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 2 章

姚锦春今年二十八岁,之前那份数据分析师的工作她干了七年,陡然换成网课老师,她觉得轻松不少,凭着她镶着金边的简历,只需要按时录课就行了。

一想到她真的考了教师资格证,成为了一名老师,不由回想起念大学时李斯的戏言。

那是大二的体育课,姚锦春选了羽毛球,轻松易上手,虽然第一节课她连正手发高远球都没学会,授课老师还恰恰点了她的名做示范,可想而知,姚锦春当时羞得耳朵通红,不想一整个学期下来都在出丑,她找了搭子约在周末练球。

好在搭子也是一个菜鸟,两人都不嫌弃双方的水平,还颇有些灵魂之交,在体育馆打了半个小时,搭子提议说歇会,姚锦春依言停下来喝水。

接过搭子递过来的纸巾,正要擦汗,姚锦春就看见搭子贼兮兮地凑到她的耳边,“7号场那个穿短裤的帅哥一直在看你。”

“我?”姚锦春一脸若无其事,继续细致地擦汗,目光不动声色地挪到对面,她有些轻度近似,嫌打球不放便,就没有戴眼镜,于是搭子翘了翘嘴角,看着某人虚眯的眼睛。

背影给九分,身高腿长,宽肩窄腰,流畅结实的小腿肌肉看着就很性感,扣一分是因为怕他是背影杀手。

姚锦春总有一种无人知晓的羞涩,她害怕别人的靠近和离开,害怕别人旁若无人的打量和注视,尽管叶安从小教育她要大胆自信,说话要对视他人,落落大方。

太过于内敛的存在被姚锦春小心翼翼地包裹进花蕾,花瓣重重掩掩,在亲朋好友眼里,她是个喜欢倾听、话少礼貌得体的女生。

姚锦春收回视线,并不对此作评价,她无事翻了翻手机,并有什么重要消息,喝水后打开微博,写今天的小作文。

她学的是数学,喜欢的是文字,高考毕业那年,叶安苦口婆心劝她,姚锦春不当回事,直到志愿填报的一天夜里,叶安买来她不让吃的烤串和炸鸡,一边递出一个大红包,一边说,妈请教过几个老师,选数学好就业,改了吧。

没有很纠结,也谈不上勉强,姚锦春就改了。

小作文是姚锦春从大学时候就开始记录的生活琐碎,她像个沉浸在风花雪月故事里的文艺青年,尽管她的生活从一而终的单调。

——今天打羽毛球,听到说有人在看我,真稀奇,喜欢还是找茬?

真希望有一天我能成为一个羽毛球高手,太帅了。如果这里是江湖世界,那我一定要是武功高强,身怀绝技的侠女。

爱情是江湖格格不入的蜜饯,婚姻是侠女无知无觉的慢性毒药,让荷尔蒙流入自然,快意逍遥。

最后如常中二留下一行“愿世界和平,叶安平安健康”。

姚锦春听见搭子在叫她,惯常设为“仅自己可见”,便拿上拍子走过去。

预约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就到了,姚锦春休息够了这会打得格外卖劲儿,无师自通会了扣杀,朝搭子洋洋得意,红扑扑一张脸,热得汗湿了背心。

她一个用力正手发球,结果得意忘形,白色的羽毛随着重心抛出场地越到7号场子,姚锦春眼睁睁看着这个羽毛球好像心有所属,正正落在后场接球的男生头上,砸蒙了没来得及挥拍的李斯。

是搭子说一直在看她的男生。

姚锦春的理智好似被极度消耗的体力带走了,她有一瞬间和男生共情,也懵懵的,眨眼反应过来,姚锦春和搭子赶紧跑过去,捡球和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姚锦春连连摆手,面对一个近一米九的男生几乎手足无措,生怕他把球给扣回她的脑袋,“你的头没事吧,幸好不是网球。”

李斯听见她的话,鼻腔里哼出一声嗤笑,此刻姚锦春终于看清了他的正脸,浅麦色肌肤,肌肉流畅,臂膀精悍,说实话,酷哥脸挺英俊的,就是煞了些。

黑沉沉的眸子正紧紧盯着她,那张欲感的嘴唇吐出姚锦春至今都不想再听一遍的话,“你头挺铁,吃了大力丸?”

姚锦春本就红的脸一下子更加滚烫了,她不好意思地低头,低声解释,“真是太巧了,对不住啊,真有事你找我,我肯定负责。”

等给出微信二维码,待他扫上,姚锦春嘟囔,声音很小,“谁叫你站那么近。”

哪知道李斯就是顺风耳,一下子听得清清楚楚,好整以暇放好手机,低头就是一个怼,“看不出来你挺好为人师。”

搭子在一旁奇奇怪怪的笑,姚锦春恨不得捂住双耳,蒙住双眼,逃走这尴尬的氛围,剩下的十来分钟几乎度日如年,姚锦春掐着表收拾东西,和搭子告别,赶紧逃窜似地跑回宿舍楼洗澡吃早饭。

怎么又想起他了?

