怎么了?”祁雪起身问。
辛晴从外面跑回来,满头大汗道:“北胡人运了投石机来,往城里砸石头了!城北有好些屋子和铺子都被砸坏了!”
秦妱听了,身子僵住,似是陷入了什么可怕的回忆中,小荷喊了她几声,她才回过神来,忙往外跑。
“你去哪儿?”祁雪想去拉她,无奈她跑得太快,一时竟没拉住。
“我回府去!”秦妱飞速跑出了府。
祁雪取了弓箭也要出门,小荷紧跟着她,问道:“小姐,咱们去哪儿?”
“上城墙,若是城墙毁了,北都城就完了!”
乌云似是知晓祁雪怀有身孕,并不敢跑得太快,祁雪虽然心急,但也顾念着肚子里的小家伙,忍着没甩马鞭。
北城门处已是火光一片,北胡人不仅运了投石机来,还带了火箭,这是要一鼓作气攻下北都城!
范恒在城墙上估了估外头北胡人数,转头让行莽带兵出去迎战,正与行莽讨论战术,祁雪便赶了过来,三人迅速分析局势,定了战术,行莽出去前还嘱咐小荷快些回府去。
“你去迎战,我在城墙上看着。”小荷不肯走,祁雪怀着身孕还要在城墙驻守,她绝不可能自行离开,即便不能上战场,她也想留下。
行莽张了张嘴又闭上了,没说什么,转身点人出城迎战。
这一战北都军损失惨重,毕竟人数悬殊巨大,虽战术定得好,但也不免有折损,留在城中的北都军数量不多了。
行莽满身血污回了城,小荷眼里盛着两包泪给他擦脸。
祁雪正思索着下一步如何应对,辛晴忽然进来通报说外头有人找她。
“何人?”
辛晴摇了摇头道:“是商队,领头的是女子,生面孔,她说只需告诉夫人,她叫胡晶。”
胡晶?
祁雪不知道她这时来北都所为何事。
胡晶进了王府并不坐下,只将一封薄薄的信递给了祁雪:“先前下药的事......是我的错,欠你们一个人情,今日也算是还了。”
祁雪接过信,上面是周行牧的字迹:“这是......?”
胡晶抱着双臂道:“周行牧将中都北胡人运粮的道给截了,北胡人气不过,将中都与北都送信的道也给截了,恰好我要北上,他便托我给你带封信,往后这信便传不过来了。”
祁雪一下子便想通了,原来是周行牧将中都那边北胡人的粮断了,他们才着急要攻下北都城!
胡晶见祁雪并未拆信,便猜到这信不便在自己面前看,于是转身往外走:“信已送到,往后我们两不相欠了。”
祁雪忙叫住她:“外面危险,你要去哪儿?”
胡晶转头看着祁雪。
她原先想着下药,同周行牧生米煮成熟饭,先混入他身边,当个妾也行,祁雪看着柔柔弱弱的,想斗倒她简直易如反掌。
可没想到计划失败了,她还记得事发翌日,周行牧曾找上门,两人在院子里动起手来,周行牧手中的刀几次擦过她的脖颈,最终用刀将她逼停在墙边,从始至终都未有肢体接触。
他冷冷地看着她,声音低沉,毫无感情地警告道:“别打她主意。”
胡晶不怕女子坚强,毕竟自己的武功与心性都不差,但若是男子铁了心,那便是一点空隙都钻不进去了......
北都城岌岌可危,这人自身都难保了,还关心自己何去何从......简直多此一举。
胡晶撅了撅嘴,心想,原来周行牧喜欢这种柔弱又心善的?
