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金吾没收着力气,秦禾容本就腿软,被人这么用力一扯,不慎跌倒在地。
“你们要做什么?”桑雨疏上前,拦在秦禾容身前。
“程大人,慢着,这二位是我的好友。”
熟悉的嗓音响起,桑雨疏立即投去视线。
“纪姑娘,大理寺查案,闲杂人等,理应回避。”
纪听冉眉梢微抬,扫了眼程青澜腰间的长剑,顺嘴改了称呼。
“少卿大人,这二位姑娘,是要回云栖的。”
纪听冉毫不退让地对上他的视线,浅笑出声:“就是不知云栖的几位公子,算不算闲杂人等。”
清风使前的马车里。
纪听冉拍着胸口缓和情绪,显然被气的不轻:“只要见到程青澜,就没有一次心情好过。”
“我还以为他是大理寺卿呢,其实不过是借着他父亲是中书侍郎,混个少卿的名头罢了,装的还挺像那么回事。”
“中书侍郎?”
秦禾容用手帕擦着眼泪,语气有些惊慌:“这官不低啊。”
天都的哪个官她也惹不起啊。
“你们不知道吗?”纪听冉诧异:“也对,你们不在天都,哪里会知道。”
“程氏的祖上是太子少傅,教过陛下一段时日,临死前,给家里的两个儿子都在前朝谋了个好位置,一个中书侍郎,一个户部侍郎,至于为什么是侍郎……”
纪听冉没继续说,而是呵呵两声,神色略含几分讽意。
而她越说,秦禾容的脸色就白上一分,眼泪又因害怕而止不住地流出。
纪听冉安慰道:“秦姑娘,你记住一件事情,天都三姓,是云、裴、程。云氏可是排在皇室前面,你只要和云栖沾上关系,整个天都,哦不……”
“整个天盛,都没人再敢动你。”
自从上了马车,桑雨疏窝在角落里,默不作声,指尖不自觉地抠着掌心,直到微微的潮湿感自手腕处传来,她回过神。
“纪姑娘,我好像有东西落在清风使附近了,我想回去找找,你与禾容先回纪府吧。”
“回去?”
纪听冉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好不容易把二人带出来的,她的脑袋摇的和拨浪鼓般。
“回不去了,桑姑娘,程青澜坏心的很,早就将清风使周围两个街道围了起来,若不是我去的及时,大理寺的天牢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尤其你们两个是从云栖来的。”
*
桃树旁的水榭,月亮高高挂在树梢,投下清冷凉薄的月光,却映得花瓣粉白。
胳膊拄在栏杆上,纪听冉托起下巴,百无聊赖地捻起一枚核桃仁,抛进水中,锦鲤惊动,搅的水声潺潺。
“止尘公子没在府里吗。”
秦禾容本想去拜谒一下纪止尘,可进府已半日,未曾见到人影。
“二哥根本没回府,谁知道做什么去了。”
几句话的功夫,瓷碟中的果仁就都被纪听冉扔了个干净,纪听冉拍拍手上的渣子。
“桑姑娘还在睡吗,该吃饭了。”
“许是被吓到了。”
想起白日里的事,秦禾容不禁打了个哆嗦:“纪姑娘,给我备点素菜就好。”
如今她可看不得一点肉。
“那我唤人给桑姑娘也准备些,放宽心,你们二人在纪府,安全的很。”
已过亥时。
小贩都收摊回家,街上的人寥寥无几,巷子拐角处出现一抹人影。
腰间坠着用红线穿成串的铜钱,楚兰汜手里拿着从小贩那里两个铜板买来的糖葫芦,他叼下来最上面的一颗,咬破外层的糖衣。
“程思年找我?”
楚兰汜冷哼:“消息打探到了吗,他就急着从云栖出来。”
程府。
有风从门缝里挤进来,吹动腰间的铜钱,发出轻灵的响声。
“去了多日,什么都没查到?”
“哪还有机会查,我是被云令扶赶出云栖的。”程思年撇撇嘴,声调因愤怒大了几分。
“那可恶的云令扶盯我盯的死死的,都三更天了,侍卫还在门口守着,还风云令,我连老太爷的位置都不知道。”
程思年一股无名火起,他灌了几口凉茶:“不过天都什么情况,程青澜又在大理寺住下了?”
