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骊山

周五、骊山。

骊山名字起的恢弘,其实不过是一座略大些的陵园,里面一码码石青墓碑,被汪洗的干净光滑。

今日小雨细密,风一吹粘在身上,湿漉漉的腥。

许洲一身黑,两侧头发服帖落下来,沾了雨,细细的下巴颏像泛着寒光的剑刃。

他什么祭品也没带,就这么站在墓碑前,默脉无声。

夏知蝉匆匆赶到,刚才雨下的大,伞骨被风一吹就翻仰过去,他嫌麻烦的收起来,手里一捧白菊肃穆沉重。

他无声走到许洲身边,重新撑开伞,将白菊放到碑前,连呼吸都放轻,生怕惊扰了亡魂。

上面立的是许薄川之妻周婉,没有照片,刻碑的痕迹已经风化老旧。

许洲忽然接过伞,碰了碰他的肘腕,触目惊心的凉。

他蹙眉,问出今日的第一句话,沙哑像在砂纸打磨,“怎么不打伞。“

夏知蝉无所谓的掸掸袖口,他不常穿正装,只觉得浑身都被绑在架子上,十分不自在。

“山上几步路,打伞多麻烦。”说着,他解开西装扣,从内袋里小心翼翼摸出一支花——是仙人掌花。

他有些不好意思,“我家阳台今天早晨开的,好几年才开一朵,轻易等不到的。”

他放到墓碑上,抿唇笑,“阿姨保佑我们许小洲幸运平安。”

许洲斜眼看了他一眼。

*

中午,两个人结伴下山。

遇见的守陵人看见夏知蝉,热情打招呼:“呦,是个大小伙子了。”

夏知蝉笑笑,他是极讨长辈喜欢的,说话也甜:“是比去年高了不少,辛苦穆爷爷照看我们小洲妈妈,等有机会请穆爷爷吃饭!”

守陵人摆摆手:“好说,好说,分内之事。”

自从许洲搬来筒子楼,夏知蝉便没有落下过一年同许洲给他妈妈扫墓,这里的守陵人都记得这个讨喜的孩子。

山脚下,这里不好打车,需要再往前走上一大截。

许洲撑着伞,眉眼胧淡,话更少了。

像这骊山的雾,久久不散。

每次从骊山回来,许洲的气压便肉眼可见的化作一团乌云,叫人不敢大声说话。

走路间,夏知蝉注意到许洲淋湿了半边肩膀,小声说:“许小洲,往你那边挪挪伞呀!”

许洲忽然笑了,说:“这是一把偏心伞。”

夏知蝉后知后觉明白是什么意思,他忽然有些脸热,快走两步,在路边截住一辆的士。

远远朝许洲招手:“快来!”

的士车在本市一家网红蛋糕店停下。

在几年前,它还不是精装网红店的时候,夏知蝉常来,后来家境落败,没法像以前一样隔三岔五的跑来吃小蛋糕,夏母也会在有重大喜事时买给夏知蝉吃。

这些年来,时代变迁,就连一个蛋糕店都装修的让人不敢进去了。

明亮到反光的地板,从山上下来的鞋底踩上去就会弄出一滩污垢。

夏知蝉脚下踩了一双白鞋,此刻被泥水洇脏,他口袋里装了纸巾,蹲下来,先给自己擦擦干净。

又转到许洲身前,叫他抬起脚。

许洲注意到夏知蝉的发顶有两个小小的旋,常人都说有两个旋的人脾气刚硬,但夏知蝉的脾气又如此软和,想来也不完全对的。

他忽然抬手,落在夏知蝉发顶上。

这样露出后颈的柔驯姿态,许洲也见过。

是在他梦里。

后者抬眼,天真懵懂,一双时常出现在他梦里的红嘴唇。

许洲眼神愈暗。

他至今还没满十八岁,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旁人无端的**与他没有任何干系,许洲为着这份天真,如今竟然有些痛恨了。

“许小洲,你做什么?!”

