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结束了，船上一切的痕迹都消失了。

就如同他们的生命，都随风消失了。

任初意看着手里的灰色布袋，是船老大给他们的酬劳和补偿，每个出力的人都有。

死者不知道有没有，也许有也许没有。

清风吹来，天上的云彩依旧。

他们这艘飞船一直到半夜才到了蓬城，比预计的时间晚了四个时辰。

任初意背着月无影从船上走下来，寂静的夜色里灯火通明。

月无影的脸贴在任初意的脖子上，她知道背着她的人，心中惶恐不安，迷茫彷徨，可这就是她该走的一步。

踏上了这条道，就再无退还的余地。

翌日一早，任初意满脸困顿地从床上醒来，她看着灰白色的蚊帐发呆。

昨晚一夜都在做噩梦，不是她在杀人，就是她在逃跑。

无尽的巷子看不到头。

找不回山间时，对于成仙得道的期盼了。

“今日不急着去报名，去外面逛逛吧。”月无影的声音在她的耳侧响起。

任初意慢吞吞地打个哈欠，眼睛迷蒙地眨啊眨，“嗯。”

睡得浑浑噩噩的任初意像个幽魂似的起身洗漱。

月无影板板正正地躺在床上，双手交叠在腹部，面容仿若冰雕，安静柔和。

“今天你自己出去逛逛吧，不用带上我。”月无影主动提出来了，要是带上她，任初意该逛不尽兴了。

任初意喝了口水，拒绝了，“把你一个人放在这里我不放心。”

月无影无言，只能趴在任初意的背上，被她带上了街。

只是这一次任初意聪明了点，提前出去买了一个披风遮在月无影身上。

蓬城的街道干干净净的，鳞次栉比的店铺挂着统一的招牌，门口站着笑容满面的迎宾。

街上人来人往的，热闹非凡，随处都能听见大家谈谈笑笑的声音。

蓬城多了一丝烟火味儿，街上行走的修士随处可见。

任初意看着这么繁华热闹的街道，心里总算有点开心了。

她像条鱼儿似的，游走在人群中，东看看西看看，偶尔还走进珠光宝气的法宝铺子里去参观参观。

店铺的迎宾也见多了她这样的小修士，也不会阻止，有空闲还会给她介绍一下法宝。

主打一个让客人宾至如归，等客人有闲钱了，第一时间就想起他们这个服务良好的店铺。

任初意漫无目的逛着，逛到了仙门招徒的地方。

宽敞大气的广场上，聚集了无数人，有好几个地方，都排着长队。

“你不想逛了吗？”月无影轻声问着任初意。

任初意摇摇头脸上，有点紧张，她知道，她这一进去就踏入那个神奇玄幻，残酷凛然的修真世界了。

她没有那些小说中的人，那么杀伐果断，她会在面临危险时有那股子冲劲儿和兴奋。

但是事情结束后，却总是为逝去的生命惋惜。

同时也为自己的生命担忧。

任初意背着月无影看着犹如长龙的队伍，这么长，要排多久的队啊。

前面的人不停地拿着号码牌往前移动，一次移动就会有一大群人被聚在一起，由仙门弟子检查灵根。

只要有灵根，马上就会进入下一个地方，去检查对方是什么灵根。

任初意还以为要等很久才会到她，没想到，前面一堆人兴奋地走过去，一分钟后就颓丧地走出来。

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检测出灵根来。

现场七岁到十五岁的孩子居多，热热闹闹的，还有孩童问旁边的人，“当神仙了就能天天吃糖不疼牙齿了吗？”

他这稚嫩天真的话，惹来很多善意的轻笑。

很快就轮到任初意了他们这一队了。

“请所有人向前。”威严散发着金光的仙门弟子，努力板起稍显年轻的脸。

与任初意这般年龄来参加仙门招徒的也很多。

十几个人齐刷刷地看着仙门弟子拿出一个八卦盘一样的法宝，法宝通体都是金色的散发着淡淡的白光。

仙门弟子手势一起八卦盘从他身前飞起落在所有人的头顶上方。

一道道金光飞快闪过就像做X光一样，扫过所有人的身体。

任初意背着人什么感觉都没有，突然一道光线变成了白色的丹顶鹤落在她的肩头，翅膀收拢停歇。

他们这一群人，只有四个人肩头上停了丹顶鹤。

仙门弟子眼睛一扫，招呼人带着任初意他们离开。

任初意背上的人好像被所有人通通无视了，她直接就背着月无影跟着前面的人一起走了。

“你们通过了第一关测验，接下来就是你们真正的考试，希望能在考核结束之后看见大家。”陪他们一起来的仙子一颔首，启动了阵法。

任初意在一阵失重之下，换了个地方，她看着周围郁郁葱葱的大树，身前出现了一条笔直的登山梯。

任初意：………

这真的不是来考体力的吗？

“我都说了，让你别背我来。”月无影也有点无奈了，这是清徽山有名的问天路，这一条路是没有尽头的。

没人知道这条路有多少台阶。

听说有些人一步就登了顶，有些人永远都徘徊在第一阶。

“没事我有体力。”任初意嘴硬地昂起头，她看着看不到尽头的台阶，腿肚子都有点软。

她身边的其他人早就迫不及待地往上爬了，兴奋地朝上面冲着。

任初意深呼吸一口气抬脚也朝上爬了起来。

刚开始爬第一阶梯，任初意觉得可轻松了。

等爬到第一百阶梯时，她腿肚子都软了。

大腿上的酸涩让她再走不动一步，背上的人，变成了一座大山，让她越走越重。

任初意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豆大一颗的汗水，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白玉铸成的台阶上都是她汗水。

