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醉初醒

轰隆,轰隆,哪里在敲锤子呢?是在打年糕吗?

素素费了好大劲儿才睁开眼睛,趴在桌子上一时起不来,迷迷糊糊地想着。

张师傅熟练地敲着墙,他最喜欢这种没人住的老房,屋顶塌了半边,木料发霉断裂。这样不会闹出人命,拆除也方便。不一会儿,整个房子都在随着敲击开始震动。

好几层灰劈头盖脸地撒在素素身上。她拧了拧拳头,指甲使劲往手心里掐了掐,感觉僵硬的身体逐渐有所恢复。此时她模糊的脑海里确定的只有一件事情。

自己没死,而且肯定又是喝醉了。

门外锤子轰隆轰隆,半边房梁嘎吱嘎吱。素素这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在拆自己家的墙。她想到了店里面新来的伙计,还有他糟糕的泡茶功夫,长叹一声,对这样的情况发生并不奇怪。

素素咬咬牙,趴着桌子站了起来,带起了一个破烂的酒瓶,啪嚓掉到了地上。房梁像条死鱼一样趴着,满屋子都是厚厚的灰,桌椅几乎没有一个是好的,还长了几层青苔,她撑着桌子的手顿时不稳了。

门外的老张刚刚把墙敲开,忽然瞅到屋里一个满身黑灰的“女鬼”,正往自己身边踉踉跄跄地走,差点没把锤子吓掉了。那“女鬼”面貌难辨,长发枯槁,身上还裹着层破布!干了十多年的活儿,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邪乎的东西。

刚想跑回家,叫上几个小伙子过来看看,这鬼居然吐出人话了:

“这位师傅您先别动手!我给您赔礼道歉!”

老张这才发现,这破屋子里的是个邋遢的姑娘。

“好歹也是个姑娘,打理打理自个儿才好啊,大晚上的快把我吓死了。跟茶没关系,按照帝君的法令,商户若不按时交税,屡教不改,就要拆了铺子给官府。你们这铺子快十年没开门了,正好要修家慈幼堂,知府大人就让拆了。”

“那现在我补上这些税钱,这房子能不拆吗?”素素急忙翻找着自己的储物袋。

“知道你们做生意的不容易,但一年的税又没有多少,早干嘛不交呢?现在算起来可就不少喽,大概是要一百两。”

素素翻了半天,也没找到储物袋,只能在破旧的房子里东翻西找。

“你脖子上那块儿玉坠看起来勉强还行,要不去当铺抵半两银子先用着?”张大爷忽然说道。

素素急忙往脖子上看去,一块儿小小的白玉坠,乖巧地依在胸前。她的眼神立刻颤动了几分,随即摇了摇头,立刻说道:

“没事,我一定能凑够的。”

她又在四周找了一番,终于凑够了税钱。

她长出一口气,小心地把玉坠放到贴身处,收拾好地上的碎片,随手拖过一只凳子坐下,看了看满目萧然的茶馆,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师傅,今年是哪一年啊?”

“你这么邋遢就算了,怎么脑子也不太灵光?今天是神武十一年正月十三。”

“神武十一年?”素素掰了掰手指,粗略地算算,如果是在神武元年喝醉了,到今天正好是十年!自己的生辰是在隆昌五年上元节,所以后天,就满四十岁了?

素素重重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缓缓闭上了眼睛。一觉醒来,快到了不惑之年。

自己又“睡”了十年?她原以为闭关十年,就已经足够倒霉了。四十岁的时光里,一半的时间都不清醒,恐怕世上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

她自顾自地笑了笑,心想:不过好在自己还活着,总比睡到棺材里强。

张师傅看着面前的素素,有些哭笑不得。“姑娘,这副样子出去可见不了人,八成是睡过头了,去我家梳洗梳洗再打理铺子吧,刚好那些银子交完税还有点儿剩的,我家婆娘再给你做顿好饭,肯定比什么都强。”

素素站在张大叔家镜子前的时候,脑子还没从“四十岁生辰”中缓过神来。她洗了一个多时辰,七八桶热水,才刷干净身上的污垢。剪了剪长发,借了张家女儿的一套白袍换上,顿时和刚刚的“人模鬼样”截然不同。

镜子里面的人看上去还是当年的少女模样,唇红齿白,峨眉弯弯,雪肤透红,乱乱的青丝还没吹干,湿漉漉地搭在额头上;灵动的双眸藏着淡淡的光彩,水雾缭绕中,又染上了一些迷离和无措。

她雪白的指节轻扣着浴桶,发出有规律的响声。她拿起玉坠,仔细擦拭一番,小心佩戴在雪白的脖颈上。

忽然门外的张大婶招呼:“姑娘,晚饭烧好了,赶紧过来吃吧。”

