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争宠

日料店

门口挂着写日文的纸灯笼,夏知蝉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被侍者迎进侧间换衣服。

穿和服的漂亮姑娘在脚边给他掸着和服褶皱,一边道:“先生请放心,我们的和服都是经过专业消杀处理的,单人单件,过后可以带走留念的。”

这里装潢雅致,一草一木都显出非凡精致。

夏知蝉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里绝对贵的乍舌。

但是真正向侍者打听人均消费的时候,还是倒吸了口凉气。

吴歧路已经在桌前落座,日式榻榻米没有凳子,只能跪坐在上面,灯光一打,夏知蝉忽然发现,吴歧路竟然也能衬的上是朗朗君子了。

只是一笑,瞬间又恢复那副痞里痞气没个正形的样子。

”夏知蝉,在这里!“

他快走两步,踩着木屐噔噔噔就走到吴歧路面前。

他学着吴歧路的样子跪坐在对面,语气里有几分着急:”什么话我们不能在其他地方讲,这里一顿饭就好贵。”

分明和吴歧路还没有什么关系,就开始心疼人家的钱。

时间回到下午。

没有等到下课,夏知蝉就又被纸团砸到,这次没等夏知蝉拆开,下课铃声一响,吴歧路就快步冲了出去。

纸团打开,上面写着:“我在XX路紫荆巷等你。”

于是

夏知蝉就紧随其后急急忙忙过来了。

吴歧路说:“怕你不来嘛。”

他拽着夏知蝉的手,叫他尝尝这家日料殿的招牌。

北极贝入口鲜甜,完全没有腥味,夏知蝉的眼睛在一瞬间就亮了起来。

吴歧路说:“你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看樱桃小丸子,吵着要吃里面的日料。”

他冷不丁提起这个,夏知蝉却半点印象都没有。

搬家以后,很多以前的事情在脑子里都淡化掉了。

“他现在喜欢方块海绵。”

许洲突然出现在这里,夏知蝉却神游地想他的木屐为什么踩得这么稳。

他穿深色和服,脸冷腿长,像昭和时期的家族少爷。

一直到许洲拍着吴歧路的肩坐在了他身边,夏知蝉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

许洲内心冷笑一声,我再不出现你怕连怎么回家都不知道了。

然他面上优雅自若,抬手让侍者加副餐具。

俨然一副反客为主的姿态。

皮笑肉不笑地,然而并不看对面的夏知蝉,反而盯着吴歧路,说:“弟弟,叨扰了。”

吴歧路勺子都要捏碎,他的声音像在牙缝里艰难挤出:“哥哥既然知道打扰,为什么还在这里?”

“呵”,他神色如常地,摆出一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样子,说:“家里孩子贪玩出来,他妈妈不放心,要我出来看看。”

夏知蝉还抬着脑袋天真问:“妈妈今晚不是夜班吗,你回去时碰到她了吗?”

许洲干脆不理这个小傻子,盯着吴歧路,凤眸上扬,又冷又傲:“上次回家,父亲不是说咱们兄弟两个平常要好好在一起相处,今天这顿饭,哥哥请了。”

哥哥?

吴歧路觉得好笑。

他但凡摆出一点哥哥的样子来,他和母亲在许家的日子过的都不会那么艰难。

许洲夹了一筷子寿司给他,盯着夏知蝉的眉眼,意兴阑珊地:“快吃,吃完了我们回家了。”

夏知蝉一脸犹豫地将寿司塞进自己嘴里的时候,都觉得后脖子凉飕飕的。

这顿饭只有夏知蝉吃的宾至如归。

三个人从日料店出来的时候,吴歧路全程黑脸,许洲也神色不虞。

夏知蝉正要提出回家,吴歧路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夏小蝉。”

两张电影票递在夏知蝉的面前,吴歧路的声音有些受伤:“我以为你还会喜欢樱桃小丸子。”

夏知蝉忽然被拉进旧日的回忆里。

他和吴歧路的第一次见面,是不打不相识。

准确来讲,是吴歧路单方面殴打夏知蝉。

那时候在市中区的一帮小孩子里,吴歧路是头头,从夏知蝉搬来的那一刻就注意到了他。

他穿着色彩缤纷的T恤和短裤,干干净净站在操场边缘,就有一大群小女孩围着他团团转。

吴歧路当时就觉得他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看他相当不爽。

变故发生在他经过操场的时候,吴歧路不知为什么,脚底下的球一下子就飞向了夏知蝉的脸。

他默了两秒

球从脸上掉下来。

那是吴歧路第一次见到一个人那么能哭,哭声震天,响彻整个操场。

他脑门擦伤,鼻子下面也流了好多血。

周围的小朋友都吓坏了,乌拉一声都跑了。

吴歧路一脸凶样的走过来,攥起拳头凶巴巴地警告他不准说出去。

在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夏知蝉的窗户边都会出现一块白巧克力。

夏知蝉一度以为是圣诞老人提前派发礼物,他咬着巧克力,不敢让夏母知道。

直到后面蛀了牙,夏母看到他藏在床底下的一堆糖纸,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他在家里捧着肿起来的脸呜呜的哭,一墙之隔的邻居小孩急哄哄跑过来,咚咚咚的敲门:“阿姨好,糖是我给他的,你不要打他。”

