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失眠

按照黎安在的计划,今日傍晚出门,本是想去城东潘楼街东侧,凭借上次师父带他走的路,想办法去鬼市子中转一圈。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接下悬赏令执行刺杀任务,除了日常防身武器外,黎安在没有任何能用得上手的工具,打算提前准备一些。

却没成想,一出门走到坊街,就看见了摄政王的车架,于是临时改变了计划,决定尾随摄政王回到府邸探查。

这下好了。

该查探清楚的地形没探索完全,不该看到的东西反而看了个清清楚楚。

黎安在冲出去二里地,还觉得脸颊热热的,这种感觉有点像有一年元夕偷喝师父藏在桂花树下的酒酿,只抿了一个杯底的分两,就有点晕乎乎的,眼前出现重影,头重脚轻。

黎安在一边施展轻功向内城掠去,一边揭开一点面罩,用手背贴了贴脸颊,果然滚烫不已。

他立刻搓了搓脸,努力让自己砰砰乱撞的心跳声慢下来。

在摄政王府内外耽搁了许久,这会儿已是子时,按大齐律令,每月只有初一、十五才无宵禁,今日八月初二,正直秋分,内城城门早已落锁,不允进出。

但这根本难不倒黎安在。

他当然不会傻乎乎地走正门,黎安在绕过西侧的仪秋门,寻了处马面战棚的边角,悄无声息地溜到城墙边,解下腰间的长绳索,将勾爪在绳索一段端系紧,然后轻轻向城楼上一抛。

在勾爪将要击中的前一刻,黎安在手腕一抖,一股巧劲儿就借着绳索向上传递,绳索一荡,勾爪巧妙地转了个弯,无声在城墙凸起的箭垛上绕了一周。

巡军刚过。

动作需得快!

只见少年巧妙地将自己藏匿于夜色的阴影中,身姿轻盈,沿着城墙陡坡一路飞速上升,短短几息间就到顶。

黎安在双腿一撑,背部抵在边角,借力将自己卡在城墙的视野盲区中,抬手迅速收了钩锁。

不多时,城楼值守巡军手上持的火折子就探了过来,刚好照亮了城墙顶,和周围所有箭垛。

黎安在蜷在阴影中,无声地屏住了呼吸。

火把光芒渐渐远去了,这一队巡军离开。

黎安在轻巧翻越城墙,像个灵活的猫儿似的,唰地一下穿过城墙,翻越到内城中。

黎安在稳稳落地,不远处的谯楼中,传来五响悠闲的鼓声。

已是五更天,是鬼市子开市的时间。

只可惜黎安在早就将要去鬼市子的打算抛之脑后了,他今晚受惊过度,现在只想赶紧回到他的小屋子里。

黎安在笔直地冲回枕水楼中时,一拉开门,刚好碰见他一贯晨起很早的大师兄。

“小黎?”大师兄心中藏着事,一晚上没睡好,这会儿还没怎么清醒过来,冷不防看见冒冒失失闯进枕水楼后院的黎安在,吓了一跳。

正值秋季,天气转凉,黎安在的夜行衣上沾染了薄薄一层露水。

刺客的感官往往更加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到了。

“你一夜未归?”大师兄问。

“啊,是!”

黎安在没成想被捉了个正着,立刻停下脚步,啪地一声站得笔直,心虚不已。

讪讪地摘下覆面和面罩,正准备开口解释,忽然间一下子想到,自己昨日已经出师了!

他出师了!

就不用再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被管得严严实实的了!

黎安在一下子理直气壮起来,脖子一扬,叉腰说:“对!我昨夜在外面!执行任务!如何呢师兄!”

他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夜不归宿了!

大师兄被黎安在逗笑:“我没有要说你的意思……”

忽然目光定在了黎安在的脸上:“诶?小黎,你的脸颊为何如此之红?”

少年人的脸颊白皙细腻,像是最完美的玉石,没有一丝瑕疵,一双漂亮的杏眼乌黑莹亮,一颦一蹙间神态尽现于其中,很好读懂。

而此刻面颊上染着一层薄薄的红晕,带了些剧烈跑动后的起伏气喘,颇有些像微醺后憨态可掬的模样。

“啊?啊……啊!”

黎安在先是懵了一下,立刻埋下脑袋,用两只手捧住脸颊,手心传来滚烫的温度。

竟、竟然还没恢复正常么!

黎安在的心跳又开始混乱起来,脑子里嗡地一声,一下子又想起来在房檐上头看到的景色,燕歧肤色冷白,头发又如墨染。

黎安在眼神很好,燕歧出浴后还是面朝他的方向走来的,从他处于斜上方的这个角度,从上至下……一览无余,什么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

脸颊腾地一下子更红了,就连鼻尖都染上绯红的色泽。

黎安在此前在后院训练的时候,夏日炎炎,郑长柏又是个不修边幅的,黎安在总看着他师父光着膀子练剑,却完全不曾在意。

为什么猝不及防对上燕歧时,却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哪哪都有点不对劲。

“跑、跑了一路,热的!”

黎安在匆忙丢下一句解释,立刻钻回自己的屋子里。

将夜行的粗布衣换下,只余一身雪白的里衣,黎安在立刻缩进被子里,用被褥蒙住头。

忙了一夜,他要先睡觉!

