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夜深,凉薄的月被一层薄雾笼着,模糊不清,苏凌月还未睡下,他还整齐的穿着衣裳,坐在屋中。
窗开着,属于夜的寒凉透过窗渗进屋内,他轻轻捻了下衣角,心中莫名有些紧张,这么晚了,不知兄长有何事需要他帮忙。
大哥是嫡长子,从不缺吃穿用度与怜惜关爱,大概是他太笨了,想了小半日也想不出,他能帮大哥些什么。
于是时辰越近,越是有些焦虑和恐慌,是不自信。大哥肯帮他掩饰,他很感激,也觉得报答是理所应当的事,但他怕自己做不好,不会做,惹得大哥不悦。
子时更声响过,苏凌月还未想出由头,快要到与大哥约定的时间了,他轻轻晃了下脑袋,收整了思绪,站起身。
从汀云别院到大哥住的院里需近一刻,但大哥嘱咐过,要避着人,于是苏凌月行走的动作很轻,又一步一回头的张望着怕被人瞧见,走得极为缓慢,故早早便出发了。
汀云别院并不算小,屋舍也不少,但林献与苏凌月所住的两间卧房是紧挨着的,是苏凌月为林献介绍过后,说任他挑选,林献便挑了这一间。
两人住得近,苏凌月出门的动作便放得很轻,生怕吵着人。他轻手轻脚摸到院子里,又回头望了一眼,林献屋子里是熄着灯的,是早就睡下了吧?
他便转回头去,朝前又信步走了两步,并未看路,于是,他一头撞到了一个坚实的硬物上。
他毫无防备,被撞得猛地往后退了步,胳膊被厚实有力的手掌握住,是林献扶住了他。他未看路,刚刚撞到的便是林献。
苏凌月先是意外的回头看了一眼漆黑的房屋,又转过去看了看林献。
“你……”
“还没睡么?”几乎是同时说出口。
苏凌月避了避他的视线,没回答,只转移话题说:“林家哥哥不也是还没睡么?这么晚了,还在院子里吓人。”
林献晃了晃拎在另一只手里的剑,解释说:“我方才去后园温习剑术,才从后园回来。汀云别院后园的那一片树林,地处僻静,晚时用膳时,我便寻过了苏老太爷与苏伯伯,他们都同意了让我在那片树林里练剑。”
“哦。”苏凌月漫不经心的应了句,又催促说:“林家哥哥,夜里风大,你,快些进去吧。”
灯笼高悬在院门前的横柱上,背对着林献,只能透过光看出他的身影轮廓,看出他也在望着他,却看不清脸。那盏灯笼只散发着深夜小院里唯一的微弱的光,实在太过昏沉。
林献没有第一时间应声。越是安静,苏凌月越是心虚,但林献并未让他等太久,只是短暂静默了下,说:“嗯,我先回去了,你也莫在冷风中待太久,注意身子,当心着凉生病。”
“多谢林家哥哥关心。”
苏凌月当即放松下悬着的心,往旁侧退开半步,欢喜的说。
林献似乎真的再没有半分起疑,也再没有一句问询,他走了两步,又是莫名的停顿了下,趁着漆黑的夜色侧过头瞥了他一眼,仍是望不清神色,也只看了一眼,便几乎没有犹豫的快步走回了房间内,关上门。
苏凌月朝那扇关上的门多看了两眼,才快步悄悄溜出院落。
除了阿娘和祖父之外,还会有人,不计回报的对他好,这林家哥哥,真是个好心的人,关心他,愿意帮他,却不会问他讨要些什么。当然他并不是因此对大哥有任何不满的负面情绪在,只是内心止不住如此想了。
他,想要答谢他。
不止是言语上的感谢,虽然还不知具体该如何答谢,或许,可以参考一下今晚大哥要他帮做的事?
他这么想着。
·
林献走回房间内,关上门,垂下头。
子时的更声响过,他也听到了。
这个时辰,苏凌月是还要出门么?是去见谁?为什么,会约在这么晚……
他止不住如此想了,但很快又将脑海中的这等想法驱散掉。
他来到桌前点上灯,取出笔墨。
“不可僭越多事”。
他将这六个字,在纸上一遍一遍写过,提醒着自己。
险些,就失了分寸。
幸好,未多嘴问过一句。
……
但,真是幸好么?