姚锦春恨自己像优柔寡断,拖泥带水,好像拉扯的浮萍一定要缠上绿藻。可如果连这点东西都不能带走,她还能带走什么?

一想到此,姚锦春的骨骼疼痛起来,她忍不住伸手摸向肋骨,李斯常常吻在这里,他总是不吝于对她的赞美,他说,宝宝,你好美,像蝴蝶。

滚烫的吻一寸寸落在她的肌肤,一寸寸钻入她此刻二十四根肋骨,水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好想哭着立马打电话,告诉他,李斯,我好痛。

但是她不能,正如他嗤之以鼻的那样,讽刺古代帝王将相的离奇和封建,他不是她的陪葬品,更不能是她的守墓人。

他是鲜活张扬,永远肆意的李斯啊,他可以讽刺,可以讥笑,可以醉酒痛苦,可以忘记,可他不能铭记。李斯甚至可以另取良人,同那个还未出现的她一起白头到老,他或许会在垂垂老矣的暮年,感时伤春,坐在大树下,乘着凉,打着蒲扇,不经意想起年少时那个喜欢过的姑娘。

那就够了。

姚锦春反问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她已经得到过世人不屑又趋之若鹜的爱,一种缥缈玄幻的东西,其实它是什么样子,姚锦春至今没有看清,她只能在头晕目眩的黑暗中触摸起它的样子,可它又是无形的,于是她不甘心地在苦苦想要遗忘的回忆里寻找。

那年李斯二十岁,姚锦春十九岁,他们都是华大大二学生。

那时的他们都太过稚嫩,以至于回头再看,姚锦春哭得已是泪流满面。

他说她是笨蛋,她说他是傻子。

李斯要了姚锦春的微信后,一直不曾给她发过消息,如同她的消息列表中的许多人,寥寥寒暄后沉入大海。他们的对话框里一直停留在那则系统消息。

姚锦春最害怕自作多情的尴尬,以至于她稍微脑补一点多余的东西,都觉得这是对别人的冒犯。

日子过得寻常,三点一线,教学楼,食堂,图书馆,每天都是如此,唯一打发乐子的娱乐便是写小作文。

这天室友和朋友去酒馆喝得微醺回来,看着坐得笔直正在写字的姚锦春,随口问起来,也不免大呼,“天!数院都是你们这种神仙?”

“锦春,你不觉得枯燥吗?”室友根本没有听她回答的意思,她自顾自说着,嚷嚷说她一点坐不住,世界之大,出去走走才叫舒服。

彼时的姚锦春正在准备数学竞赛的考试,她回复着班上一个男生的问题,抬头对室友笑了笑,说她有蜂蜜,可以喝点蜂蜜水。

认识姚锦春的人,即使处不成朋友,也会被她的体贴窝心到,室友常常说她就是天使下凡,来温暖人间的,类似于这样的细节每天都在上演。

室友有时候会收起嗓门,低声对姚锦春说,锦春,当你的朋友是很好,可你要是谈了恋爱,你这种性格就太吃亏了,尤其是那种臭烘烘的脑子看着就一根筋的男生。

姚锦春不由愣神了下,莫名其妙地脑海中跳出李斯的那张脸,她握紧笔杆,有些好笑,怎么会想起他,何况他也不是那种男生。

敏感是姚锦春的天赋,她曾用它保护过叶安,如今她也用它侦查到一个试图迈进她的秘密领地的可疑人。

徐嘉前几天一直在问她问题,最初时,姚锦春不觉得有什么,毕竟她成绩一向不错,温和又好说话,班上很多人都有找过她问题。

只是太频繁了。

姚锦春盯着对话框发过来的图片和文字,一时间想立马跳到徐嘉面前,敲着大锤质问他,“你上课在睡觉吗?”

太傻了,好歹也是年级绩点排得上名的,有必要来今天重点讲过的问题寻问吗?何况切比雪夫不等式的证明不是看一眼就会吗?

敲键盘的手一下子顿住,她想马上戳穿他的心思,也好避免明天的专业课上他又坐到她的旁边。

只是……她可能永远学不会打破一切尴尬,她是个善于装聋作哑的人,唯一一次例外,也被她用到李斯身上。

徐嘉这次似乎铁了心要追求姚锦春,从她不回消息的那一刻起,他的行动明目张胆起来,连班上最是不好八卦的同学都有所耳闻。

姚锦春平静的生活被打破了,有时候和同学多谈两句闲话,他们都要扯到徐嘉身上,好像他们热衷诚恳的心肠让他们做了媒人,不让任何一对有情人做了牛郎织女。

早上好不容易睡个懒觉,隔壁的同学一脸兴奋地冲过来摇醒酣睡的姚锦春,大嗓门吵醒她的瞌睡虫,“锦春!姚锦春!你的追求者来送花了,还有早餐!替我谢谢徐嘉啊,我的份都有!”

