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后,一辆马车在公主府门口停下,门处许多豪华马车。
带她们来的陈叔将帖子和礼品递与门处的侍卫,几人就往里走去。
里头与肃然大气的大门不同,府邸很大,却不是以皇家严谨的对称构成布局规整的四合院落。
而是格外的清静雅致,怪石嶙峋,水榭华庭,别有一番江南小筑的景致。
暮色渐浓,最后一缕天光被公主府高耸的院墙吞没,各处次第亮起灯火。
谢羽祉的身影此时此刻已经出现在公主府寂寥无人的后花园里了,她手中端着长公主吩咐要拿的盒子。
长公主今日见到谢羽祉时,异常的热情,还说感觉和她很亲切,但又说不出两人过往的交情,谢羽祉对此倒是觉得无妨。
但还是被她的话给吓到了,只能尴尬地连连点头。
不过看来是她想多了,下一秒谢羽祉,谢玲青就分别被长公主派去拿东西了。
谢羽祉心想这长公主肯定是为了给她好姐妹谢雪纾报仇,故意当着那么多的人让她俩难堪。
谢羽祉端着这东西,内心疯狂吐槽,真真历史上最惨穿书人,在自己写的一堆角色面前卑躬屈膝。
正在她胡思乱想,七拐八拐时,忽然发现走到了一死胡同处,抬头望去,眉飞色舞的春意小院四个大字映入眼帘。
内心暗叫不妙。
谢羽祉写这位长公主的人物小传中,就写过她曾经疯狂喜欢过一位它国剑客,且金屋藏娇,就是藏在这个春意小院。
谢羽祉是个路痴,刚刚拿东西出来,在殿门口等着她的四个婢女就不见了,且错综复杂的后花园,诡异的一个人没有,与前院的热闹非凡形成鲜明对比。
大门开着,旁挂两熄了火的灯笼。
月色照耀下,院中有一棵很大的合欢树掩着后面的小亭子,树垂于池边,还挂了一个木秋千,院里种了许多的花草,还有一处潺潺流水,看着十分朴素温馨生活化,与公主府好像有些许格格不入。
她刚抬步往回走。
就听到不远处传来脚步声,隐隐约约还能听到男女**嬉笑的声音。
通往这处院子只有前面莲池上的长廊,听这声音已经往这里来了。
谢羽祉匆忙闪身躲到小亭子后。
进来一对男女。
“盛王殿下。”
一声娇软的声音传来。
谢羽祉睁大眼睛,屏住呼吸,这不是与她和谢珑青一同来的酒楼主掌厨魏大厨女儿,魏知瑶的声音吗?
透过树叶,一抹粉色的倩影出现在眼前,赫然就是魏知瑶,旁边的男子是自己写的反派之一,盛王。
两人往屋里去了,片刻后,屋中亮起了烛火,一阵暧昧无比的细碎呻吟声从屋中传出来。
谢羽祉蹑手蹑脚出来,准备溜之大吉,但是转念一想,虽然她在文中没有写过魏知瑶这个人物,但是她已经出现在自己身边,就不能坐视不管,况且魏知瑶年纪还那么小,盛王结局也不好。
于是悄悄贴着门缝,里面声音更明了了,她透过未掩好的门缝往里看去。
地上是被撕扯得凌乱的衣服,床上的纱帘后倒映着两人亲吻的虚影,她脸上瞬间绽了一抹桃色,又发觉身后幽幽地透着一股寒意。
