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 15 章

立夏这日,医馆来了位特殊的病人。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学者,在翻译的陪同下来到医馆,指名要见储相夷。

"您是储相夷先生?"学者操着生硬的中文,递上一张名片,"我是约翰·哈里森,白蔹博士未来的同事。"

储相夷接过名片,指尖在光洁的纸面上轻轻摩挲。这位哈里森教授正是那家研究所的负责人,也是邀请白蔹赴美的主事人。

"哈里森教授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我对储氏医馆的传承十分感兴趣。"哈里森的目光在医馆内巡视,最后落在那排古旧的药柜上,"特别是那些濒临失传的秘方。"

储相夷沏茶的手微微一顿。茶香氤氲中,他想起白蔹曾说,这位教授对中药的现代化研究有着超乎寻常的热忱。

"秘方之所以为秘方,在于其传承之秘。"储相夷将茶盏推至对方面前,"恕难相告。"

哈里森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我理解。不过......"他话锋一转,"白博士在基因编辑与中药结合方面的研究令人惊叹,特别是对某些遗传性疾病的治疗方案。"

储相夷端起茶盏,借着氤氲的热气掩饰眼中的波动。他忽然明白,这位教授此行的目的,恐怕不止是探讨学术那么简单。

送走哈里森后,储相夷独自在庭院里站了许久。暮春的风还带着凉意,吹得那株白蔹花微微颤动。他想起白蔹小时候,总爱蹲在花前自言自语,说要把这花研究透彻,治好师兄的病。

那个傻孩子,怕是早在不经意间,将储家的秘密泄露了几分。

"相夷。"林玉茗不知何时来到他身后,"那位外国教授,看起来不像单纯的学者。"

储相夷没有回头:"白蔹知道分寸。"

"我是担心你。"林玉茗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忧虑,"你最近脸色很不好。"

储相夷下意识地按了按胸口。怀表在衣袋里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像某种不祥的倒计时。

"无妨。"

"你总是说无妨。"林玉茗走到他面前,目光灼灼,"可你有没有想过,若是白蔹知道你这样硬撑,该有多难过?"

储相夷的指尖微微发颤。他何尝不知?可正因为知道,才更不能说。

这夜,储相夷在密室整理祖传医案时,发现少了一本笔记。那是曾祖父储修仁亲笔所书的《心脉厥逆证治》,记载着储家对此病最详尽的研究。他清楚地记得,上月白蔹曾借阅过这批医案。

密室的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墙上,晃动如鬼魅。储相夷扶着书架缓缓坐下,心口传来熟悉的绞痛。他取出药瓶,颤抖着倒出两粒药丸,和着冷水咽下。

苦涩的药味在口中蔓延,却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

次日清晨,白蔹照常来医馆请教。今日他问的是针灸技法,拿着银针在棉枕上反复练习。

"师兄,这个穴位深浅如何把握?"

储相夷站在他身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实验室气息。这个人,昨夜是否又在通宵研究?

"浅则无效,深则伤身。"储相夷握住他的手,引导银针缓缓刺入,"要恰到好处。"

白蔹的手微微一颤,银针偏了半分。

"就像感情,"储相夷的声音很轻,"太近会伤,太远会冷。"

白蔹猛地转头,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晨光从窗棂照进来,在储相夷苍白的脸上投下细密的阴影。

"师兄......"

"《心脉厥逆证治》,"储相夷松开他的手,"你拿去了?"

白蔹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是。我想带去研究所继续研究。"

"还回来。"

"为什么?"白蔹站起身,"那里面可能有治愈的参考。"

"那是储家的秘密。"储相夷的声音冷了下来,"不该外传。"

"外传?"白蔹笑了,笑容里带着苦涩,"在师兄心里,我始终是个外人?"

储相夷别开脸:"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白蔹步步紧逼,"为什么宁可独自承受,也不愿接受我的帮助?"

医馆里一时寂静,只有药香在空气中静静流淌。储相夷望着窗外,那株白蔹花在晨光中开得正好。那样鲜活的生命,不该被拖入储家的诅咒之中。

"你该走了。"他终于说,"去做你该做的事。"

白蔹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弹。储相夷能感受到他的目光,那样炽热,几乎要将他灼伤。

"好。"白蔹最终只说了一个字,转身离去。

储相夷独自站在空荡的医馆里,怀表在胸前发出规律的声响。他取出那块表,看着蓝色的指针在表盘上轻轻跳动。忽然,指针微微加速,表盘边缘泛起淡淡的红色。

他扶着药柜缓缓坐下,额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心口的疼痛一阵紧过一阵,像是有无数细针在扎。

"师兄!"

白蔹去而复返,手中拿着那本失踪的医案。看见储相夷苍白的脸色,他慌忙冲过来,从药瓶里倒出药丸。

"你又发作了是不是?"他的声音发颤,"为什么不告诉我?"

储相夷就着他的手服下药,苦涩的药味在口中化开。白蔹的手很暖,暖得让他想要落泪。

"我没事。"

"你总是说没事!"白蔹的眼圈红了,"可你的心跳明明已经......"

他的话戛然而止。储相夷这才发现,白蔹手中拿着一个微型的监测仪,屏幕上正显示着他的心率数据。

"你......"

"我在怀表里装了监测装置。"白蔹轻声说,"数据会实时传送到我的设备上。"

储相夷怔住了。原来这些天,他每一次心跳异常,白蔹都了如指掌。

"为什么......"

"因为我放心不下。"白蔹握住他的手,掌心滚烫,"就像你放心不下我一样。"

阳光渐渐明亮,将两人的影子投在地上,紧紧相依。储相夷看着他们交握的手,忽然觉得,也许他错了。也许有些牵挂,本就割舍不断。

"那本医案,"他最终轻声说,"你带走吧。"

白蔹的眼睛一下子亮了,像是夜空中突然绽放的烟火。

"但是要答应我,"储相夷注视着他的眼睛,"无论研究结果如何,都要以自己的前程为重。"

白蔹没有回答,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有些承诺,不必说出口,彼此心照不宣。

窗外,白蔹花在春风中轻轻摇曳。储相夷忽然想起曾祖父在医案中的一句话:"心脉之疾,药石难医,唯心安可解。"

也许,他一直在寻找的药引,从来都不在那些古籍秘方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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