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自己的房间,范思榆把自己陷进单人沙发里。怒火熄灭以后,他心中更多的是伤心。
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是其实他隐隐地对这次重逢有着那么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期待。他没想和贺柳吵架的,毕竟在以前,他和贺柳的关系真的很好,贺柳是他最信任的人。贺柳叛逃以后,范思榆很难再像相信贺柳一样相信任何人了。
通讯提示音打断了范思榆的情绪,他瞥了一眼通讯仪,是首领发来的请求。范思榆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抬手点了同意,首领的全息影像很快就出现在空中。
“会议怎么样?”首领问。
范思榆轻轻摇了摇头:“很不顺利。苍星和午星都不肯退让,开出的条件非常不利于我们。而且,我感觉云星那边对我们也不像表面上那样忠诚,绝对有所隐瞒。”
“预料之中。”首领苦笑了一下,“茫星呢?”
范思榆停顿了一下,思考了很久才说:“我和茫星的代表没有交流。”
“怎么会?茫星派出的代表不是贺柳吗?难道情报有误?”
“没有……的确是他。”
“那你怎么会没能和他说上话?你们以前关系那么好。”
“我是说……我和他在会议中没有交流。”范思榆纠结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会议之后我们单独见面了。”
即使只是全息影像,范思榆都能看出听到这句话之后首领的眼睛亮了。
“是吗。你们谈了什么?你有没有和他谈结盟的事情?”
“没有……”
“那你们谈了什么?”
“我……”范思榆的语气沉重起来,“我和他吵了一架。”
首领的眉头立马皱了起来:“思榆,你又意气用事。”
“抱歉……”
“你应该知道,我们决定派你去开会就是为了让你和贺柳叙叙旧,然后好好谈谈结盟的事。”
范思榆当然知道,上级给他的任务就是为了让他借着往事和贺柳攀关系套近乎,嘘寒问暖一番,然后利用他和贺柳以及辉星和茫星纠缠不清的往事来争取和茫星结盟,哄着贺柳签一些有利于辉星的协议或者盟约。即使签不了书面上的合作协议,口头上承诺提供一些帮助也是值得的。但是范思榆好像搞砸了。
“辜负了您的期待,我非常抱歉。明天我会再尝试的。”
“我知道他叛逃对你的打击很大,但那已经是两年前的旧事了。”首领语重心长地说,“恩怨都是暂时的,利益才是永恒的。你应该以大局为重,不要辜负我们对你的信任。”
“是,我明白了。”
和首领聊了两句之后,那边就挂断了通讯。范思榆看了看会议笔记,越看越觉得心烦。他把笔记本合上躺进沙发里,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贺柳右手手背上的疤。也许贺柳在茫星的这两年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顺利。截至贺柳叛逃那天,他的手上都没有疤痕。
但是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当初是他自己执意要走。范思榆对自己说。
可是范思榆依然克制不住去想贺柳离开他的这两年经历了什么事,是不是都是好事。想着想着,范思榆才发现自己好像在心疼那个叛徒。
真是可笑。重逢之后,范思榆在心疼贺柳,可贺柳对他做的却是威胁和欺侮。
范思榆又开始发愁明天应该怎么去找贺柳搭话,怎么避免和贺柳吵起来,怎么委婉地提出结盟的请求。
这时门又被敲响了,敲门声听着不像范思榆从辉星带来的下属。范思榆起身去开门,一边走一边想:会是贺柳吗?范思榆希望不是,但是在他的手握住门把手的那一瞬间,他又希望是。
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可惜,门外站着的不是贺柳。
魏文乐在范思榆开门的一瞬间就溜进了他的房间:“思榆,你刚刚好帅啊!”
魏文乐是云星的人,此次随他们的代表一同来参会。辉星和云星从星际战争开始的时候就是盟友,现在暂时也还算是。范思榆和魏文乐在一年前就认识了,因为年纪相仿,也聊得来,算是朋友。云星的代表是个狡猾又惹人厌的老头子,但魏文乐还算好相处。
“怎么了?”
魏文乐很不见外地把自己摔进范思榆的沙发里:“你刚刚在贺柳房间里骂他的时候很帅啊,你自己没察觉到?”
“你怎么知道?”范思榆惊讶得睁大了眼睛,“谁告诉你的?”
“没有人告诉我,我自己看到的。当时我听见贺柳的房间那边有动静,然后就跑出去看,看到他门口围了一大圈人。我也过去凑热闹,刚好就看见了。”魏文乐不解地看着他,“你离开他房间的时候我还喊你来着,你好像没听见。”
完了,范思榆心里一沉,事情不会闹大了吧?
“还有谁看见了?”