屋中,盛王掀了帘子,半裸着上身,谢羽祉刚想好对策,鼓起勇气,就被眼前这一幕惊得往后退去,一时之间乱了方寸,没想到就撞上人了。
后面的人捂住她的嘴巴、谢羽祉心中一惊,此人怎么会悄无声息地到自己身后,怪不得刚才背后一片凉飕飕的。
谢羽祉往下用力踩那人的脚,那人吃痛放开,谢羽祉转身就是一拳,那人接过,谢羽祉再用脚去踢他,两人赤手空拳缠斗在一起。
还好第一次穿书时跟着谢珑青学过些这个世界的保命功夫。
屋中的声音还在继续,谢羽祉在外面与那人打得你死我活。
她出手狠毒,没有什么花拳绣腿,全是招招致命,那人却只是防着她,并未还击。
待两人到水流旁,谢羽祉趁机舀起水面,几滴水珠就往他脸上去,他晃了晃神。
屋中的微光若隐若现出那人的脸,谢羽祉的手往他脸上去,那人矮身躲过,谢羽祉的衣袖拂过他脸时,他浸于墨色中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恍惚间,万籁俱寂。
她目光一滞,眼中瞬间浮上一层恐惧之色,就在这一愣神之际,她的手挥到了摆在高处的一株兰草,瓷盆即刻破裂开来。
不等她反应,那人起身攥住箍紧她的手。
只这一刹那间的触碰,谢羽祉整个人惊得紧绷起来。
她抬眼望去,两人目光相撞,只觉得他的眸色黑如墨,死气沉沉的,竟又透着些诡异的惊喜之色。
四目交接间,她怔了怔,忽然有什么波涛汹涌的情绪漫上心头,心潮起伏,旋即不去看他。
两人离得近,好像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雪的清洌,佛在谢羽祉的鼻息间。
谢羽祉却只觉得周身阴恻恻的。
她脸色阴沉,声音怒不可遏,因为痛和恐惧,手和身子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
“放开我。”
周霁衣细细凝视着她,剑眉微敛,眸中划过一丝恍然,手轻轻松开了。
他的手寒得让谢羽祉急急收回手。
她不敢再对上周霁衣的目光,慢慢垂下了眼敛,正欲离去。
这时房门突然打开,盛王衣衫不整揽着魏知瑶出来,她香肩微露,发丝垂在两边,春色满面地靠在裴烬舟怀中。
也不奇怪他俩为何此时会出来,因为打斗的动静实在太大了。
谢羽祉被周霁衣拉过去,藏往身后,清瘦高挑的身姿堪堪把谢羽祉遮住,她趁机端起地上长公主的东西,慌张地紧紧抱在怀里。
盛王一脸玩味和带着嘲讽地往他身后看了看,笑道:“周霁衣,你说你一个阉人也想玩女人,让本王看看,到底是哪家的姑娘没有长眼睛看上你。”说着手揽了揽怀里的魏知瑶。
盛王轻挑起她的下巴,魏知瑶先是惊于眼前这风光霁月的少年竟是个阉人,随后又柔软地靠在裴烬舟怀中,知晓了盛王是故意要挖苦他,于是眨着眼睛,娇嗔道:“殿下,什么是阉人啊?”
盛王低头看她:“阿瑶不知道?”
周霁衣冷冷道:“不多打搅大皇子雅兴了。”说着转身把谢羽祉拥在怀中,抬步就走。
裴烬舟继续嘲讽道:“不带着你的人进来玩玩?”