楚兰汜寻乐般,指腹来回掠过燃烧的烛火,他轻飘飘道:“死了几个人而已。”
*
“纪姑娘,都怪我不小心,那尊青瓷花瓶多少银子,我赔给你。”
“赔什么?不算什么事,也不值几个银子,还有好多瓶瓶罐罐在兄长的库房里落灰呢。”
桑雨疏的手腕处,纱布掩盖下隐隐透着红色,说是起床倒水时,不小心碰落桌面上的花瓶。
纪听冉微微叹气,这人本就病弱的身子,却伤上加伤。
她抬眸望去,今日桑雨疏一袭芰荷色的云锦,织着兰花纹,长发简单地梳起,露出清绝的侧脸。
纪听冉咽下口水,不愧是自己珍藏多年的衣裙,穿在她身上真好看。
“瞧你与禾容这运气,来次天都,遇上凶杀案不说,一个被划伤手腕,另一个高烧不醒。”
秦禾容今早突发高热,府里的大夫把过脉,说是惊厥发作,静养几日便好,顺便给开了几幅安神的药。
本想借此再给桑雨疏看看,却没看出个所以然,恰好她有平日里服药的方子,于是纪听冉陪她出府去医馆抓药。
苦涩的药香萦绕周身,桑雨疏有些喘不上气,她剥开麦糖的纸,方形的糖块塞入口中。
“纪姑娘一共两位兄长?”
桑雨疏与她闲聊。
“我在家里排老三,大哥是国子监的司业,事务繁忙,只有休沐的时候才会回府,其实二哥也很忙,只是前两日去云栖没办法,家里不让我一个人去。”
甜意在舌尖蔓延,紧蹙的眉心舒展,桑雨疏缓缓呼出口气。
微风吹动车帘,她歪头,顺着空隙向外看去,正好看到巡逻的士兵从巷子深处走来。
“自从昨日清风使出事后,巡逻的士兵又多了起来,说不定过两日,还会有宵禁,令人讨厌。”
双手环抱着胸,纪听冉的神情略显不耐。
桑雨疏给二人添着茶水:“我昨日听人茶余饭后说,定国公府的幺子病了好几个月,就连御医也没办法吗?”
“怪病怪病,你知道严重到什么程度吗,定国公府怕人没了,喊着昭妃娘娘接连出宫探望了两次。”
纪听冉没有顾忌,反正此事天都城皆知,她拿起茶杯,腕间的檀木手串随着动作滑落。
“要我说,与其病急乱投医,不如直接去请药神谷出手,虽说药神谷的位置无人所知,但这么大个江湖,总会有人知道蛛丝马迹的。”
手指不自觉地摩挲茶杯边缘,温热传到指腹,桑雨疏垂下眼睫,眸色有些许淡漠。
她轻声呢喃:“说的也是。”
离清风使最近的医馆内,分辨不清的草药味混杂,来往的病人络绎不绝。
桑雨疏靠着角落处的桌案,佯装无意地问道:“老先生,昨日你可曾遇到一位身着红衣的男子,过来抓药。”
“红衣?”
大夫捋着发白的胡须,一边给她抓药,一边扯着嘶哑的嗓音。
“我好像看到这么个人,就旁边那茶楼出事的前后,我出去凑了个热闹,是不是长的挺好看的,一头青丝及腰。”
桑雨疏掩唇轻咳,语气急切:“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去哪了?容我仔细想想,昨天执金吾抓了不少人,你说的那位多数是被带走了。”
桑雨疏的眸光逐渐暗淡下去,泛白的唇瓣紧抿成一条直线,似在压抑某种情绪。
“怎么会这样。”
纪听冉没有陪桑雨疏进去,而在医馆外寻了个阴凉处,无聊地踢着路边的碎石头。
她望了眼头顶炽热的大太阳,想要回马车里喝口水,没等迈出步子,她怔在原地。
“纪姑娘,我们走吧。”
纪听冉拉过桑雨疏,用手指着不远处:“桑姑娘,我没有看错吧,你看那是谁?”
这不是,那日用刺客作猎物的人吗。
桑雨疏思索片刻:“我在云栖见过,但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他就是程思年啊,就是昨日要抓你的那个程青澜的弟弟。”
纪听冉弯腰躲在马车后,偷偷瞄过去,一副得到惊天秘辛的样子:“他不陪程珞锦在云栖呆着,下山做什么。”
“他留在云栖有什么要事吗。”桑雨疏不太明白,他又不是候选新娘。
“他不是想找风云……”
纪听冉停顿,差点说到不该说的,她吐吐舌:“总而言之就是云氏势大,有人忌惮,而有人想取而代之。”
湿意从地板渗出,昏黄的烛光打向罗帐,叫不出名字的野鸟啼叫自半开的窗缝挤进房间。
桑雨疏再次钻出被子,根本睡不着。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天花板,心里就像堵着块石头,未曾落地。
当日她把人藏到清风使后街,百般承诺会回去找他。
不会真的被执金吾带走了吧。
“扑通。”
突如其来的闷响吸引了桑雨疏的注意,什么东西掉在地上了吗?
她掀开床帘,顺手把胸前的青丝拨到颈后,都已经是睡觉的时间了,不会有人来找她吧。
挂在门侧的灯笼晃动,映的地板上的树影扭曲,空气安静的可怕。
桑雨疏缓步向厅堂走去,可没等走到屏风的位置,就看到白日伺候她的侍女倒在地上。
下一秒,刺眼的银光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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