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五一假期，村子里的人都肉眼可见少了起来，基本上都三五成群，一起搭辆车去城里逛去了。

“徐叔，今天放假里不忙啊？”

沈生竹嘴上说着话聊聊天，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桌子上的棋盘。

马走日，象飞田……

一个红“車”落地，直接别住了对方的马腿。

徐叔和徐婶平常在村里经营着一个小饭馆，里边有一些家常菜什么的，最受村里人欢迎的其实是凉菜，尤其是夏天天气比较热的时候，凉菜简直无比畅销，去的晚了就没有了。

沈生竹之前中午去吃了一次，确实非常符合胃口，里边加的那个醋非常香，让人胃口大开。

“是啊”，徐叔回了一句，自顾自的说了起来，还指了指西边。

“村子里孩子本来就不多，当然，像你这样的大学生也特别稀少，五一假期更是少了，大家都出去玩去了，这不，我隔壁家有一个刚上初中的小孩，一放假就马不停蹄地一家人去城里了！”

话说的再多也一点儿不影响手里的动作，看见自己的马腿被别住了，徐叔也只是微微皱了皱眉，转而把目光调向了另一边的马。

最后选择了“炮”，往前冲了4个格子，隔一打一，直接瞄上了对方的老将。

“那确实是，城里五一都交通都快堵死了——”

两个人有来有往，边聊着天边下着棋，简直就是棋逢对手，一局棋僵持了将近半个小时，还没有分出胜负。

转眼间的功夫，棋盘上也就一共剩了不到十枚棋子了。

4对6。

徐叔有六枚，但仍然占不了上风，主要是他非常得力的炮和車都被对方给干掉了，净剩了些小兵小将。

“小沈，你这棋艺很牛啊！”徐叔终于动了，移了一下老将的方向，朝沈生竹竖了一个大拇哥。

他也就平时和村里几个老手下起来能有这种感觉了，年轻人，真是难得啊！

“将军！”沈生竹眉目微挑，右手一个炮冲了上去，直接将军。

僵持了将近半个小时的棋局，终于快要落幕了，这已经是死局了。

“真是畅快啊，服输，小沈，你这跟谁学的啊？！”徐叔无比感叹

“很小的时候跟爷爷学的”，沈生竹唇角一扬，像是回忆起了什么，其实这句话并不准确，爷爷也没有教过他什么棋艺技巧。

而是他爷爷特别喜欢下象棋，平常和别人下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久而久之，就耳濡目染了。

下了这么长时间，两人也下够了，沈生竹把棋子装好，转手把旁边的托盘拿了过来，里面有茶壶和茶碗，下的还是那个白茶。

今天天气有点阴，大清早的还下了一点小雨，这个时间呢倒是不冷也不热，穿个毛衣刚刚好。

云层遍布天际，正好遮住了光线。

云下品茶，倒也惬意。

这品茶和聊天就好比是炸鸡和啤酒，非常般配，这也不能干坐着品茶，徐叔就开始唠了起来。

从村子的东头落到了西头，又从西头绕回了东头，最后又聊到了旁边的村子上去。

“话说你知道吗？村东边那个姓顾的……”

“小沈你是不知道啊，这有些人真的是事儿事儿啊……”

沈生竹：“……”静静听着，慢慢品尝。

他之前怎么没发现，徐叔这么八卦！！

看来吃瓜是人类的固有和隐藏属性。

他这吃的也挺开心的。

或许是沈生竹的表情太明显了，许叔一看就看了出来，顿了一秒，干巴巴解释。

“我这可不是自己想知道打听的，而是我家那口子，你徐婶，你也知道，平常有事没事就坐在路口那，在人家门前和几个人一起聊天儿，那几个人一东一西一南的，几乎把整个村子的消息都掌握了……”

沈生竹：“……”

沈生竹给面子的点了点头，如果徐叔聊天儿聊起八卦来不那么兴奋不那么上头的话，就更有信服力了。

“对了，村长的腿是……”

聊着聊着，沈生竹突然想到了这一茬，倒不是他八卦，而是真的关心村长的身体状况，他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发现了，但一直不太方便问。

他学校里还有几个学医生的同学，甚至还有几个已经工作了的学长学姐，要是真有需要的话，或许到时候能够帮上忙。

虽然有几个专业不太对口，但都是学了全医学的，怎么着都会有所帮助，比外行人强多了。

“村长的腿啊——”徐叔感叹了一句，或许是看出了沈生竹眼中浓浓的关心，简略的说了一下几年前的故事。

也没有很久，大概就是三年之前吧。

故事说出来很简单，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他们这也算是靠山，尤其是他们村庄，几乎环绕了大半个山头，因此大家都很注意保护。

平常最害怕的就是偷砍树木的，这个违法，但架不住有一些人利益熏心，偷偷在夜深时候潜入森林深处，把那些好多年的非常粗壮大树砍掉运出去。

这一片山脉实在是太大了，他们又不可能在里面装满监控。但是最外围的这一片是有监控的。

“当时啊——”徐叔整张脸都上扬，眼睛微微眯起，视线模糊而复杂，仿佛穿透了历史这个漩涡，又回到了当年的场景之中。

“我记得好像是中元节那一天，老早的外面就没有人了，村长不放心，临睡觉之前又出去小转了一趟，结果就发现了那么一群人，他们已经砍完了准备开车带着走了”

