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急忙问到：“大哥，他们是有绳索保护的对吧？会不会有什么危险？有没有人在楼上看着？”

“不会不会，能让爬的地方肯定都做足了保险。有金吾卫看着，腰间系的绳索也都选的最重最结实的。别担心，你那小郎君不会有什么事的。”

素素忙摇了摇头：“不是什么郎君，是我的徒弟。师徒之间也可以互相送灯的嘛。”

大哥爽朗一笑：“哈哈哈，我都懂，都懂。”

素素叹了口气，挥手道谢后便接着往楼上找去。不多时，她便看见晴儿在三四层的位置。她一身紫衣在夜色里着实不太显眼，只有腰间悬着的花灯莹莹地发着光。此时，她费力地抱着一块凸起的瓦片，用双臂使劲支撑着身体往上爬。

忽然一阵冷风刮过，不少人的花灯都在风中摇曳，整体攀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素素的心顿时像是被揪了一下，待她找到那个渺小的紫色身影时才放松下来。

季晴也像是感应到了她的目光，转过头望向素素，嘴里还似乎说着什么。素素把身子探出窗口，朝她挥了挥手。她再度望向季晴腰间那盏小小的花灯。如果真的能把心意传到那么高的天上，再不可能的愿望也许都能实现呢。

攀登很快便接近最高层，人群也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喝彩声。那些爬不到很高的在半空中坚持一会儿也就下去了，只有剩下的几个人仍然在努力攀爬着。季晴的身影似乎是其中最小的。

不一会儿几人便全都停住，趴着墙体像是在为最后的攀登蓄力。

太高了，已经足够高了。素素忍不住这样想。她仿佛也跟着季晴在那里蓄力着。虽是差一点点就能到最高层，但几个跃起身尝试的人却无疑败下阵来。那不过两米的高度，却像天堑一样难以跨越。毕竟没有灵力傍身，腰间的绳索也格外沉重。

“哎哟，你徒弟还真是争气呢。那里可是最高的位置，差不多就可以下来了。”隔壁窗口的大娘赞叹道。

“是啊，你看最高处也就四五个人吧。”

素素没有再回话，看着迟迟没有动作的季晴，她只是心中越来越着急。若不是答应了在此地等她，她早在开始前就冲到长明楼上了。她只能暗自祈祷，希望她这一跳要不顺利登顶，要不就安然无恙地撤退。

那四五人陆陆续续地跳了几次，没有扒住顶端的绳索，也就滑下去了。偌大的长明楼，此时居然只剩下季晴一个人还在坚持着。而半柱香过后，她便只能下楼了。

忽然，素素瞥见季晴在腰间摸索着什么东西，再一看，她腰间的绳索居然啪的一声断了。在素素还来不及有任何反应之前，季晴甩开重重的绳索，向着高耸的飞檐纵身一跃，双手勾住了最边缘的一角。

此时她整个身子颤颤悠悠地吊在楼外，离地面足足有几百尺高，而她还要空出一只手拿过腰间的花灯挂到飞檐上。身体像个细小的钟摆，在夜风中摇晃，似乎下一秒就要坠下来。

素素已经顾不得什么许诺了。她攥紧双拳，翻出窗户便运起全身灵力飞了过去，身上甚至出现了一层白色的弧光。几月之前那次可怕的坠落还历历在目，她不能也不许自己再让那种事情发生。

待她急匆匆地赶到季晴身旁时，却看见季晴泰然自若地系起绳索，正要往楼下去。素素一手拉过她的腰便用力系紧了绳索，稳稳地带她落在下层平台。发现情况不对的金吾卫也打开了长明楼的窗户，两人得以在楼内歇脚。

素素一句话都没说，握在季晴腰上的手未曾松开，另外一只手扒着栏杆，大口喘着粗气。她本就心绪不宁地看了半晌，又突然飞到季晴身边，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没法禁得住。

晴儿这次没有甩开她的手，而是轻轻将左手盖在上面，悄声说道：“让你担心了，对不起。”

素素抱起季晴，紧紧地将她放在自己怀中，低声抽噎着，把头深深埋在季晴的脖颈间。季晴顿在原地，嘴唇微动，那个称呼在喉咙里滚了又滚，最终却只是笨拙地抬手，轻轻抚了抚素素的后背。手指滑过外衣，似乎能感受到其下皮肤灼热的温度。

良久，季晴贴过素素的耳朵，悄声道：“还有别人看着呢，我们先下楼。”她牵着素素绕行到长明楼一个隐蔽的出口，掏出帕子向一处商铺讨了些水，擦了擦素素脸上哭花的妆。

“我只是，只是想让你好好的。这比什么珍贵的礼物都好。”素素抽了抽鼻子，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知道，我不是立刻就把绳子系回来了吗，而且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你就在不远处，也肯定能接住我。再不济，我手上这个金环能立刻把季苍叫过来，他也不会让我出事。”季晴拢了拢衣服，用长袖盖住胳膊，宽慰到。

