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鸵鸟埋脑袋的姿势趴在桌子上好一会。

忽然，他感到腿边有什么东西在动他，冰冰凉凉的。

他抖了抖，猛地抬起头来，头发丝都乱七八糟地糊在脸上了。

他看向脚边。

是一只丑丑的灰色钢铁机器小猫。

祁恩胡乱地拨了拨头发，神色恹恹地弯下身，把猫抱起来。

但没抱到两秒，他又把猫放下。

“小猫，我跟你说，我好像生病了。有好多事情我都记不起来了。”

祁恩有点担忧，“小猫，你信吗？”

小猫没回答，而是轻盈地跑出了房间。

祁恩有点失落，因为小猫不信自己说的话。

没过一会，猫回来了。

它的嘴里还咬着一张纸。

猫跳上桌面，把纸放在祁恩的面前。

然后伸出爪子，把纸摆正。

祁恩的注意力立刻转移到纸上了，他身子前倾，胸口抵在桌子边缘，凑得很近去看。

小猫说：

[这是在开播前，你自己写给自己的。那时候你还跟我说，要是哪天你不记得事情了，就让我把这张纸拿给你看。]

[结果没过多久，这张纸就派上了用场。]

祁恩看着那工整又圆润的字迹，睁大了眼睛。

“这就是我的字迹。”

他记得这是自己的字，却不记得有写过这张纸。

他微微歪着头，睫毛低垂，像一只好奇的小猫盯着毛线球。

纸上的内容都是以第一人称叙述的，他看得有点奇怪，但还是继续念了下去。

“我是祁恩，我正在慢慢忘掉一些东西。如果我看到了这里，就代表我已经忘记了一些事情……”

“那些都是不好的记忆，不要想起来，不要回忆。”

“以后做想做的事情，重新开始，好好生活。”

后面还有一些他自己的碎碎念——

“还有十分钟我就又要开播了，希望不要在开播的时候突然失忆。虽然口口（划掉）说，记忆是慢慢消失的，但也有可能会突然就忘记事情。好想请假啊，但是还得挣钱。一会开播再大捞一笔吧。”

内容就这么多了。

他并没有在这张纸上找回丢失的记忆。

祁恩抠了抠划掉的部分，又吹了吹指甲上的纸屑。

那似乎是个人名吧。

祁恩并没有对那里进行过多的探究，既然划掉了，肯定有自己的道理。

也许，失忆是一种好事。

过去肯定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又或者经历了很可怕的事情，所以才想把过去忘掉，重新开始。

猫在祁恩面前走了两圈，[你现在想起什么了吗？]

“嗯我想想。”

“不对，我不能想。”祁恩鼻尖轻轻皱起，嘴唇无意识地嘟着，“你不要问我这种问题，说不定是好不容易忘记的，你又让我想起来了怎么办？”

[你这么快就接受自己失忆的事实了吗。]

祁恩把这张纸小心翼翼地对折起来，“可除了接受，我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了。”

[那你还记得这是哪里吗？]

祁恩用手指戳着自己的下巴，嗯了一声，“记得，这是我家，B-587区，市桥路，风尚水岸一期，九栋十楼。”

记得还挺清楚。

[还有呢？]

“还有，这里是，新迦南。”

这里是星寰联邦的新迦南，从两千年前的实验城市发展而来。

新迦南共有六个特区，分别是S区核心区，A区霓虹区，B区绿洲区，C区深网，D区蜂巢区，F区废墟区。新迦南没有E区。

新迦南的核心区只有一个，S-061。象征权利与财富中心。

“S”是特区等级，“061”是星寰联邦里所有S区的编号，按照特区出现的时间早晚排序。

S-061，是新世界第61个S级特区的意思。

A区是霓虹区，也叫娱乐区。

A区数量不少。具体还能细分为A1和A2，前者是安全地区，后者是危险混乱地区，由特定帮会管辖的灰色地带。

C区是虚拟的，非实体区域，也叫深网。

深网的广度是人类探索不完的，目前能为人类所用的仅是深网的冰山一角。

人们所熟知的深网，就是虚拟交易市场，虚拟黑市，还有当下年轻人间最流行的云养宠。

B区是绿洲区，生态住宅区，是有钱人聚集的地方，因为B区是唯一保留了大面积自然景观的地方。

祁恩靠直播赚了点小钱后，就靠B区对网络主播的优惠政策在这里租房住。

D区是新迦南的第二大实体区域，第一是F区，废墟区。

祁恩以前是住在D-38657区的。

D区是平民和劳工的聚集地，还有很多低端程序员，无业游民，无证移|民。

D区都是清一色的高密度住宅，和为了空间最大化利用而建造的空中走廊。

因为看上去很像蜂巢，所以也叫蜂巢区。

卧室被祁恩用一块帘子，划分出了一个直播的区域，另一侧就是平时睡觉的。

直播镜头对准的墙面，有着一扇超大的落地窗，窗外就是阳台，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祁恩瞄到那里，注意力瞬间转移。