“当时实在是太急了，村长只能从村子里大喊了几句，然后只身骑车追了上去……结果最后腿受伤了，后来治好了之后就留下了这个病根，一到阴雨天就开始疼起来。”

沈生竹下巴倾了倾，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感觉村长的腿时好时坏，有的时候走路很正常，但有的时候一瘸一拐的超级明显。

“对了，徐叔，邻里谁家有那种电动三轮车啊？”视线撇到了屋子里，沈生竹突然想到了什么。

“咋啦，我家就有，用来送蔬菜什么的。”

“煤气罐里面没气了，两个罐都没了，我想着一起去充一下气。”

“两个啊——”徐叔语气拖长，很快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家里那个大小不够，肯定放不开两个。

“哎，对了”正当沈生竹准备另寻他法的时候，徐叔突然一拍腿，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真是巧了，就我刚来之前碰见了村长，他说下午去灌气，他家也没了，他那个车子大，应该能装开仨的。”

“小沈，你现在没有事吧？你没有事我们现在就去吧……你先把那两罐搬出来，我去把村长叫过来……”

说干就干，徐叔行动力就是足。

没一会儿的功夫，车就来了，徐叔和他一起抬上去之后，拍了拍他肩膀，让他没事的时候一起继续下象棋，说完就走了。

“小沈，千万记得哈，没事一定来下象棋！”

“好嘞叔。”

村长的这辆电动三轮车是前后两排的，在村子里算是比较罕见，随着几声发电机的声音，村长在前面开了起来。

沈生竹坐在后排，眼神一瞟，注意到了放在车子角落里的拐杖，心思顿了一秒，忍不住想到了刚才徐叔说的那个故事。

这种腿部受伤导致的风湿病有办法治疗吗？

而且，沈生竹眉角微微颦起，露出了几丝不安，他临出来的时候多搭了一件外套，天有点凉，还有一点……阴。

今天早晨他就看了天气预报，说是报着有小雨，到现在也没下。

对于风湿病患者来说，比起下雨天，恐怕这种阴沉沉的天气更为折磨人了。

事情果然朝着最不妙的方向发展过去。

他们去的时候还勉强算得上是好天儿，那个灌煤气的地方也没有很远，大概也就半个小时的车程，一来一回也就顶多一个多小时左右。

然而可能是换季的原因，天气变化多端，短短时间之内，天气的状态就翻了个番。

就在他们回来的路上，径直下起了倾盆大雨，豆子般大的雨滴，密密的滴落在了头顶的棚子上。

滴在了沈生竹的心上，就像鼓锤重重地敲在了鼓面上，声势浩大，影响深远。

这么潮这么冷，这么热的天，对村长的腿……

“咔嚓”

沈生竹刚想到这里，就听见了咔嚓一声，左手下意识握紧了旁边的把手。

“刺啦，刺啦”在这密雨中，一辆小小的电动三轮车停在了路边，猝不及防，毫无征兆，就像是突发意外一般。

“村长，你的腿……”

沈生竹左手放开，把手整个身子前倾，眼里满是凝重，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村长的病，复发了。

而且似乎比较严重。

他其实不太了解这种病，几乎只能从字面意义上了解，但也清楚这种情况下村长肯定不适合开车了。

沈生竹面上无任何慌张之情，相当镇定，冒雨下车，几个大踏步走到车后面，从角落里揪出了几个大袋子。

塑料的不耐撕，但也勉强够用。

迅速转身，大踏步来到驾驶位上，一手将袋子遮在了村长的脑袋上方，一手用力托付着村长的上半身，迅速将人移到了自己坐的那个位置。

然后自己坐在了驾驶位上，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两个人换了一个方位。

“小沈啊，不用去医院，我家里有药，是上次医院开的！”

左手一拉，迅速调转了方向，“突突突突”，冒着大雨，百米冲速回到了村长家里。

“村长，这病……医院怎么说？”

沈生竹按照村长的指示，把药找得出来，又倒了一杯温水。

校长家里空无一人，唯一的家人儿子又在万里之外，一年到头也回来不了几趟。

怪不得他总时不时地看村长在村里转悠，也经常去他那里看看。

以前他总以为村长责任心非常非常重，总担心这个担心那个。

现在看来，是一个人太闲了，太噪了。

“放心吧，小沈，这都是老毛病了，不碍事，你看咱村里人，谁身上不有一个小病啥的”，村长一口把药吞咽了下去，含含糊糊说了一句。

“对了村长，家里种了点菜，自己吃不完，回头给你送一些过来吧”，沈生竹眼神瞟到了空荡荡的厨房。

“后山的？”村长倒是一点也没有怀疑，后山那块地儿是私人的，他也不太去。

沈生竹点了点头，略有点窃喜，太好了，这下不用他生硬解释了。

雨一停，沈生竹就把蔬菜给送了过来，里边还被他塞了几个圆润润的鸭蛋。

这个时候，他只是单纯的想着实现蔬菜的流通，反正他有很多，村长没有，刚刚好。

也顺便感谢一下村长的车子。

当然，他其实也有私心，他现在已经知道了鸭蛋的营养价值要比外面市面上的高一些，这样多多少少能给村长这副瘦弱的身体补充一点营养。

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后续的发展，他竟然远远低估了鸭蛋以及蔬菜的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