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烟花已经是新的一年了。谭小柯和小健都困得不行，先回宿舍睡觉去了。
余峰还要去厂区内巡逻一圈才能休息，韩杰搓搓手，主动说道。
“余哥，我陪你吧。”
余峰没有拒绝，递给韩杰一件军大衣，两人拿着手电筒一起在厂区内巡视。
厂区内万籁俱寂，只能听见两个人踩雪时发出的咯吱声，韩杰忽然开口道。
“余哥，我想跟你说两句话。”
余峰点点头，表示你说。韩杰思忖片刻后，说道。
“你知道了吧？我跟小健在一起了。”
“知道。”余峰点头道：“我刚才都看见了……恭喜。”
韩杰道了声谢，摸出烟点了一支，又要分给余峰。余峰摆摆手，说道。
“没钱，戒了。”
韩杰笑笑，又说道：“我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喜欢男人。”
余峰说道：“一切皆有可能。”
韩杰看向余峰一眼，认真道：“那你跟小柯，有没有可能？”
余峰沉默不语，韩杰抽了口烟，眯起眼睛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你是咋想的，但我知道小柯咋想的，我也知道他过得并不好。他这个人臭毛病贼多，但有一点没得说，那就是他想对谁好，绝对是死心塌地的。”
余峰嘴唇动了动，说道：“我……”
“余哥。”韩杰看向余峰，认真道：“你喜不喜欢他？”
余峰低头道：“我……”
韩杰吐出口气来，拍拍余峰的肩膀，说道。
“如果你不喜欢他，那就离他远点儿，别再招惹他了。你给他希望，又让他绝望，这种事情挺没有意思的。”
说罢，韩杰率先离去。
余峰独自一人在漫天大雪中矗立了很久，直到头顶、肩膀都变白才恍然回神，木然迈动僵硬的步伐，向宿舍楼走去。
大年初一早上，窗外零星响着鞭炮声，四人围坐在桌旁，大眼瞪小眼。
谭小柯打着哈欠说道：“你们都不走？那就待着吧，我得回家了。”
韩杰说道：“回家也就一个人，没意思。”
小健说道：“余哥做饭好吃！我要留下蹭饭。”
余峰自昨晚开始就一副有心事的表情，点了点头，说道。
“我无所谓，你们想待就继续待着……我做饭去。”
小健手舞足蹈地欢呼起来，谭小柯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只能继续留下来。
余峰走到门口，正要开门，手机却响了，他接起来刚听了两句，就大吼道。
“你说什么？！”
宿舍里的三人都被吓了一大跳，谭小柯更是直接站起身来，紧张道。
“咋了？出啥事儿了？”
余峰转过身来，满脸焦急与惶恐，嘴唇哆嗦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谭小柯还是第一次在余峰脸上看到这种表情，顿时也慌得不行，大声喊道。
“到底咋了！你哑巴了？说话啊！”
余峰回过神来，红着眼睛说道：“是、是余亮……他出事了！”
谭小柯大惊失色，他知道这对兄弟感情很深，余亮又是余家的老儿子，二老的命根子，如果余亮真的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对于这个家庭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
谭小柯忙掏出车钥匙丢给余峰，说道。
“你还愣着干啥呀？！赶紧开我的车去！”
余峰一伸手，稳稳地在半空中握住车钥匙，表情却十分挣扎，犹豫道。
“我、我还得值班呢……厂里咋整？”
对于他来说，亲情和责任都很重要，都无法轻易割舍。
闻言，小健也急得直拍大腿，说道。
“唉呀妈呀！这都啥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个？！你咋这么死心眼呢——”
韩杰站出来，说道：“你们赶紧去，我俩给帮忙看着厂子，行不？”
余峰这才点了头，跟离弦的箭一般往外冲，谭小柯急忙跟上，两人急吼吼地钻进车里。
一路上，余峰猛踩油门，好几次堪堪赶着闪灯冲了过去。谭小柯握紧把手，问道。
“到底出啥事儿了？”
余峰目视前方，说道：“余亮他……昨天请人去KTV唱歌，钱不够，被扣那儿了。”
谭小柯一愣，问道：“是不是挨打了？”
“不知道。”余峰声音颤抖道：“刚才他给我打电话……语气听着很害怕，让我去救他。”