“我自有去处,你还是先将北都城守住吧。”她潇洒离去。
祁雪见她没有丝毫犹豫,便没追上去,低头将信拆开。
信中说中都谈判之事有变,北胡人不再僵持,而是扬言周懿放一日不同意将北、西二都交出来,他们便一日杀一人。
“他们怎么敢?俘虏虽人数众多,但也有杀尽的一日啊!”小荷不明白,北胡人这是将自己的筹码都拱手让出了。
祁雪摇头道:“这些俘虏都是高官家眷,无论杀的是谁的家眷,那些朝臣都不会无动于衷,杀的人越多,朝臣们便会越向皇上施压,皇上让出两都定在北胡杀尽俘虏之前......”
“他们......他们怎么如此没有人性?”小荷不懂,高官家眷与北胡无冤无仇,都是活生生的人命啊!如何下得去手呢?
“北胡人向来杀戮成性,早就没了良心,怎么会舍不得杀人呢......”行莽恨恨道,脸上露出狰狞之色,似是被北胡人杀俘虏的动作刺痛了心。
小荷在一旁看得疑惑,方才从战场上下来时,也不见行莽有如此戾气,怎的提到杀俘虏,他反应便如此大?
待行莽回去休息后,秦妱才道出了实情。
“当初阿牧打了胜仗,北胡慌忙撤兵时将俘虏都舍弃了,阿莽便是在俘虏之列,当初他是同家里人一起被掳走的,在北胡营里过着猪狗不如的日子......那时北胡人也是一日杀一个俘虏,但并不为威胁,只为了取乐,他们只是想看俘虏们胆战心惊的样子......”秦妱道。
小荷听得攥紧了拳头,连人命都不放在眼里的北胡人,能对俘虏多好呢?秦妱口中“猪狗不如”的日子,她都不敢想......
秦妱叹了口气道:“方才他许是想到了这些,才那么激动的,小荷你别怕......”行莽的性子急,但没什么坏心思,秦妱怕小荷被吓着,到手的媳妇跑了可不成!
小荷咬牙道:“我不怕,只是觉得北胡人太可恶了!”
秦妱松了口气:不是要退婚就好......
......
中都皇宫。
行津将酒囊别在腰上出了门,一旁的女子军凑上来拎了拎那酒囊,高兴道:“你还有这酒啊?还是先前曷鞅秋给你送的那种吗?”
行津拍开了那女子的手道:“别打它的主意,这是最后一点了,若不是夜里巡逻熬人,我都舍不得拿出来喝......”
那女子悻悻收回手,目光却还在酒囊上逡巡。
行津扯开话题问:“今夜多少人巡逻?”
“共二十人,巡逻皇宫东边的冷宫附近,本朝皇帝后宫不充盈,先前冷宫里的人早就清理掉了,那一片荒废了许久,周将军怕有野狗刨洞,特地吩咐我们得空了便去收拾一番。”
行津点了点头,皇宫坐落于城东,宫中偏东的地方便极靠城墙了,年久失修的冷宫确实是个突破口,需早早堵上才行。
此时皇帝寝殿中,宁浮攥着手中的纸条,心中不安。
宁瑜来信说还未寻到高树下落,而现下的情形,高树是出不了城的,也就是说,他要么投敌被北胡人藏了起来,要么就潜在皇宫之中!
高树定是要找周懿放寻仇的,前些日子虽查出了御膳房的奸细,可日积月累的毒素早已侵入五脏六腑,若是好好将养,还能多活几年,若是整日忧心或者被高树钻了空子刺杀,那便没了以后......
宁浮越想越心惊,趁着周懿放入睡,她悄悄出了寝殿,带上自己手抄的经书去了礼佛堂。
礼佛堂靠着冷宫,说是为了方便冷宫妃子前来反省。
宁浮走着走着,觉得后背发凉,这里也太荒芜了,通往礼佛堂的小径两侧已长了杂草,自北胡人入城以来,宫中下人们都松懈了许多。
她正伸手去拨野草,忽然听到远处传来响动,身边的两个宫女也听到了,三人一时僵在原地。
那声音分明就是一群人才能发出的,宫中怎么会有一大群人敢如此喧哗?
“是不是......打进来了?”宫女颤着声道。
宁浮果断转身:“去飞英殿,找行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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