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汤清亮，泛着漂亮的油光，闻起来很是鲜美。谭小柯却没什么胃口，只是味同嚼蜡地吃着一碗白米饭，连筷子都懒得伸一下。见状，谭母用筷子敲敲碗边，说道。

“好好吃饭！”

谭小柯给两只猫咪夹了一只虾，大猫却不吃，而是舔舔小猫的脑袋，让给了自己的崽。

谭母叹气道：“多吃点，看你瘦的。”

谭小柯抬了抬胳膊，袖口空荡荡的，露出来的手腕纤细到夸张。

看他这幅样子谭母也难受……这是她唯一的宝贝儿子啊，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谭母想起，谭小柯年幼的时候还是很阳光、开朗的，虽然调皮捣蛋，但每天都是笑着的，会甜甜地喊自己妈妈。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儿子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少了，甚至还会顶嘴、逃课、打架，回家后就跟个枯木桩似的立在那里，周身寻不到半点生气。

也就是这几年，跟余峰住在一起后，谭小柯才终于枯木逢春，焕发生机。

谭母擦擦眼角，问道：“好吃吗？”

谭小柯说道：“饭店的东西永远都是一个味道。”

“……是不是不爱吃？妈给你煮碗面去。”

“你可拉倒吧！”谭小柯笑道：“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母子二人对视片刻，一起笑了起来，气氛终于变得松快了些。

谭母给儿子夹了块肉，谭小柯边吃边问道。

“妈，我要是单身一辈子，不结婚，你能接受不？”

谭桦一怔，随即笑道：“那是你自己的事儿，你爱咋咋地，老娘可管不过来。”

谭小柯对这个回答有些惊讶，本以为按照母亲的性格，肯定要揍自己一顿才行。好在结果终归是好的，至于母亲究竟为何这样想，他也懒得去深究了，便笑着说道。

“谢谢你，妈。”

“谢啥呢，我是你妈。”谭母笑了笑，忽然又说道：“小柯，妈对不起你……要不是当初我跟你爸……你也不能……哎！你是妈唯一的儿子，妈肯定希望你能好好的。事到如今我也想明白了，只要你高兴，无论你干啥只要不违法犯罪，妈都支持你。”

谭小柯说道：“其实……我也想明白了，多亏你俩离了，要不我在你们的争吵中长大，影响更不好。那是你的婚姻，你的人生，千万别为了孩子，那么做对孩子也没好处。”

谭桦欣慰地看着对面人，感觉儿子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少。

谭小柯又问道：“你没想过再找一个么？”

谭桦笑道：“我不催你，你反倒来催我了？”

谭小柯说道：“无论你怎么选，我也支持你。”

“没想过。”谭桦直言道：“我逍遥日子过惯了，不想再回去伺候人儿。但我的年纪也越来越大了，我得考虑养老问题，我还是想去上海，在那边安度晚年。”

谭小柯点头道：“钱你也赚够了，上海的房子你也买得起，想去就去吧。”

谭母说道：“小柯，我想让你跟我一起去……”

谭小柯舀了一碗鸡汤，喝了一口，味道还不错，却没有余峰炖的香。他说道。

“我不想去，我喜欢长春，我想留在自己的家乡。”

谭桦似乎早已料到对方会这么说，叹了口气，说道。

“……行，反正现在交通方便，你想过来也就两三个钟头的事儿。”

谭小柯问道：“你什么时候过去？我帮你收拾收拾。”

谭母说道：“咋也得过完年之后呢……先等你安顿下来着，否则我也不放心。”

谭母的表情很是殷切，看向谭小柯的眼神里也带着些小心翼翼。谭小柯低头不语，许久后忽然站起身来，走到母亲身边，伸手抱住她，由衷地说道。

“妈，谢谢你。”

谭母的表情瞬间变了，犹如春暖花开，冰消雪融。她有些激动地说道。

“你、你是我儿子……哎！这是干哈呢？没羞没臊的……不管怎样，妈都护着你。”

“妈妈。”谭小柯笑着说道：“我爱你。”