谭小柯眉头紧皱，心里咯噔一声，有些不太妙的感觉。他当大学辅导员期间也不是没处理过这种事，也见过许多学生因为消费观念不正确而造成的严重后果。
年轻人缺乏社会经验，三观还没有彻底定型，很容易受到各式各样的诱惑。
谭小柯安慰道：“别慌，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行咱就报警，我也帮你出出主意。”
余峰点了点头，用力地抹了把脸，扯起一个苦笑来，说道。
“谢谢，大过年的，给你添麻烦了。”
谭小柯笑着摇了摇头，随手打开车载音响，电台里正在播放刘德华的《恭喜发财》。这首歌是中国人过年期间的必备BGM，只可惜现在两人都没心情听，谭小柯便换了个频道。
声音一顿，车内一静，一段悠扬、轻快的乐声响起，一个温柔的女声唱道。
“苦涩的海风阵阵吹送，海面一片朦胧何处有你影踪，远处汽笛声声夹着海浪声……”
谭小柯一愣，随即笑了起来，说道。
“这首歌可是有些年头了。”
在谭小柯那为数不多的美好的童年回忆里，当年他居住的职工家属院不远处有个工人文化宫，每逢晚上七点，播音员会准时播放歌曲，职工们吃过晚饭，会在广场上散步、跳舞。
盛夏时节的长春也是很闷热的，父母便会带着谭小柯来广场上纳凉。
当父母偶尔都心情不错的时候，也会随着音乐一起跳一支交谊舞，听的最多的便是这首《离别的海岸》。沉浸在快乐中的母亲，尽管舞步生疏，却笑得十分开怀；父亲则满脸温柔，一手扶着母亲的后腰，耐心地指导着她如何迈步……
谭小柯坐在花坛上，双手捧着脸颊，眉眼弯弯的，绽放开如花朵般的笑容。
忆起往昔，谭小柯不禁感叹道。
“哎！时隔多年，没想到又听到这首歌了呢……”
闻言，余峰将音量调大了一些，音响里的女声唱道。
“虽然你不在我身边，对你的情意永在我心底，此情此景，旧日的爱……”
两人皆是一怔，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又迅速扭过脸去。
谭小柯心跳加快，窗外的阳光照得他的脸有些发烫。他忙切换频道，开始听新闻广播。
谭小柯没注意到的是，一旁的余峰的耳根也微微有些泛红。
数分钟后，两人终于驱车赶到那家KTV的门口。
上午的KTV不营业，店里十分安静，谭小柯和余峰走向一个包厢，包厢门敞开着，两人远远就看到里面似乎有不少人，有人蹲着有人站着，没有看到余亮。
余峰脸色愠怒，难得地骂了句脏话，几乎是冲到包厢内，揪住一个领班的衣领，吼道。
“他人呢？！”
谭小柯紧随其后，发现包厢里全都是人，大概有十几个，有男有女。
“哥！小谭哥！”
余亮的声音从角落里响起，两人循声望去，只见余亮蹲在角落，正眼巴巴地看着他们。余亮衣着整齐，除了神情有些萎靡、憔悴之外，脸上并没有伤口。
余峰顿时松了口气，转而看向被他抓在手里的领班，领班无奈道。
“兄弟，你这是干啥呢？先松手成不？我们是做正经生意的，又不是□□。”
相比较之下，余峰才像是□□的……他急忙松手，低声道了句抱歉，又问道。
“他咋地了？”
领班拿来账单，无奈道：“还能咋地？装逼请客又没钱儿了呗！给，这是他们几个昨晚消费的账单……几个小年轻，都挺能喝的啊。我们也不为难你们，交完钱儿就能走。”
余峰接过账单看了一眼，顿时脸色大变。
见状，谭小柯也凑过来看了一眼，立刻惊呼出声，喊道。
“……十一万？！你们这是咋喝的啊！王母娘娘的蟠桃宴也就是这样的了。”
噗嗤一声，领班直接被逗乐了，指着账单说道。
“我们可没瞎要钱啊，你瞅瞅，这都是明码标价的，光黑桃A就开了好几瓶呢！”
余峰满脸怒容，怒视着余亮。余亮肩膀一抖，心虚地低下头去。
余峰夺过账单，用指头紧紧地捏着，力气之大使得指关节都变成了白色。
谭小柯皱了皱眉，他知道余峰没钱，十一万对于他来说已经是一笔巨款了，便主动说道。
“拿POS机来，这笔钱我掏了。”
“小柯……”余峰下意识地拦住谭小柯，轻声道：“不用……”
话没说完又被他重新咽了回去，虽说他不愿意这样做，但目前能帮他的人只有谭小柯了。
领班拿来POS机，谭小柯掏出卡刷了，尽管他不缺钱，但一下刷出去十一万还是挺肉疼的。见事情解决了，余亮微微松了口气，他的那帮狐朋狗友们也瞬间跑没影了。
领班似乎见多了这种事情，不再多说什么，带人离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