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太宰治所想，即使怪物先生本身就拥有掌控时间的能力，但它仍然无法逃脱时间对世间万物的侵蚀——孩子们最近都很乖，平日里喜欢打闹的五条悟和伏黑甚尔甚至连架都没吵过，这也许让怪物先生感到欣慰，它逐渐的不再企图看护到每个孩子。

当然，其中沢田纲吉的贡献绝对不小。

不知道是看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小孩这几日每天晚上都会被吓醒，然后可怜兮兮地抱着枕头去找怪物先生。

怪物先生当然不会拒绝孩子的请求，即使它本身模样就十分贴近纲吉嘴里的鬼怪，但孩子乐于信任它。加上太宰治一直有让其他孩子们散开行动，让怪物先生一开始有些紧张，但发现孩子们只是各自找到了新的游戏并没有异常后，它也就不再抱着纲吉去找“哥哥们”，而是陪纲吉坐在电视前看动画。

太宰治坐在书楼里，他合上书放到桌上，下一秒这本书又被另一个人拿起。

五条悟看了看书名，面色古怪地读出来：“《全怪谈》……”*

“是你给那小子看的？”五条悟啧啧两声，“怪不得他被吓的那么惨。”

太宰治微笑：“只是看到有趣的东西想要和朋友分享罢了。”

“朋友？得了吧你。”五条悟嗤笑道，“你又要干嘛？”

这段时间五条悟也算是了解了太宰治，这家伙的所作所为基本都是带着目的的，他可不信太宰治的话。

太宰治也不解释，他意有所指地说：“怪物先生对沢田纲吉的态度和对我们的都不太一样。”

五条悟：“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怪物先生对于每个孩子的态度都有细微的差别，这是所有孩子都能感觉到的。比如对伏黑甚尔，怪物先生就是放养式，它似乎极为信任伏黑甚尔。对夏目贵志怪物先生就是以鼓励为主，对五条悟时它会经常与他互动，对沢田纲吉是溺爱，而它对太宰治……也许是有些强硬的？

说起这个五条悟就笑出声，他说：“沢田不想吃饭的时候它就是哄的，拿蛋糕拿糖果。你不吃的时候……它就直接塞到你嘴里哈哈哈……”

“我还挺好奇的，你到底是做了什么。”

太宰治大概也是想到了那时的事，面色一僵。

做了什么？

太宰治想，能是什么。

除了沢田纲吉，其余四个人来到这里的方式都大同小异，只在一些细微的地方有些差距。

而太宰治……他其实当初并没有答应怪物先生的邀请。

也就是说，他是在拒绝后被怪物先生直接抓来的。

当时他正在书房百无聊赖地等着父亲说的新请来的先生——上一位教导他的先生在不久前被他气跑了，原因是太宰治这孩子实在是太调皮愚笨，他教不了。

这已经是他气走的第五位教书先生了，然而父亲和兄长却并未十分生气，在他们看来太宰治是家中年纪最小的孩子，是家里的开心果，是懂礼貌又乖巧讨人喜爱的漂亮孩子。父亲喜爱这个老来子，认为他懂事又会逗人开心，兄长们见他学习缓慢，则更放心他不会与自己争抢家业。既然如此，那再宠爱一点也没问题，反正未来也只是多张嘴，他们又不是养不起。

就像这次，听说父亲新找到的老师是下属推荐的一个年轻人。

在这个国家，大部分工作都要看资历，说白了就是年纪越大他的职业能力就一定更好。年轻人是不被重视的，即使他们的能力更强，也会因年纪而被看轻。

腐朽地令人作呕。

但太宰治却并不关心这些，他又不是真的蠢笨，他不在乎老师的能力如何。

门被敲响后他就从趴在桌上的姿势变成端坐，一副老老实实地样子，实则已经准备好观察新来的老师了。

然而进来的人……那应该不算是人吧，虽然它拥有双手，手上还拿着教案和课本，但那从黑袍底下不断散溢而出的黑雾却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到来的是一只正常人也许一辈子都无法见到一次的怪物。

当时太宰治是真的被惊到了，无论他那小脑瓜如何管用，在面对曾经从未见过也不曾相信真的存在的东西时，他也感到震惊。

男孩警惕地看着怪物走进来，然后……然后从角落里摸出了小黑板？

怪物像是在扮演一位老师一样，放下了手中拿着的书籍和文件，在黑板上写下几个字：从严肃文学到儿童文学。

接着它又摸出一部手机，播放了录音。录音的开头内容就是文学的发展史。

太宰治：“……”

相对于这个离谱的发展，年幼的孩子迅速发现周围环境的异常变化。那时正是夏季，即使家中仆人会把宅邸内收拾好，但他们也无法阻止自由的鸟儿飞到自家树上，虫鸣鸟叫仍是这个夏天的主旋律。

往常他即使坐在屋中关上门，也能听到外面的声音，他以前可没少用这个来气那些老师。但此时他却什么也听不到，除了怪物带来的那台手机。

这个书房像是与外界分割开了，也许外面的人已经找不到自己了。

对于这个发现，太宰治在经历过最初的紧张后，就毫无心理障碍的举起了手，他说：“老师——我不喜欢批判文学。”

怪物按下暂停键，手机安静了下来。

不知为何，太宰治觉得它这模样是在说：这位同学，请说。

哇。

太宰治说：“反正现实又改变不了，那些批判又有什么用？每年出那么多书，这个社会也没有任何改变不是吗？”