素素点了点头，慢慢平复心绪，转回到刚刚的那家酒楼附近。她边走边望着长明楼的最高处，一眼便看到数点灯火之上最亮的一盏花灯，不禁暗暗念到：“长安城最高的花灯，是晴儿给我挂的。最高最高的花灯。”嘴角也带了几分笑意。

忽然听见酒楼下几人议论纷纷：

“我跟你说，刚刚那个姑娘啪的一声就从窗户里飞出去了。我都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

“就是啊，看着年岁不大，竟然还是个修仙问道的！”

“八成是你看错了吧，那些修士哪个不都是四五十岁才小有所成的。太年轻的肯定底子不扎实。”

素素俏皮地摇了摇头，转身面朝季晴问道：“晴儿，你刚刚爬塔累了，我带你去吃些东西可好？饿着肚子对肠胃可不好。”

“我不爱吃这些摊子上的。”季晴不动声色地捂了捂衣服，不屑地看了看身旁几个热闹的元宵摊子。

“那我们回凤阳宫，自己做点元宵吃？”素素问道。

季晴摇了摇头：“你不是想逛逛吗，我随便吃些算了。”

素素跟着季晴转了一会儿，却偷偷寻着可以做饭的地方，恰巧身旁经过一对夫妻，怀里还抱着个脸上沾着面粉的小孩。她忙问道：“打扰打扰，请问你们是去做元宵了吗？”

“我家小孩的书院有个做元宵的比赛，今天刚好有空，便带他去体验一把，自己在家弄面什么的也挺麻烦。”孩子的父亲回答道。

“是啊，这是你妹妹吧，那也可以报名。你俩快点，活动还没结束呢。”孩子的母亲看着素素二人，催促道。

季晴面露迟疑，素素却拉着她的手忙往那家书院跑去，不一会儿便到了比赛的现场。中间挂着张福字，写着阖家团圆四个大字，几位老先生正在挨个品尝着元宵，周围则是正在做的人们，大多都是亲友在家吃完团圆饭出来散步消食的。

“这下方便得很了，我们自己做，从馅到皮都是干净的。”素素兴奋地朝季晴笑了笑。季晴无奈地点了点头，在报名表上填上了二人的名字，两人便一同来到放满了材料的桌子前。

“最后一组比试开始！看哪家包的又快又好！”一位到处巡视的老奶奶说道，看着一对父母正忙活，她又喊道：“不许长者全包揽，一家人全都得参与！”

"晴儿你先调一点馅料，我去和糯米粉。”素素带着季晴来到石磨旁，说道：“按照你喜欢吃的口味就行，黑芝麻花生核桃仁都好。”

季晴点了点头便选了几样一股脑地放进去，使劲磨了起来。素素则回到桌子上，双手在粉与水间揉捻搅和，直至融合成一个光洁湿润的面团。她等不及饧面，便运起灵力用巧劲拍打着面团。

不一会儿，她揪下一小团湿面，掌心微拢，轻轻挤压，捏成好几个厚薄匀称的圆片。季晴此时也拌匀了馅料回到素素身旁。

素素左手托着面团，右手执起灵巧地挑出一团馅料，轻轻松松地便包成一只小巧玲珑的圆子。

季晴笨拙地学着她的样子，合不上的馅料就使劲塞进去，面太多的就用力捏成小的，长袖上粘的全都是面粉和馅料。那几个憨态可掬的元宵更是把素素逗得合不拢嘴。

“别笑了，又不是我要来参加的。”季晴再次用力捏紧了手里的面团，颇为恼怒地说道，“我看他们好多人都是滚的，比这样快多了。”

素素笑道：“我们这样包更好吃，我教你，很简单的。”她轻巧地从背后环过季晴的身体，双手覆上季晴沾满了糯米粉的手，揪过一小片面团，挑了块馅料放在其中。

季晴的背脊瞬间僵了一瞬，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素素胸前的体温，甚至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她感觉心里忽然有人在打鼓，手也有些不听使唤，任凭素素带着走。

素素轻轻贴着季晴的指尖，轻声说道：“感觉到了吗？要借着转动它的力道，让面皮自己爬上来，轻轻地……慢慢地……合拢。”

季晴清晰地感受到湿粘的面皮在指尖一点一点地移动，慢慢包裹住那块甜甜的馅料，最终在顶端巧妙地收出一个尖儿。

“看，就是这样，不太难的，你再试试？”素素放开了搭在季晴手上的手，带着笑意问道。

季晴从她的怀抱中移开身子，摸了摸自己有些发烫的耳朵，恼道：“谁让你不经允许就抱我的。”

