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写字台上放着一只细细的灯盏,“火光”在里面忽明忽暗的闪着。
伊凡不喜欢开灯,也不喜欢开窗,平日里就待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不看书,也不看光脑,就发呆。
他睡着的时间越来越长,精神状态也越来越差,伊莱担心他醒来后一时看不清东西,走动的时候磕着碰着了。
于是他买了一个蜡烛似的灯盏,光不是很亮,照起来暖呼呼的。
在伊莱的强烈要求下,伊凡接受了这盏灯。
今夜的雨来的突然,下的也格外大。
雷声和雨声混着,然后一起落下。
“雷声有些大呢,伊莱会害怕吗?”他靠在床上问道,声音不大,温温柔柔的。
伊莱摇了摇头:“不会。”
他早就不是那个会被雷声吓哭,需要哥哥哄着的幼虫了。
面色苍白的雄虫笑起来,他伸手摸了摸伊莱的头。
“我最近总做梦,各种稀奇古怪的梦……”伊凡轻声说道。
近日不知怎么的,他总是会梦到很多熟悉又陌生的虫,他看不清他们的脸,也记不住梦里所发生的事。
他唯一记住的,只有一句话。
“我们在等你,去好好的道个别吧。”
朦胧的雨季笼罩着他的生命,连骨骼里都弥漫思念的味道,他在一个雨夜到来,在另一个相似却不同的雨夜失去了雄父和雌父。
今天又是一个雨夜啊……
这场大雨,他一淋就是永远,再也无法逃离了。
是了,该走的到底留不住,是该好好的道个别。
他不希望伊莱去恨,那样会活的很累。
他想告诉伊莱,自己这一生过的还算不错,他有爱自己的雄父和雌父,有一个最可爱的弟弟……他很开心。
……
他有很多话想说,可真到了这个关头,他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说一声再见,就是死去一点。
“伊莱。”
“在的。”
伊凡轻轻的搂住了他,像哄幼虫似的拍着他的背。
“伊莱啊,下雨了,你不要害怕。”
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不要害怕雷声,不要害怕分别,更不要愧疚,然后永远的困在雨夜里。
我的伊莱,要向前看啊。
……
伊莱紧紧抓住他的袖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但始终没有落下。
“到点了,我要休息了。”伊凡弯起眉,他吻了吻伊莱的额头,然后重新躺回床上,“那么,晚安了。”
……
伊莱换了个位置坐,坐在写字台的旁边,他安静的看着那盏灯。
不知过了多久,灯盏按照设置熄了灯,伊莱这才回过神来,他慢慢的站起身,然后一点点挪到了床边。
床上的雄虫安静的闭着眼,他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就好像随时都会醒来似的。
伊莱轻轻的,温柔地摩挲着他的手,把自己掌心的温度传递给他。
泪水终于冲破了障碍,从脸上滑落,砸在地上。
“我不会再害怕了,你不要担心我。”伊莱小声道。
他握着那只早已失去温度的手,轻声说着话。
他说之前是开玩笑的,虫族的一生太长了,不要等他,他不怕黑,到时候自己也可以走。
那些“虫”,他会听话,不会主动去报复他们,毕竟偷来的虫生,注定不是自己的。
用谎言堆起的一生,背后只会是无尽的不安与恐惧。
得心应手之时,地狱之门也在悄悄打开。
“他们”终将自食恶果。
他不会为这些东西搭上自己的一生。
那是哥哥为他争取来的生命。
遗憾之所以能成为遗憾,是因为活着的虫有无数个“早知道”、“如果我没有--”。
可是死去的虫早已经长埋地底,活着的虫可以抱着过去的一切细数,但绝不能活在回忆里。
这绝不是他们所爱之虫期望的。
每只虫终其一生都在得到与失去之间徘徊,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埋头向前。
“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
伊莱没有离开,他就待在房间里,重新打开了那盏小灯。
他之前给这盏小灯调了设置,规定它什么时候开,什么时候关。
灯哪怕有了设置,也可以通过手动打开去违背它的设置,但虫不行。
“火光”洒在桌上,伊莱望着桌上那张合照,上面是一大一小两只雄虫。
他们的脸上带着欢欣的笑意,伊莱也跟着笑了起来。
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在灯光的照射下显得有些阴冷古怪。
他将相框拆开,将照片取了下来,小心的擦了擦那只大一点的雄虫的脸。
……
“哥哥,为什么要拍照啊?”
“因为虫与虫之间总有分离的一天,以后哥哥想看宝贝的时候,只需要看看照片就行了。”
“那多拍一点吧,这样哥哥以后的每一天都可以看见不同的我了!”
“好,都听你的。”
……
过去的一切在脑海里一一上映,伊莱闭上眼,久久静坐,直至天明。
外面转来了敲门声,似一场大梦初醒,天地悠悠,再无归期。
伊莱慢慢的站起身,他的眼睛因为通宵未眠而变得通红。
他没有去搭理门外敲门的虫,而是又重新回到了床边。
金发的雄虫闭着眼,安静的躺在床上。
伊莱弯下腰,帮他整理了一下头发,然后吻了吻他的额头,补上了昨天晚上未曾给出的回答。
“晚安。”
从今天起,他再也没有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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