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牧抱着祁雪回了府,他将力竭昏迷的祁雪放在榻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是自己太累了吗?为何觉得祁雪比先前重了些?明明她的脸瘦了一圈......
“阿牧!”屋外传来秦妱的喊声,周行牧将门关上离开了屋子。
秦妱正抱着周睢远在前厅等,一旁是抱着饼子的周镜。
北都王府如今被砸得千疮百孔,前厅右侧还停着一块巨石,屋顶被打了个大洞,地面也被砸得凹下去一大块。
“中都形势如何?你怎么回来了?”秦妱焦急问。
周行牧并未废话,直言道:“北胡人杀了俘虏,周懿放不肯松口,已失了朝臣拥护之心,过不了多久,皇宫就会失守。”
周镜见周行牧脸上并无焦急神色,心中忽然冒出个大胆的猜测......
“你此时回来,是想将中都拱手让出?”周镜问。
秦妱听了,险些晕过去。
周行牧摇头道:“这一战的关键并不在中都,而是北胡。”
“这是何意?”
“要想战事停歇,需从北胡下手......”门外响起祁雪的声音,她扶着门框进了前厅。
周行牧忙给她拎了把椅子过去。
秦妱在一旁看着,见周行牧如此关心祁雪,以为他已知晓了祁雪有身孕的事。
“北胡原定下一任王是二皇子曷鞅秋,可却忽然变卦,由曷鞅潭得了军权,这才联合了真月人入侵大荆,大荆困局不在如何击败北胡军与真月人,而是如何让北胡退兵。”祁雪坐下后,条理清晰地道出了如今局势。
周镜蹙眉对周行牧道:“你是想去北胡内部一探究竟?”他阻止道,“眼下怕是来不及了,若是你不回守中都,待你从北胡回来,或许大荆都......”
周行牧轻叹了一声道:“只能赌一把。”
“不必赌。”祁雪道。
几人纷纷看向她。
祁雪抬眼看着周行牧道:“你回中都,我去北胡。”
“什么?”秦妱叫了起来,“不行!你还......”
“我一定要去!”祁雪转头打断了秦妱的话,眼中带着恳求,“他们杀了哥哥和娘亲,我一定要查清到底是谁指使了真月人,我要他偿命......”
秦妱被祁雪眼中的杀意吓住,她平日里温温柔柔的,又聪明的很,没什么能难倒她,她也不容易被激怒......可眼下的她,恨意几乎满到要溢出来,看得秦妱后背发冷。
周行牧在一旁并未说话。
周镜心急,伸手推了他一把,低声道:“劝劝啊!”
祁雪起身在周行牧面前站定,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这一战死的人太多了......若是中都沦陷,以北胡军的性子,拿到粮食后也不会善罢甘休的,到时城中会变为人间地狱......”
周行牧眉头微微蹙起,似是在思考。
祁雪并不催促,只安静等着,她相信周行牧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果然,周行牧想了一会儿,点头应下了。
秦妱一看,急了,喊道:“她都有......”
“有的都是轻伤!不打紧的!”祁雪打断道,转头问秦妱,“小荷呢?”
秦妱很快被转移了话题:“她知晓你娘......伤心得昏过去了,在屋子里歇着呢。”
“我去收行李。”祁雪转头要走,被秦妱一把拉住:“不带小荷?”
祁雪想起小荷下腹扎着大刀的场情景,心有余悸,她摇头道:“不带她。”
“那你......”秦妱担心她,又知自己劝不动,只好转头去看周行牧。
周行牧从腰侧拿出一块蓝宝石递给祁雪:“入了北胡地界,去唐米坳找李掌柜,将这个交给他。”
“这是?”祁雪伸手接过蓝宝石,那宝石晶莹剔透,成色同自己送给周行牧的一样好,她正要抬头看周行牧,忽然鼻尖传来一股异香,将宝石凑近了,发觉这异香竟是从宝石上散发出来的。
“李掌柜会带人相助,你不必事事躬亲,派人去做就好。”
这是周行牧给她找的帮手,祁雪小心地将蓝宝石收了起来,一旁的秦妱也总算是稍稍放心了。
夜色渐浓,北都王府门口灯火通明,百姓们都围在门前,却无一人说话,连抱在手上的娃娃都只是吸着手指瞪大了眼睛四处看,哭声都无。
“这是余新、卢子田,他俩武功不错,能护着你。”周行牧道。
祁雪看了看一旁站着的两位男子,身形不算壮硕,能极好地掩人耳目,周行牧连这都想到了......
祁雪转头环视了一圈围着的百姓们,他们脸上有麻木、有担忧,也有期望。
“一个月,若是一个月后我没回来,便不用等了。”祁雪这话是说给周行牧听的,两人早就做好随时牺牲的准备,这样似是道别的话语,倒并未在祁雪的意料之中。
不过无论如何,即便此行一去不复返,她也已同周行牧好好道别了。
想到这里,她悄悄抬手抚了抚小腹,心想:同爹爹道个别吧......