“呼— —”

任初意感觉脚越来越提不起来了，她往旁边看了一眼，明明刚刚还是一望无际的台阶，怎么突然就变成了像蜀道一样的天梯了！

“怎么回事？我怎么感觉越爬越看不到头了？”任初意站在原地休息。

她想起各种修仙小说中关于门派招新的套路。

其中有好多小说里面都写的是会有一条问天路或者是问心路，考验人。

任初意站在原地开始琢磨她这条路究竟是什么路。

任初意眯起眼往上看去，上面好像站了很多的人，往下看去有些零零散散的人还在努力往上爬。

这些人好像都离她不太远，但一时半会又没办法彼此接近。

不过既然是考核，那绝对不只是攀爬台阶那么简单。

任初意看着脚下的梯子，又看看其他人，这不会是专门用来考验毅力的吧？

如果是这样任初意除了继续爬之外，别无他法了。

现在只能期盼，这个梯子也就几千梯就行了。

月无影却好像沉睡了一般，从登上梯子之后就再也没有说过话了。

“这个弟子怎么还背个重伤垂死的人来参加考试？”山顶有一群人正在观察他们。

“管他的，只要她能通过问天路，还能通过其他的两关，那她就是背十个人来，我都能接受。”另一个放荡不羁的男子打了个哈欠坐在椅子上。

“这人我见过。”一位白衣脸色苍白的女子轻咳了一声。

“哦，六师妹怎么说？”端坐的红衣女修好奇地看着她。

“回来的路上，我们遇到了袭杀，这丫头还能组织起人一同对抗，是个有胆略的孩子。”白衣女子客观地评价着。

如果任初意听见了这个人的声音，她就明白，这人就是飞船上说话的人。

一梯又一梯，任初意咬着牙抬起愈发沉重的腿，她站在梯子上休息，路上的人，也同样在休息。

每个人都是气喘吁吁的，浑身大汗淋漓。

白色的灵雾在呼吸之间转入身体中。

任初意望着山崖之外的飞鸟，她也好想有一双可以飞跃阶梯的翅膀啊。

手心里的汗水已经濡湿了月无影的衣裳，她实在走不动的时候就会站在原地休息一会儿，也不敢坐，就怕这一坐还不知道能不能站起来。

任初意休息够了就继续埋着头抬起腿一步一步地朝前走，身边路过的人越来越多，坐下休息的人也越来越多。

路上任初意竟然遇见了在飞船上见过的陆修竹，陆修竹趴在台阶上，喘着气和任初意打招呼。

陆修竹敬佩地看着任初意背着人在问天路上勉力爬着。

任初意走了一路，发现她都没有在路上看见一起进来的小孩子。

“看来当孩子，还是有优势的。”任初意笑了一声。

“啊，这丫头确实聪明，她发现一同进门的孩子都不见了。”

“也不算多聪明的人，聪明人早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那还需要走了一大半路程才发现。”

“哈哈，三师弟说得对。”

任初意才不知道背地里监视他们的人在说什么，她只知道，她确实太累了，腿一软，就趴了下去。

整个人倒在石阶上，月无影趴在她的背上。

任初意任她趴在自己的身上，打定主意休息够了才继续走。

可是她不知道一件事，在这里休息了越久，阶梯上的重力就会倍增。

清徽山的问天路，是有名折磨路，只要你不肯放弃，那你就能在这条路上走一辈子。

是对体力和毅力的双重磨炼。

任初意边越来越多的人超过了她，她却一点也不着急，保持着自己的速度，慢慢地朝上爬。

背上的人一点也没有松开。

“月无影，你还好吗？”任初意低声叫着她的名字。

可是月无影却没有回答她。

任初意背着人看着前面的人，喘着气，“看来这阶梯有问题。”

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任初意脑子里不知道转了一个什么念头，突然她的下一步就踩到了一个平地上。

任初意身体一软就要朝前扑，一个人很快扶稳了她。

任初意抬起头看着面前笑得温温柔柔的小姐姐，眼前一黑，就昏迷了过去。

穿着蓝色衣裙的小姐姐显然已经习惯了，慢条斯理地拿出一颗丹药，塞到她的嘴巴里面，再将人放到一旁，让她好好休息。

其他人也是被如此对待，月无影也同样被她放在了任初意的身边，还贴心地给她盖上了披风。

蓝衣小姐姐做好了这些之后，就去迎接下一个人了。

在所有人都没注意时，有一个人悄摸着走过来，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搭在月无影的脉上。

