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再次睁开眼时,女孩看见的依旧是白茫茫的雾。

没有缠着神魂哀叫的声音,也没有任何痛苦,她缓慢地眨了一下像是兽类的眼睛,试着动了一下手指,仍只能小幅度动作,却带不来任何筋脉牵扯的痛意。

“睡醒了?”陌霜操纵着一缕雾气,银睫半垂,清寂漠然,声音也毫无温度,“既然醒了,就先学学怎么用七霜珠来这。”

女孩眨了眨眼,下一秒,又从喉咙口里发出些威胁的声音。

是个麻烦。

陌霜轻慢地叹了一口气,雾气更加寒凉,她的声音也凉薄缓慢,“现在,让我们来改改你龇牙的坏习惯。”

她修长的指骨微抬,白茫的雾气便顷刻围住了女孩。

冷……

被雾气碰到的皮肤瞬间冻上了一层白霜,女孩的眼睫毛上结满了冰晶,呼出的气也凝起了白雾,她在雾里发起了抖,骨头缝里似乎也结起了冰。

她只能蜷缩着,身体打着细密的冷颤,就算女人毫无温度的指节捏住了她的下颚,她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反抗。

“很好。”陌霜说。

下一刻,冰冷的雾气散去,身体的感知终于开始恢复,暖意一点一点驱散了寒冷。

女孩的身体却还是止不住地在颤抖,枯黄如杂草的头发下,她眼睛却缓缓抬起来起来,随后——她狠狠地咬住了陌霜的手。

陌霜垂下冰冷的目,银睫投下一片凉薄淡漠的阴影,“还是不乖。”

话音落下,白雾再次将女孩包裹得严严实实,冷意席卷而上,占据了所有感官。

女孩的牙齿都被白雾冻僵了,却死活没有松口,嗑着那一截指骨,像叼住辛苦得来的猎物。

凡人的牙齿自然无法对她造成任何伤害。陌霜眉目淡淡,毫无反应,只有女孩在雾气里受着冻,牙齿‘克克’发抖。

她的身上已经结满了冰,枯黄的头发也被霜雪覆盖,面色青白,呼吸都带着细密的颤抖,她嘴里的牙齿松了力道,僵硬地搭在女人修长冰冷的指骨上。

过了许久。

陌霜抽回手,让雾气散开。

女孩楞楞地维持着原来的动作,冻得发懵,气温回暖后,她还是不停地发着抖,牙齿时不时碰撞。

即使不会说话,听不懂别人的言语,她混沌的意识也能理解一些简单的场面——就比如现在,她知道寒冷来自于面前的女人。

女孩龇了龇牙,发丝下的眼睛注视着她,不撞南墙不回头地展示着自己的威胁性。

陌霜坐在雾气弥漫的寒玉台中,银发垂在腰间,未睁开眼,白雾就再一次缠满了女孩全身。

女孩经历了好几次龇牙——被冻,再龇牙——再被冻后,终于想明白自己只要一做出这个动作,就会有很冷的雾缠上她。于是闭紧了嘴,只抬着黑白分明的眼睛看寒玉台上的陌霜。

陌霜在雾中睁开毫无感情的眸子,“很好,让我们进行下一步。”

女孩还是想冲她龇牙,但她忍住了。

“张嘴。”她说。

女孩只想龇牙,不打算张嘴。

陌霜神情未变,漠然的视线落下,指节捏住她的下巴,强制她张开了嘴。

张开嘴后,一缕飘渺的白雾就钻了进去,一秒后,女孩捂住腹部,恶心地吐了出来。

她没吃过什么东西,既长云只会每隔一周给她吃一颗辟谷丹,所以也吐不出什么,只吐出了几口黄水,到吐无可吐的时候才吐出了被她吞吃下去的七霜珠。

女孩枯黄的头发被汗水打湿了一些,有气无力地靠着石壁坐着。

她来到这的只是神魂,吐出的七霜珠自然也不是真实的七霜珠,陌霜只在她神魂里留了一缕雾气,保证她出去后能将珠子吐出来。

飘渺的白雾吹过,地上的脏污便消失得无影无踪,方才的地方只留下一颗一尘不染的珠子。

教一个听不懂人言的人修行——这自然是一件难事。

陌霜停顿半秒,一缕白雾卷起七霜珠,“伸手。”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先伸了出来,手心向上,几缕飘渺寒凉的雾气缠绕在冷玉似的指骨上,向女孩展示这句话所对应的动作。

女孩藏在头发下的眼睛偷偷看她,像一只刚看见人类的幼兽。

“伸手。”

陌霜放慢了语调,修长的指骨再次伸出,平稳放在空中,耐心地教导着她。

女孩观察了许久,疑惑地歪了歪头,才看着她的神情,小心翼翼地伸出了自己的手。

她的手筋断了大半,手指也弯曲颤抖着,但这的确是手心向上的“伸手”。

一颗冰凉的玉珠子落在了她的手上。

陌霜毫无温度的指尖牵起她另一只手,女孩觉得很凉,但比那些雾气暖一些。

下一刻,她看到自己被女人牵起的那只手的流出了血,血液正好滴落在七霜珠的“七”字上。

分明流了血,可却没有像以往那样的疼痛,只有被女人握住的地方传来舒缓的凉意。

血落下没过一会,世界天旋地转,白霜和天之阁地底的景象在眼前重合起来,她听见一道声音,清缓、薄凉地贴着耳畔——

“没有灵气时,用鲜血,也可以来到这。”

……

岁肆看见女孩晕了后,便开始试图给她催吐,舒缓的木灵气包裹住女孩,探寻着珠子的位置。

“嘭——”

灵气不知触碰到了哪一个禁制,一股狂风将她荡开,叫她狠狠地撞在了石墙上。

修士强大的体格使得背后的石屑滚滚掉落,她被灰尘呛得咳了几声,在风中召唤出木藤固定自己。

狂风久久不息。岁肆用上了所有灵力才能在这股风中维持稳定,不知过了多久,这阵风才停下,她操纵着木藤,回到了女孩面前。

女孩没什么事,只是面色依旧苍白。

她身后的石壁空空荡荡,别说禁制,便是连阵法都没有半个,唯一有可能的地方,就是困住女孩的锁链。

要试一下吗?