“哇，是海诶。”

祁恩从椅子上起身，满怀欣喜地走到窗边。

不过，他的欢喜很快就消失了，唇角也耷拉下来。

是假的啊。

这根本就不是海景房。

这只是一张超大海报。

他又想起来一点东西了。

他当时贴这张海报……好像是为了防止狂热粉丝通过他的直播间画面露出的信息，找到他家地址。

祁恩觉得，说不定还有另一个原因。

或许他的梦想就是住上这样的海景房呢。

没住上大房子他也没感到可惜，他一个人能有这样的生活已经很知足了。

哦，他并不是一个人。

他还有这只捡来的机器小猫。

年轻人们都流行云养宠，几乎是人手一只两只赛博宠物。

像祁恩这只机器猫早就是淘汰下来的产物了。

就连真实的小动物都没云养宠这么受欢迎，因为养起来麻烦，还要考虑到过敏、气味等因素。

但祁恩没接触过这些高级的东西，他像个活在旧世界的老人，跟不上这些所谓的潮流。

他能捡到一只曾经也流行过的机器猫，就已经很高兴了。

比起赛博宠物，祁恩觉得自己的小猫更好。

只要花一个小时充满电，就能持续“活”一两个月。

很省钱。

但是小猫硬邦邦的，没有松软的皮毛，祁恩不太喜欢抱它。

他喜欢和小猫聊天。

小猫什么都知道。

“小猫小猫。”

机器小猫本来都出去了，又哒哒哒地跑来，依偎在祁恩脚边。

祁恩穿着拖鞋，脚背被它硌得有点痛。

他慢慢地把脚挪开，问道：“小猫，我现在是什么主播呀？”

小猫的声音有点难听，干干的：

[你在目前流量最大的视频平台“miro”上做擦边博主，粉丝数量三百万，网名叫“恩恩酱”。

你的工作日常是每周更新两条擦边短视频，每天晚上的九点到凌晨两点是你的直播时间。

你的直播内容就是穿着各种各样的情|趣衣服，但只露头肩。

你只和你的宝宝们聊天。不打PK。]

祁恩有点不敢听。

他捂着自己的耳朵，紧闭上眼。

奈何猫声音的穿透力太强，他还是听完了。

祁恩喃喃着：“我怎么会是擦边主播啊……”

[在文娱行业，新迦南实行的是分级制度。一共三级，一级至三级的色|情程度是从高到低，三级就是清水区。]

[而你比较不老实，因为想要更多的流量，在清水区搞擦边和性|暗示，于是迅速走红了。]

[你现在应该解封了，还要开播吗？]

“不、不开！”

“不老实”的祁恩连忙摇头。

[那行吧，刚才播一会赚的钱也够花几天了，你可以偷偷懒。]

[不过你记得要和你的宝宝们请假哦。]

祁恩回到电脑前，坐了下来。

小猫跳上祁恩的大腿，趴在上面。

小猫很轻，但是它才启动不久，身上很凉，冻得他打了个哆嗦。

他把腿上的小猫抱了下去，再次站起身，扯了扯稍微一动就露出半个屁|股蛋的小裙子。

即使在家里没人能看到他的打扮，但还是觉得臊得慌。

他快步来到衣柜前，企图找出一件正常的衣服。

“这、什么啊？”

祁恩连忙把手里的衣服扔回去。

就没有一件能穿出门的吗？

小猫踱步来到祁恩身旁，跳上衣柜：[你平时都不怎么出门，穿出门的衣服来来回回就那么两三套。]

祁恩找到了。

和其他直播用的衣服分开放的，堆在一个小抽屉里面。

外衣解决了，还有里面的。

祁恩在那一堆蕾丝、细带子、半透明布料里，找到了一块比较完整的纯棉布料。

祁恩快速换好衣服。

白净的身体很快被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纤细匀称的四肢。

他的心脏还在扑通扑通地跳，自己看自己的身体也能害羞个不停。

祁恩瞄了眼衣柜，又收回眼神，“我怎么都是这种衣服啊……”

[因为你习惯在家不穿衣服。]

小猫好心地解答了。

但祁恩是不会感谢小猫的回答的。

“你错了，我没有这种习惯，那样是不好的。”祁恩严肃道。

[哪里不好了，那是个人癖好，没有危害社会，也没有别人知道。]

祁恩的严肃有点维持不下去了，“那也是我以前才那样……我现在不喜欢这样了！”

[你喜欢。]

“我不喜欢。”

[你喜欢。]

人机小猫。

祁恩不跟它说这个了。

“小猫。”

“除了直播，我平时都会做些什么？”

[你在拍涩涩视频。]