夏母打开门,面前一个被晒得黑黝黝的小男孩,油亮的眼睛并不怕人。

捧着半边脸的夏知蝉从夏母后面跑出来,出奇的不讲理:“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要给我巧克力。”

当时的吴歧路很酷地抬着头,不肯正眼看他:“你没有告诉别人,那是奖励。”

后来夏知蝉和吴歧路莫名其妙成了好朋友之后,他才又问起当时的事情。

吴歧路沉默了一会儿,说他妈妈身体不好,怕他妈妈知道自己拿篮球砸到了别人会惹他妈妈生气。

“有一天早晨,你妈妈和我妈妈一起浇花,我听见他说你爱吃白巧克力。”

……

夏知蝉知道,一定是他在过去的哪一个瞬间表达了自己喜欢樱桃小丸子,吴歧路才记到了现在。

他一脸为难地看着许洲。

对方向他会以一笑。

这场属于两个人的约会莫名其妙地变成了三人行。

夏知蝉左边一个许洲,右边一个吴歧路。

两边椅子扶手上各自一捧爆米花。

夏知蝉为了显得自己不偏心,干脆哪边的爆米花都不吃。

“可乐,夏小蝉。”“可乐。”

两个人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夏知蝉看着递在他面前的两瓶可乐,默默缩回了椅子里。

两双同样长的要命的腿交叠,往最中间的夏知蝉那边挤压空间。

深黑瞳孔在空中交汇,吴歧路不甘示弱地挑眉笑了笑。

是挑衅。

几乎是在瞬间,许洲就明白了吴歧路的想法。

他和吴歧路都抱着该下地狱的肮脏心思。

只是因果报应。

他妈做了给人当小三的娼妇。

儿子现在也要跟他抢夏知蝉,

两个少年几个眼神间的交流,一场风浪偃旗息鼓。

恣肆一双眼睛扫向夏知蝉,突然发问:“马上就放暑假,夏小蝉今年暑假什么安排啊?”

暑假安排。

是个好问题。

夏知蝉看看吴歧路,又转头看了看许洲,发现许洲也正在看自己。

许洲蜷起腿,换了个姿势,道:“说说,什么想法?”

往年暑假,夏知蝉都毫无例外的和许洲一起度过,他根本用不着做安排,许洲就会将两个人的行程规划的明明白白。

但现在

夏知蝉觉得,这是比临近期末考试还要让人焦虑爆炸的问题。

*

与吴歧路告别后回家,两个少年并肩走在路灯失灵的街上。

一闪一闪的灯光昏暗而幽寂,仿佛随时就能从旁边的小巷子里窜出来个什么东西。

许洲走在前面,拎着两人份的书包,肩膀挺阔而腰窄韧,夏知蝉一下就不怕了。

过了小桥,前面就是筒子楼。

桥上有摆摊卖冰豆浆的奶奶,推着个小冰柜,上面放了红字喷漆的一块牌子,写:茉莉冰豆浆。

夏知蝉摸摸口袋。

拽住了阔步往前走的许洲。

王奶奶据说在这里卖了二十几年的冰豆浆了,夏知蝉不知道,但自从搬来这里就一直见到王奶奶在桥上摆摊,算下来也已经五年时间。

“奶奶,两袋冰豆浆,一个要多糖,一个不加糖。”

“欸!学生仔,这么晚回家呀。”

“不怕的。”夏知蝉笑眯了眼,说:“我朋友个子高高,他保护我的。”

王奶奶抬眼看了看许洲,她知道这个冷脸寡言的俊后生,样子漂亮,就是性格太闷。

王奶奶一脸慈爱地看着两个孩子,把豆浆递给夏知蝉。

刚从一堆冰块里出来的袋装豆浆还很凉,透明袋子上冒水汽。

夏知蝉扎开不甜的那袋,抿了一口,满脸舒爽。

刚喝了一口,手里的袋子被一下抢去。

夏知蝉刚想提醒他那根吸管是自己用过的,许洲已经叼住吸管喝起来了。

手机的冷光打在许洲脸上,鼻梁挺拔,如月光料峭。

夏知蝉一下看呆了。

“下次豆浆不要买这么甜。”他一脸淡然地品评。

夏知蝉点头应下。

一会儿反应过来,想告诉他那杯甜的还没有拆,许洲却忽然停下。

他从兜里摸索着,一会儿摸出来一串茉莉手串。

是用鲜花串起来的,叶片不再新鲜,但依旧香。

刚刚王奶奶叫住这个面冷的后生仔,她记得他,还有原因。每每她推着摊车从桥下往上,许洲看见了都会撑一只手从后面给她推上去,又面色如常地经过。

他没有说,但她老婆子知道。

“好孩子,谈姑娘没有?”

“今天的茉莉买多了,老婆子我啊串了几个手串,别嫌弃,都拿着吧。”

许洲回头,看着前面在跟妈妈讲电话的夏知蝉,从王奶奶手里拿了一串:“一串就够,用不了那么多。”

他说,“谢谢奶奶。”

他记得网上有一句话,叫送君茉莉,愿君莫离。

但许洲一向不信那些,自己喜欢的东西,握在手里才是真的,要靠祈求得来,许洲不屑。

但他又想起一句话,觉得也很好。

桥下两个少年,高的那个垂下眼睛,将手串撸到夏知蝉手腕上。

正合适

他说:“今生戴花,来世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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