岁肆顿了一会,在寂静中召唤出本命剑,随后,青藤生长而出,不轻不重地击打在锁住女孩的铁链上。

木藤刚接触到锁链,扣住女孩手腕的铁环就瞬间收缩,紧紧地锢住她的手腕,一瞬就勒出了青紫色的痕迹。

周遭空气不再流通,如暴风雨前的宁静。

本命灵剑在岁肆周身形成剑阵,她不敢大意,一刻不落地注意着周围的变化。

骤然,狂风大作。这些风向中心聚拢,如同挤出水滴一般变成一道道尖刺,这些变化仅仅在瞬息之间便完成,叫人来不及反应。

岁肆后退半步,在密不透风如雨水一般打向她的尖刺下艰难抵抗着。

——算上刚才那一次攻击,这就是第二次。

第二次与第一次截然不同,几乎是成倍增长。

三柄本命灵剑在周身形成护体阵法,她退后半步,握住一把剑,银色的剑影挥开了风刺。

一部分风刺被剑“丁零当啷”地打散,空中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荡开的风吹下来,刮破了她的皮肉,而更多的风刺正铺天盖地地袭来。

岁肆有些疲于应付,碰撞的反作用力震得她手腕发麻,灵力也有些后继无力。

风刺却并不打算给她任何喘息之地,如同密不透风的雨点,封死了每一条退路。

她深吸口气,用淬炼过数百次的肉身硬抗下了几道风刺,趁着间隙从识海召出了她的契剑——“渊流”。

长剑为水属性,剑身上有淡蓝色的水流循环往复。

她握住剑柄,气势骤然变得锋利,人也如出鞘的长剑一般,剑尖一动,银光在空中连成线。

剑如同破海踏浪一般,斩向了空中的风刺,海啸声汹涌而起,水浪汩汩,带着滔天重浪席卷空中,吞没了大部分攻击。

此剑招名为——“仙人踏浪”。

剑招共十一式,对应十一重天,她使出的是第一式:云浪千叠。

即使如此,用完剑招后剩下的风刺还是叫她难以应付,云浪千叠这一剑招她用得勉强,体内灵力也被耗得所剩无几。

“刷——”

她反应极快地侧开脸,将将躲过了一道风刺,这道尖刺贴着她的皮肉划过,血花四溅。

第二轮攻击,停止了。

岁肆咽下两枚三品补气丹,在原地打坐数十息,四散的木灵气平稳下来,温和地开始疗愈身体上的伤口,她调整好后,重新提起剑,渊流剑毫不胆怯地斩向了扣住女孩手腕的铁环。

“铮——”这是剑和铁环的碰撞。

铁环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剑却被风屏障崩开,重重地落在地上,发出了”当啷“一声。

这是第三次。

她等待着禁制的触发——她要试验,凭借她的力量,有没有可能救下女孩。

岁肆屏住呼吸,手指握紧渊流的剑柄。

风起。

甚至还未来得及反应,她的护体灵力就顷刻被荡碎,在剑渊淬炼过千百次的的身体一瞬间就布满了血痕,丹田内灵力四处溃散,她吐出一口血,顾不上痛苦,岁肆控制着本命灵剑护在身前。

可无形的风和有形的风刺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风无影无踪,只有微弱的、近乎于无的空气流动证明着它的方位。

她的发丝被吹动了些许——这次的攻击在身后。

岁肆迅速转身,提剑横挡,她一手握着剑柄,一手撑着剑身,木灵力尽数用上,在剑前形成屏障,来抵挡着一道风。

一秒、两秒……三秒——

她喘着粗气,咬着牙,木灵气屏障轰然破碎,她手臂上的血肉再次被刮下来了一层,这样的痛楚比不上炼体时血肉打碎又重组的痛楚 ,岁肆一步未退,撑着剑硬生生地扛过了这一次攻击。

风缓缓平息,她筋疲力尽地靠着石壁坐下。

……她只能撑过三轮。

岁肆在风的余波中,冷静地想。

女孩还没有醒——对了,那颗珠子。

她又吞了两颗补气丹,运气吐息,将逸散的灵力疏开,才快步走回女孩身边,想要赶紧帮她把珠子催吐出来。

可她还没有动作,女孩喘不过气似得连绵不绝地咳嗽起来,她脊背弓起,面上全是冷汗,胸前破碎的骨头不断被牵扯,又扎进血肉,她却止不住这样的咳,只能在痛苦中声嘶力竭地发出“咔咔”声响。

下一秒,她反胃一声,终于吐出了那颗被自己咽下去的七霜珠。

从那里回来后,那些痛苦和缠着神魂哀叫的声音再次缠上了她。

女孩缓慢垂下头,看着滚落地上的珠子,不知再想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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