窗外的风不知何时竟然停了，唯有雪花扑簌簌地落下，人世间响起温柔的声音。

距离新年联欢会只有不到一周的时间了，谭小柯忙得脚不沾地，除开处理学院日常事务，参加冗长的年底会议，安排期末考试之外，其余时间全都泡在了大礼堂里。

余峰杳无音信，刘锋也仿佛人间蒸发般，再也没有出现在谭小柯面前。

这天晚上排练结束后，谭小柯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半多了，他懒得再回家，便打算在办公室里凑合一晚。他走到半路，一摸口袋却发现自己的手机落在了礼堂里，暗自责怪自己粗心大意的同时，又不得不折返回去拿。

深夜的礼堂空无一人，黑漆漆的，很是安静，显得有些阴森可怖。

谭小柯回忆着自己去过的地方，隐约想起手机可能是落在了后台，便径直向那边走去。

他刚走进后台大门，便听到了一阵诡异的声音，立刻停住脚步，皱眉摈吸。那声音是从某个隐蔽的角落里传来的，窸窸窣窣，夹杂着一种低哑的啜泣声。

谭小柯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随手操起一把扫帚，蹑手蹑脚地向那边走去，等他靠近一些时，便看到了令他无比震惊且此生难忘的一幕。

男孩一偏头，就和谭小柯的眼神撞上了，难堪使他剧烈挣扎起来。

刘锋一惊，忙顺着男孩的视线望去，也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谭小柯。他陡然色变，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大喊道。

“……小柯！”

谭小柯直接捂住嘴巴，剧烈地干呕起来。他十分庆幸自己没有跟刘锋纠缠在一起，否则自己早晚有一天也会变成那样，毫无尊严地匍匐在对方脚下，卑微而可怜。

刘锋手忙脚乱地看向谭小柯时，整个人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往日的风度。

谭小柯忽然感到可悲，造物主真是瞎了眼，竟造出这样一个脏东西来。他怒不可遏道。

“刘锋……你疯了！这是学校，这里是学校啊——你怎么敢的啊？！”

“我……”刘锋强装镇定道：“好吧，你想要多少钱？”

谭小柯简直要吐了，他径直绕过刘锋来到男孩身边，脱下外衣盖在对方身上。

刘锋缓和语调，说道：“小柯，别这样，别跟我闹脾气，跟我聊聊？”

“滚！”谭小柯怒道：“我看到你就恶心！滚出去，滚出我们学校！”

谭小柯还想再说点什么，男孩却开始呻吟，听上去十分痛苦。

刘锋皱了皱眉，转移话题道：“你不用管他么？他好像很不舒服的样子，要是出了事就不好了……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这里可是学校。”

“谭老师……”男孩伸手，用尽全力抓住谭小柯的衣袖，哀求道：“别走……帮帮我。”

谭小柯眉头紧皱，恨不得将刘锋碎尸万段，却也只能捡起衣服开始帮男孩穿。

尽管他是罪魁祸首，但刘锋全程冷眼旁观，丝毫没有上来搭把手的意思。往日他身上的儒雅、随和与温柔统统不见了，此刻的他只是一头野兽。

谭小柯让男孩靠在自己身上，两人一起慢慢向前走着。路过刘锋时，谭小柯冷冷地说道。

“刘锋，你别忘了，这也是你女儿念书的学校。”

说罢，他不再理会刘锋脸上那骤变的表情，扶着男孩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坐在出租车里时，谭小柯开始后怕……如果刚才刘锋忽然发难怎么办？如果把他灭口怎么办？但他丝毫不后悔，如果让他再选一次，他还是会像刚才那样毫不犹豫地救男孩离开。

司机从后视镜看他们，眼神很古怪，问道。

“去哪儿？”

谭小柯说道：“吉大一……”

话音未落，男孩一把抓住谭小柯的手腕，哀求道。

“不、不去医院！你找个酒店把我放下，以后还你钱……”

谭小柯微微蹙眉，却没去酒店，而是让司机开车回自己家。

回家后男孩先是吐了一阵，便倒在地上昏迷不醒。谭小柯只得将男孩抱到床上，期间闻到对方口鼻中有一股甜腻的香味，有些熟悉，好像自己也在哪里闻到过。

因为担心男孩出事，他也不敢离开，就这样陪了一整晚。

期间刘锋打来几个电话，谭小柯没接，直接拉黑了。他想了想，又给小健打了个电话。男孩的情况不太好，而在这个圈子里，也就小健能帮上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