夏知蝉有些生气。

许洲像是仗着自己力气大,一只手摁住他的头,让他站不起来。

听到他真的有些生气,许洲才如梦方醒一般回神,后退半步,将他拉起来。

买完蛋糕已经不早,蛋糕钱是为刚才许洲的无意冒犯,抢先付了过去。

“那这还算不算我请你的小蛋糕?”夏知蝉嘴边还沾着蛋糕屑,又被喂进一口,堵住了嘴。

许洲没有回答,将整块车厘子蛋糕上的巧克力都喂给了他,自己将最底下的蛋糕胚吃了个干净。

夏知蝉并不觉得两个人分吃一块小蛋糕有什么不对,毕竟连一个被窝都钻过,他心大的很,也不觉得分明许洲提出想吃蛋糕自己却没吃几口有什么不对。

他是个连弄脏别人地板都觉得愧疚的好孩子,这一点许洲在很早之前就知道,并且将这个弱点学以致用,但夏知蝉好像丁点儿都没发现。

等两个人能回家,夏知蝉率先看见许洲的门口站了几个黑衣大汉,身形精悍,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他急刹脚步,倒退将许洲拽回楼道,小声耳语:“你招惹什么人了没?”

许洲摇头。

夏知蝉刚想让他先躲起来,自己上去打探一下情报,便见那几个黑衣顺着扶手往下看,见到许洲,恭敬低头,唤少主。

齐刷刷的几个脑袋在两个少年面前低下来,夏知蝉搞不明白状况,看看几个黑衣,又看看许洲。

后者牵住他的手,十分自然的将他送上了楼。

“许小洲。“夏知蝉扒住门:”那几个是什么人,为什么叫你少主?奇怪组织,□□大佬?“

许洲敲了敲他的脑袋,淡声道:“吃饱了就躺回去睡觉。“

他关上了门。

夏知蝉并不放心,从窗户里看到那几个黑衣大汉簇拥着许洲离开筒子楼,坐上一辆看不清拍照的车,一起离开了。

他的心一下忐忑起来。

夏母在纺织厂里上班,今天是夜班,晚上六点钟就从家里出发了,夏知蝉一个人在家,夏母放在冰箱保鲜层的饭也没吃,隔一会儿就要去对面门看一看。

夏知蝉这晚没有等到许洲。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醒来闻到妈妈的饭菜香,默默从沙发上爬了起来。

“囡囡,要吃饭了干什么去?“夏母出来问。

夏知蝉换好鞋子,头也不回的关门:“对门。“

等夏知蝉自己开门冲进对门,许洲已经坐在电脑前整理学习PPT了。

他倏然松了口气。

又见他神清气爽一副样子,再看看自己腰酸背痛好不苦楚,咬牙切齿:“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许洲摘下眼睛,说:“今早。“

他指了指餐桌:“薛记的小笼包。“

夏知蝉气不打一处来:“我们今天要去爬山,我还什么都没准备!“

许洲将他拉到沙发,上面整整齐齐码了两个登山包,“都买全了。“

该说什么?

果然不愧是许洲么?

夏知蝉只能吞下这口气,一路上装着心事,夏知蝉蔫哒哒的,倒是许洲,正常的不能再正常。

到了目的地,小如他们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几个人回合时,小如的目光在看到许洲时明显两眼放光。

“林小如,“她矜持伸出手,”许洲学神,久仰大名。“

许洲在火箭班,平常鲜少能够打上交道,林小如平常听过不少他的传闻,这还是第一次见到真人。

许洲看了眼夏知蝉,似笑非笑。

唯有林小如伸出的手,尴尬的悬着。

夏知蝉只好打圆场,“这位是许洲。“

他又对着许洲,介绍:”林小如。“

许洲这次才屈尊降贵的颔首,像对方欠了他八百万。

林小如:……

她尴尬笑笑,一旁的小胖还有另一个被邀请来的男同学已经等不及,跃跃欲试就要开始大展拳脚。

“听说了吗?“小胖一向是个消息通:”今天晚上有流星。“

夏知蝉已经兴奋不起来了,山路崎岖,他腿都在打抖,只恨不得赶紧爬到终点。

顾及着在心仪女生面前不能失去男子气概,他硬撑着嘿咻嘿咻往上爬。

爬的正起劲时,一根登山棍伸到面前。

许洲回头,居高临下地盯着他,手里拿着登山棍的另一端。

夏知蝉立即回头,“小如,你累不累,我拿登山棍——“

他话还没说完,那根登山棍就消失在夏知蝉面前,又被许洲一节一节收起。

许洲冷笑一声,“我什么时候说拉你了?”

身后的小如还在问:“夏知蝉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见。”

夏知蝉已经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噎回去。

来了来了,又是这种眼神。

许洲究竟又在抽什么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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