素素回过神来,轻轻擦了擦镜上的水雾,出门往伙房的方向走。此时羊肉汤的鲜香已经弥漫地到处都是,她看着桌旁忙忙碌碌的两口子,不由嘴角挂起一抹笑容。

“哎呦,收拾收拾真是大变样儿!我看这姑娘比你年轻的时候还漂亮好几分呐。”张师傅看着刚坐下的素素,对着大婶不禁感叹。

“女孩子家可不能那么邋遢,不然别人看见笑话。别杵着了,再不吃一会儿凉了。”张大婶拍了拍素素的肩膀,盛了一碗羊肉汤端到她面前。

素素接过了汤,便开始狼吞虎咽起来,二老看她吃的开心,也动起了筷子。三人不一会儿就吃完了一大锅炖羊肉。

“大叔大婶,谢谢你们收留我,我这还有一些银子,全都给你们吧。”素素抹了抹嘴,拿出身上为数不多的几两银子:

张大婶连忙握住素素的手,把银子还了回去,“一点热水饭菜也不值几个钱,都是街坊别这么客气了。”

“是啊,等你们家铺子修好了,我们能过去喝喝茶就好了。”张大叔也说道。

素素点了点头,把银两收了回去:“大叔,既然今年是神武十一年,那位神武帝君是不是也登基十年了?您能讲讲帝君的事迹吗?”

“你这小姑娘怎么连神武帝君的事儿都不知道啊?这帝君可是咱们老百姓的靠山呐。女身登基虽然不罕见,但就算是男子,我看也比不过这位万岁爷。先杀了一批贪官污吏,又把那帮修仙问道的弄得服服帖帖。后来颁布了好多条法令,不论男女贵贱,选了大批寒门士子,我家女儿才有个做官的机会啊。”

“是是是,你家女儿好不容易得了个做官老爷的机会,结果天天写信说什么赈济灾民,外邦公事,年都好几年没回家过。”张大婶洗着碗筷,不满地抱怨道。

“这不是年货都让驿站的人给咱们送到了嘛?”张大叔无奈地摆摆手,继续说道:“这十年来安稳平定,国富民强。尤其是那些仙门世家的子弟都规矩得很,想当年那什么金鹏教,养的奴才都敢当街随便打人,现在早被收拾得没影儿了。”

素素嘴角微微上扬,眼睛里的热切更多了几分,忍不住地追问到:“这位帝君还做了些什么吗?”

“帝君做的好事,我这小老百姓三天两夜肯定说不完,不过有几件事倒是特别。帝君特别不喜欢奢华铺张,听说宫里晚上一半儿都不亮,唯独元宵这天大操大办,弄场特别热闹的灯会。”

素素的眉头稍微皱了皱,正想继续发问,张大婶的声音倒是从伙房里传了出来: “而且相传这帝君大人喜欢赐人喝酒,还要一醉方休,不少王侯将相都梦寐以求,想喝杯帝君赐的九龙佳酿呢。”

张师傅笑着接过话头:“我这平民百姓也挺想啊。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姑娘你就借我女儿的房间睡一宿吧。”

素素点点头进了房间,听见大叔大婶都睡下后,她把身上剩下的几两银子分成两份,一份仔细包好,放在桌子上,一份放入袖袋。从小院里拿了自己的衣服换上。虽然还没有干透,又显得十分破旧,但总算是洗去了污渍,干干净净。

此时月华繁盛,明星点点,满地银光如水。素素推开桐木小门,踏着青石砖路往茶馆的方向走,嘴角微微上扬。冰凉的晚风灌进她的脖子里,冻得她打了个寒颤。

她搓搓手,哈了口气,慢悠悠地踏着步子。她按照刚刚来时的路线,迷迷糊糊地走了好久。秀气的小楼此起彼伏,高大的建筑光鲜亮丽,早不是十年前的破旧模样。直到晨光逐渐扫过玄武大街,她才找到自己的茶馆。

迈进已经倒下的大门,素素轻轻叹了口气,她从衣服里拿出剩下的几两碎银,分成了好几份,摊在一张旧桌上:

第一份用来买扫帚簸萁,第二份用来买茶壶茶杯,第三份买些瓜果小食,既然上元节要到了,第四份就用来买点儿面粉馅料,第五份……第五份儿怕是买不了什么了,干脆就留在身上带着吧。

素素去大街上的几家铺子买完了东西,回到茶馆就开始清扫灰尘。可惜这十年失修的茶馆早已破旧不堪,她从清晨一直忙到了深夜,只听得打更的小哥是敲了一声又一声,房子才勉强能看出来是个茶馆的形状。

她高兴地拍了拍手,虽然不太敢再喝酒了,但是确实是有点想睡一觉,刚刚想出去吹灯歇业,就听见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

“老板,给我们来壶茶可好?”

素素刚想开口,那扇今天自己新买的门就轰隆一声,重重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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