“我哪知道,我就是来开会的,谁都不认识。不过,从制服来看,应该还有苍星和午星的人。”
这不就是人尽皆知了吗?范思榆有点绝望。
魏文乐拍着沙发扶手笑道:“真是解气!你看看他,就算成了什么所谓的部长,不还是照样被你压一头?哈哈,谁叫他开会的时候瞎嘚瑟,我们思榆才不惯着他。”
范思榆瞪了魏文乐一眼:“我们是要把他争取过来当盟友的,最好不要背地里胡乱编排他。”
“不是,你真的怕他啊?”
范思榆踢了一脚魏文乐坐着的沙发:“这不叫怕,这叫以大局为重。”
魏文乐是云星银河远征军元帅的儿子,因为父亲的怜惜,他很少真的上战场面对危险,大多时候都在开会或者当后勤文员,不像范思榆好几次真的差点被连人带飞船一起炸得灰飞烟灭,理解不了范思榆身上背负的责任和难处。
“你愁什么呢?以你和他的交情,把他争取到我们这边来不是轻而易举的吗?”魏文乐一边轻松地玩着沙发布一边说。
“你懂什么?交情这种东西是最不值钱的。”有时候范思榆很羡慕魏文乐身上的这种天真,“在利益面前,什么都是轻的。”
魏文乐笑嘻嘻地说:“别那么悲观。五大行星里谁不知道贺柳和辉星有一段过往,他可是在你们那里生活了十二年,叛逃回到茫星才两年。茫星派谁来不好,偏偏派他来开会,这就说明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是偏向我们的。”
“没那么简单。”范思榆摇摇头,“贺柳在辉星生活了十二年,茫星也被辉星统治了十二年。这十二年来,茫星对辉星积怨已久。茫星派贺柳来,与其说是偏向我们,不如说是在警告我们。”
“四大行星哪个没被辉星统治过?云星也被辉星统治了十多年,现在咱们不还是好好地当盟友?谁说统治一定是一种仇怨?”魏文乐拍拍范思榆的肩膀,揶揄道,“与其说是辉星和茫星有仇,不如说是你和贺柳有仇吧?”
范思榆偏过头去:“个人恩怨我早就放下了,现在应该以大局为重。”
“你可不像放下了的样子。我搞不懂,为什么你那么恨他?”魏文乐轻松地往后一靠,倚着沙发靠背说,“他还叫你思榆呢,看着和你可亲了。”
“他那样叫我只是为了恶心我。” 范思榆轻笑一声。
“别这么想。依我看,他真的很关心你,开会的时候他一直在看你。你肯定没注意到,你一直没去看他。”
“他在找机会欺负我,或者侮辱我,仅此而已。”
“真固执啊。”魏文乐故作老成地叹了一口气,“你这么恨他,还被你们首领逼着去和他去套近乎,我都有点可怜你了。”
“我恨他?难道不是他恨我吗?终于能骑在我头上了,他肯定很得意吧。”范思榆又恢复了镇定自若的样子,“别可怜我,没必要。你少说点风凉话吧。把茫星争取到我们这边来不是我们共同的任务吗?怎么只剩下我一个人在努力?”
“我也想努力啊,可是人家不搭理我。”魏文乐捂着嘴偷笑,“我和他又没有什么渊源,想争取也没机会。”
范思榆只觉得恨铁不成钢,又踢了一脚魏文乐坐着的沙发:“至少帮我想想办法吧?我答应了首领明天去找贺柳。”
魏文乐依然是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瘫在沙发里说:“我能有什么办法?指望我还不如你自己对他态度好点。”
“你以为我不想吗?为了辉星,我是真的想和他搞好关系,什么仇什么恨我早就强迫自己忘记了。”提到这个,范思榆又开始生气,“但是他太欠揍了,一句话就能惹我三次,明摆着是故意刁难我。我本来就不擅长所谓的‘忍辱负重’,把我派来开会还不如让我留在前线开无人机。”
见到范思榆发愁,魏文乐反倒越发幸灾乐祸起来:“往好处想,你起码还有‘忍辱负重’的机会。要是换个人来,估计都没法和他说上话,茫星星际事务部的部长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我们云星的老古董一散会就想找贺柳单独谈谈,被他的下属扯理由拒绝了,连他的面都没见到。结果一转眼他就把你请去,老古董可是气得不轻。”
范思榆翻个白眼:“既然你这么羡慕,要不明天你陪我一起去找他?反正你来这一趟只不过是为了混个履历,也没什么正事要做。”
“算了算了。”魏文乐终于肯从沙发上站起来,飞快地溜出了范思榆的房间,就像他溜进来时的那样,“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明天见,思榆。”
就知道他靠不住,范思榆扶着额头无奈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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