黎安在闭上眼睛。

“……”

“…………”

“………………”

黎安在一下子掀开蒙在脑袋上的被子。

大睁着一双圆滚的杏眼,直勾勾地盯着正上方的房梁,一双眼睛在朦胧夜色中闪亮亮发光,眼中毫无睡意。

黎安在试图强行让自己再次闭上眼睛。

一闭眼,周遭漆黑起来,眼前就立刻浮现了燕歧的容貌。

造孽啊。

罪过罪过,实在对不住摄政王大人。

他们做刺客的是君子,只一击毙命置人于死地的那种,真的不是故意偷窥他人**的流氓变态啊!

黎安在睁开眼。

在床榻上翻了个身,面朝墙壁那一侧,就当是面壁思过,定了定心神,重新合拢双眼。

更清晰了。

透过房顶砖瓦的缝隙,可见屋内暖澄澄的烛火光透过氤氲的水雾气,水珠在光影中闪烁,顺着线条分明的下颌滑落,一路滚过凸起的喉结……

睁眼,墙,深呼吸,闭眼。

水珠还在继续向下滚落,滑过宽阔紧实的胸膛,蔓延过紧实有力的腰腹……

摸上去手感应该很好吧……

黎安在,停,打住。

腹肌,你自己也有。

黎安在又翻了个身,仰面平躺,双手躺尸般地,老老实实交叠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安详闭眼。

现在,立刻,睡觉。

黎安在安慰自己,许是第一次接下悬赏出门行动太过兴奋,缓缓便好了。

终于,心静下来,在天边泛起鱼肚白,院中悉悉索索有晨起洗漱的动静时,黎安在模模糊糊地睡着了。

——

另一边,大师兄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心中不安,走到枕水楼内,敲响了郑长柏的房门。

“师父,您在吗?”

屋内没有声音。

正常。郑长柏在枕水楼的人眼中,是个夜不归宿的风流浪子,大师兄早已习惯,直接推门而入。

坐在椅子上,等待师父归来。

直至白夜相接的那一刻,郑长柏才悄摸儿地推开窗户翻窗进屋,轻手轻脚地关上窗户,正准备回头。

忽然耳边幽幽地炸响了一声:“师父。”

“卧——”

郑长柏吓了一个蹦高,险些没一回手打掉他大徒弟的脖子。

“阿叶是你啊……怎么也不点个蜡烛?”郑长柏收手,哈哈笑问。

“师父,徒弟有一事不明,故来相问。”游叶站在郑长柏身侧,拱手行了一礼。

“你说你说。”郑长柏此刻渴极了,随意地摆摆手,从桌上提起铜壶,对着壶嘴吨吨吨地就将茶水向口中灌去。

喝完一抹嘴,“别这样文绉绉,你师父听了起鸡皮。”

“为何您昨日朝时暗中让我诱导小黎师弟接下刺杀摄政王的悬赏?”

“你说这事儿啊,”郑长柏打了个马虎眼,“为师自有为师的主意,你放心好了,小黎也是我一手带大的,不会让他去涉险的。”

“可是师父——”游叶抬腿向前一步。

“行啦,其中缘由,还尚不能告诉你们。”

“不是的,”游叶说,“按枕水楼惯例,也为了防止客户跑单,我们会分三次收取费用。下悬赏令,须付定金,为总金十数之一;楼中刺客接下悬赏令后,再次联系客户,付前费,为总金十数之二;任务结束后,最后一次联系客户,缴清余下十数之七。”

“昂,对。”郑长柏不明所以,不知道游叶为什么忽然开始跟他算这个。

“可昨日小黎师弟接下悬赏后,我准备联系那位投递悬赏的客户时,却发现失去了这个人全部的踪迹。”游叶的面色严肃,“这可能就是一个空头悬赏,这样的案例,之前也不是没有过,我们辛辛苦苦杀好了人,客户死活拿不出剩下的费用。”

“师父,小黎师弟第一次接悬赏出任务,我能看出他的热情,”游叶正色说,“小黎那样努力,起早贪黑收集情报线索,今日五更才回……我这个做师兄的,不希望看见小黎的努力竹篮打水一场空。师父,您还是解释一下吧。”

“啊……这……”

郑长柏挠挠头,大脑飞速运转,心里骂骂咧咧。

那个投悬赏的家伙,估计是让燕歧弄死了。

天杀的燕歧,留给他这么大一个篓子让他自己编。

郑长柏眼珠一转,忽然灵光一现。

嘿嘿。燕歧。

知道你想保护小黎。

你让老子帮忙藏着小黎的身份顶着这边的压力是吧,那就别怪老子坑你一手。

这样一想,郑长柏立刻清了清嗓子,招呼他大徒弟过来。

“阿叶,放心,这三千两银子,自有人出,而且只多不少。”

到时候让燕歧出个五千两。

“谁?”

“摄政王本人。”

“啊?”

郑长柏贱兮兮一笑,信口开河,全凭一张嘴瞎白话,开始抹黑。

“徒弟,给你讲个秘密。那摄政王燕歧啊,是个断袖,倾慕咱家小黎许久。但他是个怂包啊,不敢直接追求,思来想去出此下策,这悬赏就是他自己投的,找机会接近小黎的手段罢了。所以放心,小黎既可以在这次行动中得到历练,还不会有生命危险,更能得到赏金。”

游叶:“啊???”

郑长柏:看我瞎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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