谢羽祉更慌了,手揪紧他胸口的衣褴。
周霁衣没有理会,而是带着谢羽祉离开了春意小院。
他的气息拂在谢羽祉周遭,她感到一阵不适。
待离了此处,谢羽祉赶紧挣脱开,周霁衣毫无防备,被她用力推得踉跄后退了几步。
只觉着手上传来一阵阵痛,谢羽祉抬起手察看伤口,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刚刚招招下死手,现在右手上一片血肉模糊,甚至还夹杂些泥土和碎瓷片。
周霁衣止住脚步后,赶紧过来捧起她的手,见状况其惨,她眼角已染了绯色。
他道:“忍着点。”
谢羽祉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第一次穿书时,在那个破庙被他毒死的场景,特别特别痛苦,七窍流血而死。
现在已经对他产生了一种生理性恐惧。
谢羽祉颤抖着怒道:“你别碰我,离我远点。”
谢羽祉急急一把抽回手,往后退了几步,让两人之间保持着距离,因抽手动作太用力,又扯得更痛了。
或许是她因害怕而瑟缩,或是因目光里的恨意和惊慌太明显了。
周霁衣眉眼狠狠蹙了起来,一双眸子冷得像浮了一层薄冰,将本性的狠戾显了出来,疾步过来一把抱住。
他像是发了狠似的要把谢羽祉揉进怀中。
眸底无数情绪,却又平静了下来。
“羽祉。”
他沉沉地开口道:“对不起。”
谢羽祉一脸茫然,哑然失语,不知所措。
她本来挣扎着,过了片刻后,谢羽祉就不动了,把头抵在他怀里,手却抵在他胸前推拒着他。
好不容易来公主府想找一找看看有没有穿书人的影,没想到就遇到了大反派周霁衣。
两人至一掩在绿树旁的小木亭,亭中挂了一盏灯。
周霁衣专注地为她清理手上混合着血和瓷的泥,谢羽祉偏过眼,眼中微热,忍了良久才重新转过去。
目光却忍不住落在他手上。
他的手异常好看,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指上却有一些细长的疤痕,因为习武和拿剑,指节间有薄茧,他低头细细地为她清理着。
夏季总是潮湿,郁热的,风拂起他的一丝墨发垂在谢羽祉手上,可以细微感受到发丝轻蹭的庠意。
雨说来就来,轻轻打在青石板上,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他已经清理好了,谢羽祉清晰可见肉里一截骨头,他又从袖中拿出药来替她敷好,手上的痛意略微减了许多。
果然杀手无论在什么地方都会随身带着药。
他问:“有没有帕子?”
谢羽祉死活不看他,只是用力摇着脑袋,根本不想,也不敢和他说上一句话。
旋即他撕下自己的里衣衣角低头替她细细包扎着。
待包扎好,他手指不自觉摩挲着她的手。
谢羽祉这才看着他低声道:“你……谢谢你。”
周霁衣抬眼看她。
只一眼,谢羽祉又无措低下头去,只觉得周霁衣可以用惊悚一词来形容,至少对于谢羽祉来说是这样的。
就算是在春风和煦,明媚春色里,他整个人周身也会让人感到冰冷刺骨,
他好看的眉眼再配上一双淡淡的,毫无波澜,了无生息的眸子,让人看了就会忍不住心头微颤。
眼睛可以说是他最惊悚的特质,无论他的外表多么令人惊艳,这双眼睛都像是蒙着一层永不消散的阴翳,缺乏活人的光彩和温度。
他眼睛看人时,目光平静得近乎诡异,仿佛穿透皮囊直视灵魂,带着审视、算计和一种非人的冷漠。
偶尔,这死水般的眼底会骤然翻涌起扭曲的疯狂、偏执的占有欲或是刻骨的恨意,如同平静冰面下暗藏的汹涌漩涡,极具冲击力。
她不知为什么现在内心突然极度地恐惧起来。
“你放开我。”
她语气里带了几分哽咽,睫毛微颤,竟然猝不及防地落了泪。
一滴滚烫的泪滴落在周霁衣手背上。
他指尖微颤,面色却一如既往的沉静,只是握着她的手突然有些颓然。
谢羽祉抽出手,离他远远地走到另外一边又坐下,如果不是现在下雨,长公主的东西重要,她真的会立刻冲进雨中,连夜跑走。
两人静默坐在亭中等雨停,好在夏季的雨总是下下停停的。
谢羽祉低头站起身,端着东西,还是礼貌道:“多谢公子,我先走了。”
侍回来的时候,谢羽祉抚着手走在游廊上,周霁衣远远地跟着。
谢羽祉一边走一边难过得要哭出来,手上痛得一抽一抽的,只叹自己怎会这般倒霉,偶尔回头还能看到周霁衣神色沉沉地走在后面。
她走到烛火处,周霁衣才悄然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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