“我抱抱自己的徒弟，有什么关系吗？”

“谁是你徒弟，我可没答应你。快点做吧，那老婆婆又要过来催了。”季晴抓过一块面团，心不在焉地塞了快馅料进去。

素素便抓紧时间完成剩下的部分。两人不一会儿就包好了一大碗汤圆。随着咕噜咕噜的开水声，素素在灶台下看着火候，晴儿则把煮好的汤圆捞起放到大碗里。

几位评委此时也走下台来，挨个品尝。由于素素他们完成的较快，那位老奶奶便举着筷子先舀了一碗。

“哟，这元宵模样挺俊！光洁匀称，大小如一。”

素素刚刚收拾好灶台，她缓缓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老者。明明晴儿包的和自己不是一个大小，怎么会受到如此评价？

她连忙看向背着双手的季晴，正藏着一碗有大有小的汤圆在手心里，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不要得意，外观固然重要，馅料与口感才是最关键的。”另一位老者也凑过身来，举起汤匙舀了一个放入口中，完美的甜度中居然带了分腰果的咸香，把甜味衬得更为立体，滋味绵长。

“口味也不错，你们两姐妹做得好啊。我想这汤圆定是姐姐包的，而这奇怪的馅料，就是妹妹的主意吧。”老者抚了抚长胡，满意地说道。

季晴仍是背着手，微微点头像是承认了自己的创意。待评委尝其他人的汤圆时，素素悄悄问道：“你怎么想到加腰果进去的？”

季晴视线飘向一旁，小声嘟囔道：“小时候吃东西，就爱加点坚果碎，顶饿。”

她立刻板起脸补充道，“料台上有我还不能用了吗？”

素素更是笑得前仰后合，接过季晴偷偷藏着的那碗汤圆，舀了一个放在口里，慢慢含化了那层面皮，品着甜甜的内馅。

不一会儿，评委们宣布结果，果真是素素他们这组拔得头筹。他们乘了一小碗供到了火神祭台前，又把素素和季晴请到台中央，热烈的掌声和喝彩声，让两人的脸上都要有些泛红。

熙熙攘攘的人群散去后，素素揉了揉肚子，拿着打包好的汤圆与季晴并肩而行。时间已到深夜，月色与灯火洒在街上雪白的石砖上。素素边走，边时不时看看长明楼上最高处的花灯。虽然那灯光在阑珊夜色中显得微小，却一直在柔和地亮着。

“脑袋看路！别踩空了！”季晴提醒道。

“知道知道。”素素把目光聚焦回手上的汤圆，说道：“还剩了两碗汤圆，回去刚好可以带给师兄师姐他们尝尝。”

“不行，我还有些饿。”

“那带到凤阳宫，放到冰鉴里，你留着吃？”

“嗯，就这样。”

两人拖着有些疲倦的身体，走过重重宫门回到凤阳宫。一路上安静地只能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素素把食盒递到季晴手里的时候，忽然看见她衣袖下的手臂抖了抖，像是有些拿不稳。

素素一手拿回食盒，一手轻轻掀开季晴长长的衣袖，细嫩的皮肤上多了好几道划痕，结着深红色的血痂，手肘处还有片新鲜的青紫。她的心顿时像是被什么东西猛揪了一下，疼得厉害。

季晴刚刚提过食盒的指尖还微微颤抖着。她抽回手，别开脸，硬邦邦地回道：“不过是一点小伤。”说罢便要用袖子盖上去。

素素没再说话，牵着季晴的手进了凤阳宫，点燃寝殿的灯火，引她躺下，拿过药箱，浸湿纱布擦拭伤口，又用竹签剜了些清凉解淤的药膏小心涂抹着。季晴也未再说话，只是抹到那处淤青时忍不住嘶了一声。

待伤口都处理完毕后，素素帮她褪下外袍，再次检查了伤口，看了看季晴躲闪的眼神，起身轻轻关上了殿门。

“你……”季晴有些愣住了。

“疼不疼？”素素轻声问道，凝视着季晴，两片长睫在灯火下投射出柔和的阴影。

“不疼。”季晴摇了摇头。

素素叹了口气，俯下身吹了吹她没受伤的双手，一点莹润的水光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又压了回去。

“手上伤成这样，夜里翻身压到就不好了。今晚我看着，你快睡吧。”素素跪坐在地上，把头枕在床沿，朝季晴露出一个笑容。

季晴没有回应，没有询问，只是拉过素素的手。素素怕扯到她的伤口，不敢用力对抗，便顺势躺到了床边。

烛火被吹灭，月光透过窗棂，素素身上的温度带着令人安心的气息，无声地怀抱着季晴。黑夜中，她终于闭上了眼睛，任凭自己沉入到这片温暖与安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