出城后没多久,不知是不是骑马太过颠簸,祁雪觉着下腹有些疼,顾着孩子,她没敢继续赶路,而是翻开包袱取出刘静给她配的药。
“夫人,怎么了?”余新凑过来问,他看起来白白嫩嫩的,一点不像是周行牧手底下的糙汉子,一张娃娃脸辨不出年纪,祁雪不知能否告诉他实情。
见祁雪犹豫,一旁的卢子田也凑近了,比起余新,卢子田更黑更壮些,面孔刚毅,下巴上冒出的胡茬显得他有点沧桑。
“我肚子疼,帮我煎副药吧。”祁雪捂着小腹靠着树坐下,将手中的药递给了卢子田。
余新忙打开自己的包袱翻找,嘴里念念有词道:“肚子疼我可有奇药!”
“不必了......”祁雪见他仍热心找药,只好坦白道,“我有身孕,许是方才骑马颠簸了......”
“啊?”余新停下了翻包袱的手,目瞪口呆地看着祁雪。
连卢子田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不过他性子沉稳,很快便反应过来,拎着药包去生活煎药了。
余新绑好了包袱,也不敢靠祁雪太近,隔着几步路远,他也靠着树坐下。
一时间路边只有煎药的柴火燃烧的噼啪声,余新忍不住问:“将军知道此事吗?”
祁雪摇了摇头,小腹仍隐隐作痛,她有些心慌起来。
余新转过去与卢子田交换了一个眼神:我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大秘密?
祁雪眯着眼小憩,知道余新在想什么,幽幽道:“是你们将军的孩子,若是告诉了他,我便不能去北胡了......”
余新松了口气,随即又愁了起来:“可夫人这样奔波,万一孩子有个三长......”说着说着他便噤了声。
“若是我不去,又有多少人家的孩子要遭殃?”药煎好了,祁雪并未矫情,吹了两口便忍着苦一口闷了下去。
余新看着祁雪渐渐恢复血色的脸,忽然有些懂了为何周行牧要在这紧要关头,将他和卢子田派给祁雪了......
早听闻将军夫人聪慧过人,如今一看,她还心性坚定、有勇有谋,若是北胡之行真能让北胡军撤兵,那将是造福大荆的好事,将来族谱要给自己单开一页的!
余新顿时斗志满满,先前不能去中都打北胡人的郁闷一扫而光。
祁雪的肚子争气,出发那夜痛过一次后便不再痛了,几日后顺顺利利地进了唐米坳。
唐米坳是北胡的一个小镇子,百姓们安居乐业,看着很是和谐。
余新在一旁小声道:“那日将军带我们追着北胡军清剿,怕扰了北胡百姓,便将他们围在外头杀了,这里的百姓还不知道北都城门外的北胡人全军覆没了。”
祁雪点点头,这样更加方便,若是北胡内部混乱不堪,那她不仅有性命之忧,也会难以打探消息。
“请问刘掌柜在哪儿?”祁雪在北都生活多年,城中常有北胡商人过来,她早便掌握了北胡话,此时正好用得上。
“刘掌柜在那儿呢!”街边的摊贩抬手指着不远处的铺子,那铺子门前站着个矮胖男人。
祁雪上前问:“请问是刘掌柜吗?”
那矮胖男人转头看着祁雪:“生面孔?什么生意?”
祁雪从腰侧取出蓝宝石,刘掌柜垂眼一看,愣了一瞬,又抬眼去看祁雪,忙换了嘴脸,弯腰赔笑将祁雪请进了铺子中。
这铺子卖的是草药,祁雪被请入了里间,余新与卢子田也跟了进去。
“这蓝宝石我可只献给了北都王,想必您就是北都王妃吧?”
祁雪并不惊讶他能看出自己的身份,毕竟这宝石品相极佳,绝不是寻常信物,猜出身份很简单。
“我来北胡办事,您帮我寻个了解北胡王宫的人协助即可。”祁雪并不废话,言简意赅地道明了来意。
刘掌柜点点头,让人端了茶水进来,半晌也不出屋子。
祁雪抬头看他,莫不是有什么难处?
刘掌柜对上祁雪的目光,搓了搓手,讨好地笑:“不知......北都王还做牙参生意吗?”
祁雪握着茶杯的手一顿,不动声色地问:“怎么?你还想做这生意?”
刘掌柜听了,立刻来了精神:“当然了!除了北都王,谁敢三番四次入腹地取牙参?实不相瞒......先前北都王带回来的几根牙参卖得可好了......”
“他......三番四次进入北胡腹地?”祁雪问。
刘掌柜似是惊讶祁雪不知此事,他摇头道:“那可不止三番四次,先前他隔段日子便要去上一次,一次能带回来好几根牙参,每次回来那身上的伤......啧!”他一副不忍细说的模样,看得祁雪揪心。
她早怀疑过那牙参的来头,还以为是周行牧找人买的,没想到是自己去取的......
刘掌柜是个人精,先前周行牧碍于身份,只能找他帮忙伪装进入腹地,他还问过,是何人需要牙参,竟劳北都王如此费力。
那时周行牧只说是家里夫人身子弱,想用牙参补补,这么多年也并未听说北都王府有第二位女主人,祁雪一取下斗笠,他便知道那位“体弱的夫人”定是面前这位了,看她样子似是并不知牙参是周行牧亲自去取的。
虽说周行牧每次取牙参都十分艰险,但他身手敏捷,每次只是擦伤,不过说得严重些,能让这位夫人好生疼疼他......
刘掌柜默默在心中为自己点头。
一旁的余新想说话,却被卢子田按住了。
余新:将军取牙参从未受过什么大伤啊!说得将军多柔弱似的!
卢子田: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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