·
大哥原是在大娘所在的院落里住着,一年前及冠后,便一人住了一间院子,就在府内东侧。
苏凌月来到东院时,并未见到小厮守夜,院内安静的仿佛都陷入了沉睡,就连兄长的房间也是一片漆黑的。
夜已深沉了,此景正常却也不正常。
的确是到了该休息的时辰,可大哥,明明是唤了他前来的,怎么自己却先熄了灯睡下了?实在奇怪。
苏凌月站在院中又踌躇了下,决定再走近些去看看。
他来到苏玉乾门外,房门是紧闭上的,近了也不见一点光,或是有人醒着的动静,大哥,真睡下了吗?
他抬手想要轻轻敲几下门,算是作一确定,可指尖才碰到门扉,手腕却被抓住了。
他的背后不知何时已站了个人,靠得极近,几乎贴着他的背立着,那只抓着他胳膊的手有些灼烫,他在夜风中被吹凉的手腕此时火灼似的,心脏也跟着猛烈收缩了下,是一瞬间的惊恐,那人的动作太快,几乎未察觉到,就已经出现在他背后了。
但苏凌月只是紧张的重重吸了口气,双手捏紧了拳,借由指甲刺激着掌心柔软的皮肉,克制着并未喊出声来。
天色已晚,任何惊叫的动静都会吵到人,大哥是不欲他来此处被人看见的,他听话的强行忍耐了下来。
心脏猛烈的收缩了下,他却没有缓慢的放松下来,而是一直紧绷着。
握住他手腕的这只手,不像是大哥的。而且,对方是从后面握住他手腕的,两人大约是从背后半环抱住的动作,苏凌月能感觉得出,那人比他整整高出一头。
大哥是没这么高的,倒有些像林家哥哥,可他,是会在这个时候来到此处的吗?
苏凌月不确定,低声问了句:“你,是谁……”
他如此问着,却没有躲开身后人的怀抱。
身后人轻笑了声,缓步走至斜前方,来到苏凌月身侧。
被薄雾遮挡着的月亮此刻冲破了一层云层的困守,将微弱的光明洒下,苏凌月也得以看清那人的脸。
见过,从祖父院落里离开的时候,是匆匆见过一面的,他记得,府内的下人们唤他张三公子。
这顷刻的亮光下,苏凌月白皙的皮肤上笼了层冷霜,衬得愈发清绝娇俏。
张承晔那笑容滞了下,凝眸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苏凌月被看得有些奇怪,别开脸躲了躲,想要将被握住的手抽回去。
感觉到他的动作,张承晔放开了手,可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上,有些奇怪的一直打量着。
他望了一眼大哥仍紧闭着的房门,也不知此时可否到了约定的时间?
但他已在此处站了一会儿了,都没有半个府内小厮出没,大哥房中的烛火也不曾亮过,就连一点点动静都未传出来。
那张三公子此时终于开了口,是为他解惑。
“他已睡下了。”他说。
真睡下了?可大哥与他还有约……
苏凌月蹙了下眉,正欲详细问,但忽然想到要保密,于是连忙改口遮掩着说:“我……我不是来找大哥的,我只是……路过此处……”
他并不熟练的说着谎话,视线因心虚而游移不定。
“我……已经很晚了,我要回去了。”
既然大哥睡下了,便不能去打扰了。
苏凌月如此说完,拢了拢外袍,正欲离开,张承晔又一次抓住了他的手臂,将他扯了回去。
他懒懒抬眸,望着苏凌月,唇边浅淡勾了抹笑,他凑近苏凌月,启唇说了句话,语气却是凉如寒夜。
“我可是你的大恩人,你也不说报恩,就这么轻易走了?”
“恩人?”苏凌月有些迷糊了,问,“我……如何欠你恩情了?”
那轮月再一次被天空中的阴云蒙住了光,便又一次暗下来,张承晔的脸已看不清了,苏凌月只能看到他的轮廓,看见他随意挥手,竟轻易推开了苏玉乾的房门。
屋内是比屋外更为黑沉的景,张承晔缓步踏入房门,整个人没在黑暗里,连轮廓也不清晰了,他回首低沉着嗓音唤了句,似是危险的引诱。
“过来,我告诉你。”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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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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