唔。

[还会拍涩涩照片。]

嘶。

“那些照片都发出来了吗？”

[没有。]

祁恩还没来得及松口气——

[发给你的直播间宝宝们了。]

“可不可以把那些照片要回来啊。”他紧咬着下唇。

脸颊不可控制地泛起红晕，双手下意识地交握在一起。

[你不签工会，需要亲自来维系你的宝宝们。发照片也是维系方式之一。]

“那我不做主播了，就不用做这些了吧？”

[不建议，这是你唯一的收入来源，你可以不全职，只兼职。]

所以，和宝宝们维系感情也是必要的。

“除了发照片，我还能怎么跟他们维系感情，是跟他们聊天吗？”

[那是工作，不谈感情。]机器小猫纠正道。

都做了看照片这么亲密的事情，还不算谈感情吗。

祁恩似懂非懂。

[你得按照他们的要求，给他们发sexy照。一套有四五张，卖出去一套能赚八百块。]

[有时候得按照他们的需求定制照片，你也可以不接受他们的定制。]

[重点是，不能露/点。要是被举报了或者被平台发现了，你会被警察抓走的。]

果然，擦边主播是一个高危职业。

祁恩觉得自己不太适合干这个，也不知道自己一开始为什么要选择这个行业，还是做点老实巴交的工作好。

祁恩不太熟练地操作着电脑，打开自己的社交账号。

他翻看着自己发布的内容——

黑丝、白丝、红丝、下衣失踪、可爱兔子装、诱惑女仆装、高开叉泳装、低腰热裤、火|辣抹胸、超性感三点式比基尼……

没看几秒，他手忙脚乱地退了出去，鼠标都差点被甩飞。

“这都什么啊……！”

“就算变模糊了，还用云朵贴纸打码，但还是很色啊。”

“呜我一定会被警察抓走的，现在删视频还来得及吗？”

小猫叼着兔子鼠标，跳上桌子，放回鼠标垫上。

此时，光标移到右上角的消息图标。

图标下方立马弹出一排未读消息，都是清一色的创作规范，文字内容的左边是一个个缩小的视频封面。

祁恩好奇地点进去一看，原来都是被平台封掉的跳舞视频。

不，那根本不能算是跳舞。

纯擦。

[对了，这些发不出去的视频，你会转卖给有需要的人。]

“那我快点把之前发的视频照片要回来吧？”

[那你要退钱的。他们肯定已经存下来了，除非他们愿意删。]

[而且你穷穷的，哪里有钱退回去。]

“可你不是说我一场直播能赚很多吗……”

祁恩又想起来一件事。

他欠了很多钱。

因为，他撸了两千万的网/贷。

两千万，是他和一个骗子公司解约后欠下的违约金。

祁恩为了快点走掉，就一次性借钱还完了。

这两千万再加上网/贷利息，他一共要还两千五百万。

而且利息还会增长，如果他赚钱的速度赶不上，单是还个利息就要很久了。

祁恩情绪低落。

“只有全职主播赚更多吧，那我兼职的话，另一份工作做什么好呢？”

“要是有赚钱比主播还多的工作就好了。”

“虽然直播能赚很多钱，但给别人看自己的身体，是不对的。”

“虽然被人夸心情也很好……但这样还是不对的……”

“两千五百万也太多了……要给别人看多少次才行啊……”

他说着，往下扯了扯衣摆。

这个动作快要成为他的习惯性动作了。

因为他总是会时不时担心身上的衣服突然消失，或者不小心把直播穿的衣服穿出门。

祁恩突然想到：“我刚刚收了这么多礼物，是不是赚了好多钱？能还多少？”

[打赏金额平台抽成60%。]

祁恩掰着手指——

嘉年华是三千块，礼花筒是五百块，还有好多个一百块钱的火箭……

他数学很差，要算不过来了。

不过还好有猫。

猫说：[刚才的直播你赚了六千。]

祁恩有点失望地放下手。

才六千啊，利息都不够呢。

给他刷礼物的观众也是穷穷的。

总之，他现在负债累累，是一个小穷鬼。

祁恩决定另辟蹊径——

“有没有比主播工资更高的工作？”

[有。]

猫连上网络，向电脑发送了一条链接。

而后弹出了一个黑白极简风格的网页。

首页底图是两个露半身的男人，一前一后，错位站立。

后面的人一身西装，戴白手套，做着擦拭东西的动作；前面的人没被拍到脸，突出了手解西装纽扣的特写。

首页是六个醒目的大字：

私人安保咨询。

标题上方是个形似匕首的线条logo。

祁恩看看网页，又看看小猫。

“保安？”

“你是让我去当保安吗？”

：你不觉得猫会说话很奇怪吗？

恩恩：猫本来就会说话啊。

……？

恩恩：你们怎么会这么认为，你们好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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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小猫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