【竟然真的震碎了所有经脉，连紫府都破损了。】

穿着锦袍的男子条斯理地收回手，然后又悄悄地离开了。

任初意睡梦中都感觉她的腿还在不停地走，不停地走，直到她突然踩空，整个人猛地坐起身来。

任初意大喘气一声，感觉背上轻飘飘的，转头一看就看见了，躺在自己身边的月无影。

她这才松了口气，仔细的检查了一番之后，轻轻地将月无影拢在自己的身边。

“所有人都休息好了，现在进入下一个考试环节。”一个男子拍拍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那里。

对方依旧只告诉他们考核开始了，然后场上所有仙门的人全都消失了。

任初意只来得及抓紧了月无影的手，身形摇晃，突然她就站在了一条粗壮的锁链上。

月无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她背在了背上。

黑色的山崖里，一根长长的锁链锁住了山崖的另一端。

狂风烈烈，任初意铁链左摇右摆双手张开力地控制着身体的平衡，脚下的虚无，让她心都空了。

“往前走，不能停。”月无影清泠泠的声音安抚着任初意的心。

任初意听着月无影的话慢慢往前挪，她所有的精神，全都集中在脚下的铁链上。

狂风呼啸，她却不能停下来，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这是考验你的问道之心。”

“你的道心越坚定，风就越小。”

任初意明白了这就是考验心定不定的时候了。

她慢慢平静下来，心也逐渐冷静下来，耳边的风果然小了。

脚下的铁链踩起来也没有刚才摇晃了。

她一步步往前走着，眼见快到山崖边了，任初意屏住呼吸努力朝前走。

还有几步路时，她突然听见了，“救我，我不想死。”

任初意睫毛一颤，风又开始加大了，马上快要到的锁链好像突然就变长了。

“救救我求你了。”

“我不想死。”

“别管它，往前走，大步地朝前走。”月无影的声音再次惊醒了任初意。

她丢弃了心中被求救声唤起的摇摆不定，开始大步向前走，闷头往前跑。

她不想停留在原地，不想被人杀死，她也想横刀立马，立于山巅。

她不能为了无端的善心去困住自己，不能因为同情心去背负别人的因果。

她尽力了。

铁链哗哗作响，任初意跑到了山崖上，她平静地看着剧烈摇晃的锁链。

禁锢了她一天的情绪随着铁链的摇晃消失了。

任初意转头打量山崖，发现山崖上写着三个大字，盘心索。

“你的考验还没有结束，接下来我不能帮你了。”月无影提醒着任初意。

“谢谢。”

场景突然又一换。

任初意踩在了一根钢索上，她摇晃着身体，无意间瞅见了，这里竟然横拉着无数的绳索。

每一条绳索上都有一个人正在挣扎摇晃。

任初意踩在这根细细的绳索上，第一次感觉到了，什么叫如履薄冰。

现在她只能稳在绳索上一动也不敢动，双手紧紧地搂紧后背上的月无影。

“这丫头有点倔呀，都这样了，都不肯放手。”

聚在一起看考验的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这边这几个也是都要掉下去了，双手都还紧紧地握着盘心索。”另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也说道。

“这次考核有点意思。”外门大长老摸摸胡子，看着任初意单手死死地搂着背上的人，另一只手苦苦支撑，她要摔下去了都不肯放手。

盘心索上走着走着进入三千红尘的人不少，每个人都在酒色财气中穿行，也在人生八苦中痛不欲生。

盘心索，盘的就是你心中的枷锁，和你求而不得，得不到解脱的枷锁。

这一关，心越纯粹的人，越能更快走出来。

任初意别无所求，她对于那些东西并不好奇，一路走马观花似的走过。

体验过权力的顶峰，当过最落魄的乞丐，拿起剑杀过人，抬起手救过人。

她就像在cosplay一样，新奇地体验了一会儿，就从一个关卡一个关卡出来了。

睁开眼时，脚下的绳索变成了路，而其他的人绳索将人缠绕住了。

和她一样通过这一关的人，飞快地离开了。

回到广场集合的时候，大家都在讨论自己遇到的幻境。

“差点就在幻境里和那个女修成亲了，还好我的道心坚定不移！”陆修竹扬起下巴夸赞着自己。

“啊，我也是，我也是，我居然在幻境里有孩子了，十几个孩子叫我爹。”稚气未脱的男孩一想到那个画面就打个冷战。

“你们能有我惨吗？我在幻境里背了三十年的书，呜呜呜，背到最后我都吐了。”另一个双眼都是黑眼圈的粉衣女修边说边捂嘴差点就吐了。

有人问任初意，你遇到什么幻境了。

任初意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平平无奇地说道：“当了个皇帝。”

“卧槽，你这个也太爽了吧！”

新年快乐啊，天气冷，大家都注意保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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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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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