怪物听完歪了歪头——太宰看到那黑色的兜帽歪了歪——然后它开始翻手机，翻了一会儿像是找到了，又摁下播放。

这次的内容是批判文学的意义，太宰治听得撇了撇嘴，但还没等他再发表什么意见，就见怪物再次暂停，然后抬起胳膊双臂交错，比了一个“X”的模样，又指了指它自己。

孩子愣了一下。

怪物放下手，又从带来的书本中翻出一本书递给他。

太宰抿了抿嘴，接过来看。书皮是绚烂多彩的儿童画，这是一本童话书。

这一系列的动作就像怪物在表达自己的喜好，它也不喜欢那些，它喜欢童话。

他沉默了一会儿，并没有翻开去看里面的内容，而是再次举起手说：“我也不喜欢童话，太幼稚了——它比批判文学还没用。”

这是他曾经常用于那些老师身上的方法，他能轻易看穿一个人的喜好和想法，所以他会先说讨厌老师也讨厌的东西，在老师们表现出喜悦赞同，将自己喜爱的东西告诉他后，再说一句“它比上一个更无趣”。

每当那时，老师们脸上的笑容就会变得僵硬，他们尴尬又生气，却不能因此说出什么重话，因为他们自诩接受他人的不同选择，这真是好笑极了。

只是这一次确实是个意外，怪物的脸部就是一团黑雾，它甚至连动作都极少，太宰看不到它的表情，也不能从对方的肢体语言来猜出它的想法。所以一开始，他就只是在单纯的说些什么，他甚至不讨厌任何一种书籍。

但他习惯了。

只是他仍然无法从怪物身上观察到任何情绪。

怪物伸出手时太宰瑟缩了一下，然而那只手并没有朝他打来，而是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然后，对方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太宰治迅速理解对方的意思，但是他沉默许久，最后却笑容灿烂地表示：“抱歉老师，我不想跟您走呢。”

之后……之后他就不记得了，眼前一黑再醒来就到了这里。

这不就是抓吗？！

太宰将话题拉回最初，他说：“不一样，它在沢田身边的时候看起来会更自在。”

五条悟疑惑：“这也能看出来？”

还挺神奇，毕竟怪物先生根本没有脸啊。

太宰治耸了耸肩，“也许是我想多了。”毕竟真的挺难看出来的。

他看了看窗外，此时是白天，从这里往外看能看到一片蔚蓝的天空和平静的深色海面。

他想起那天晚上怪物先生坐在这里往外看。他其实在来到这里没多久就发现这里的时间问题了，但他一直没说，也没打算说，直到那天晚上。

也许是最初遇到怪物先生的遭遇过于离谱，比起伏黑甚尔和夏目贵志对“怪物先生曾经是人类”这个说法有所怀疑，太宰治才是一开始就相信的那个。

怪物先生虽然现在看起来没什么自我意识和思维能力，像是仅凭本能在行动的野兽，但太宰治确信它曾经必然受过良好的教育，甚至有不少个人爱好，是一个积极的努力活着的人。只是不知道后来出了什么事，它死掉并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至于死法，太宰治也有自己的猜测。

他对五条悟说：“今天晚上你带上伏黑，听到狗叫声就可以准备出去了。”

五条悟看了他一眼：“你不出去？”

太宰治没说话。

晚饭时，太宰治再一次偷溜进厨房，做了一锅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菜，被怪物先生吃掉了。

不过他留了一点。

夜晚睡觉，怪物先生又被纲吉抱着小被子找上门，太宰收起书，离开纲吉的房间，溜溜达达找到了蒙娜丽莎。

他微笑着把留下来的菜送给了金毛。

也许是这一次的食物看起来过于正常，也许是怪物先生每次吃的时候都不带一点犹豫，蒙娜丽莎狐疑地看了眼黑发男孩，伸出舌头舔了一口。

味道应该还是不错的，所以蒙娜丽莎很快就吃完了，它难得对太宰治产生好感，愿意让他摸摸自己的肚皮。

太宰治看了看，没摸，只是看了一眼手表。

三分钟后，金毛忽然站起，似是烦躁地来回打转，不过一会儿就变地十分暴躁，太宰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去摸，被蒙娜丽莎的嘶吼声警告，知道时间到了他朝着院墙方向拔腿就跑！

此时的蒙娜丽莎一反往日的温和，它如同野兽般，看到有人背对着自己奔跑，狩猎本能让它瞬间跃起。

太宰本来选择的位置就靠近院墙，他还分多次在墙边放上了支撑物，即使是他也能顺利利用这些东西爬到墙上。

然而他能，蒙娜丽莎也能。他看了眼高度，眼见大狗就要扑上来，一咬牙跳了下去，栽了个跟头后又爬起来向前跑——虽然主意是他定的，但那不代表他想要被狗咬啊！

金毛一直紧随其后，他们之间的距离不断缩短，但好在，他已经到了。

太宰治看了眼悬崖下撞击在礁石上的潮水，翻过栏杆，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扑通——

扑通——

听到第二声落水声时太宰治的第一个想法是，那只狗不会也跳下来了吧。

然而下一秒，他感到一只手拉住了他。

太宰的第二个想法是：来的还挺快。

《全怪谈》作者田中贡太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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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阿坛的1瓶营养液，谢谢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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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 1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