“早点从了吧,人真不错的!”

蒸饺的香味渐渐远去,连同带走了大嗓门。

姚锦春烦躁地拉起被子蒙住头,她在朦胧间看清了这个世俗的世界,娱乐至死,他们只会选择性看懂付出,筛选掉回避和沉默,狗屁的男人只需要付出一丁点的金钱和时间,就能得到整个褒奖他们的世界,她恨透了这种千年来的潜规则。

十九岁的少女终于读懂了叶安的眼泪,那不仅是孤独,更是无以为力的挣扎和承受,却被人认作自讨苦吃。

她厌恨所有逼迫的选择,选择的人成为被选择的人,好像拴了绳的牛犊乞讨屠夫的施舍,默默流泪,是绝望,是残留的希翼。

叶安在面对方叔的追求的时候,她在想什么呢?

一个寡妇,风韵犹存,中年得到富商的青睐,似乎应该欢天喜地收拾包袱,嫁进豪门。而不是扔掉那价值千元的火红玫瑰,赏他一个闭门羹,至少不是街坊邻居所幻想的那样,温温柔柔依偎进男人的胸膛,所以,叶安再次受到了言语的攻击。

她成了桂花街上新一轮的谈资——那个寡妇,风韵犹存,不识好歹,劳碌命。

叶安把她保护得很好,以至于在若干年后姚锦春才听到一些只言片语,想起偷窥的那颗晶莹的泪珠和埋头隐隐的啜泣声,心口如同剜去一个洞,那是她的母亲啊,她何时见过她这样哭过。

她只有一个人,她不能同女儿诉的苦,诉给谁听?

姚锦春缓了大半晌,脑子终于清醒了,想到刚刚听见的话,她决定还是下楼看看,如果还在,至少要说清楚。

出门时路过穿衣镜,醒悟般看着自己的睡衣,姚锦春到底去换了T恤和长裤,下楼的脚步声和着她的思绪,一边想着等会怎么开口。

讲得太难听,伤了同学情,讲得太委婉,怕被狗缠上。

刚出宿舍楼,姚锦春就看见等在树下的徐嘉,挺标志的男生捧着精心包装的鲜花,在人来人往的女生堆里是挺显眼的,她有些纳闷,什么时候自己成了个香饽饽,硬是让人一条道走到黑似的执着。

徐嘉笑得露出洁白的牙齿,碎发飘柔,没有遮住他爽朗的眉眼,姚锦春一看他,总有种奇怪的错觉,自己好像在面对一只疯狂摇摆的柯基狗狗,连尾巴都是桃心的。

“锦春,早上好!”徐嘉提着纸袋,眼睛笑得月儿弯弯,朝走过来的女生说,“你还没吃早饭吧,快来尝尝我特意买的周记膳点,超级好吃。”

姚锦春仿佛被炙热的红色浪潮淹没,她闭住口鼻,不轻易开口。

徐嘉不恼,正在姚锦春好奇他哪来那么多的闲工夫的时候,手指上被塞了纸袋的提手,眼见不经意受重,纸袋就要掉下去,姚锦春不自觉弯了弯手指,使了点劲,抬头就看见徐嘉得逞地笑。姚锦春有些懊恼,竟然一下子上当了。

不等她还回去,那束同样显眼的鲜花如出一辙塞到她的臂弯,赌的就是她的心善,不好意思当着面扔掉。

姚锦春听见徐嘉认真的语调,“我喜欢你,姚锦春,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很轻柔的一切,姚锦春被他的话,他的眼神,他送来的花香一层层裹上一个名为“恍惚”的彩虹。

这是十九岁的姚锦春第一次经历的被告白,此前,她被人的喜欢都复诉在不曾谋面的情书和口口相传中,不可否认,她的虚荣心有一瞬间的满足。

可能不管红尘忘境修炼得多高的修为,人的劣性根永远都会存在,或多或少,姚锦春一下子释怀了,可然后呢。

手中的鲜花和纸袋变得沉重,连轻嗅一口的香气都变得奢侈,她想要塞回去,却看见徐嘉后退地躲了两步,姚锦春无奈一笑,轻轻将东西放在地上,不等她说话,徐嘉的眼神已经破碎得像淋了雨的流浪狗狗。

“谢谢你的喜欢,但我不喜欢你。”姚锦春看着他无措空白的神色,接着说,“另外,要中期考试了,希望我们都能空出时间好好准备。”

在那之后,徐嘉好像醒悟过来,姚锦春就是块硬茬子,根本撬不动,所有的暧昧行动销声匿迹。

[熊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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