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温柔的声音在梦里不断重复着“生日快乐”，那歌曲如同无数根藤蔓似的将他死死缠住，他动弹不得，只能看着火光再一次亮起，然后一切消失。

但这一次的梦跟往常不太一样，它依然在继续。

伊莱站在了沉闷的大厅里，他对这里完全没有印象，却又莫名觉得熟悉。

大厅里只有一只小小的雄虫，他背对着伊莱，安静的跪在地上。

烛光在夜里忽明忽暗，伊莱下意识的动了动。

还是不行，他依然无法动弹。

小雄虫在那里跪到了快天亮，期间一只虫都没有来过。

不对！这不对！

为什么没有虫来陪他？

他记得应该是有的……

等等，他记得……？

伊莱觉得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幼时发过一次高烧，八岁之前的事他几乎都没有印象了。

雄父和雌父也找过医生，但答案依然是不确定的，他很可能再也想不起以前的事了。

小小的伊莱只纠结了几天，然后就不再想过去的事了。

想不起就想不起来吧，反正也不影响以后的生活。

……

他看到那只小雄虫的时候，心里没由来的泛疼，他甚至想走过去，陪小雄虫一起守夜。

这个大厅也是，他记忆里是没有来过的，可那种熟悉感骗不了虫。

他一定来过这里，在九岁之前。

天亮了。

场景变幻，伊莱站在了一间书房里。

那只小雄虫长高了不少，他的脸依然是空白的。

屋内的灯光很暗，长长的金发被他剪落在地，他静静的站在原地，忽明忽暗的“烛火”洒在他身上，将他衬的像个孤魂野鬼。

明明站在屋子里，可他却如同无家可归一般。

“是我的错吗？是我的错吗……是我的错。”雄虫喃喃自语着，“我不该活着。”

他神情恍惚，动作也格外诡异，绕着书房转了几圈，然后开始疯了似的撞墙。

那声音一下又一下的刺激着伊莱的神经，他想拦住那只雄虫，可他无法做出行动。

不知过了多久，声音终于停了。

那只雄虫靠在墙边，毫无血色的手垂落在地，暗红色的血从额头流了下来。

他死了。

血慢慢从那张惨白的脸上滑落，滴在地上，掀起一阵小小的尘土。

伊莱这才突然发现，这间书房不知何时变了样。

尘土铺满了整个房间，角落有着许多蛛网，那只雄虫倒是没有变化，但落下的血已经变成了褐色，被尘土掩盖着。

这一切都暗示着他早已死去多年。

“咚咚！”

一阵敲门声突兀的响了起来，一只同样面目空白的虫走了进来，他好像完全没有注意到房间的破旧，以及墙边的那具尸体。

那只虫在屋内转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在了伊莱所在的方向。

“……生日快乐……生日快乐……”

那首歌又出现了，场景也随着歌曲开始变化。

一个个画面闪过，里面的主角都是同一只虫，作为观众的伊莱只能看着他一次又一次的死去。

……

一样的布置，一样的虫，伊莱又回到了那个最初的大厅，但这一次他可以动了。

伊莱轻轻的走了过去，那只雄虫抬头看向他。

蒙在脸上的白雾渐渐散去，伊莱终于看见了那只虫的长相，那张脸跟伊莱小时候有四五分相似。

他的哥哥。

原来是这样。

是他忘了。

他跟哥哥的初次见面并不是在公爵府的花园里，而是在这个大厅，他陪着哥哥守完了最后一夜。

他忘记了一切。

“伊莱也救了哥哥呀……”

伊莱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如果说人生是无数个分叉路口，那这场葬礼无疑是一个很重要的节点。

他在这一天走向了哥哥，带着他离开了那个错误的死胡同。

·

伊莱也坐了下来，他神情柔和的看着小伊凡，就如同看到了什么珍宝一样。

可能是看太久了，小伊凡回过头看向他：“你也很难过吗？”

伊莱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泪水早已爬满了整张脸。

“嗯……”伊莱有些哽咽，他慌张的抹了把脸，沾了一手的水。

小伊凡似乎有些苦恼，他想了好一会，才有了下一个动作。

柔软的纸巾划过脸颊，伊莱怔怔的呆在原地，任由那张纸在脸上晃动。

“为什么要哭呢？这只是一个梦，仅此而已。”

小伊凡轻声说道，他安抚似的拍了拍伊莱的背。

“你知道这是一个……梦？”

“伊莱，我早就死了，不是吗？”

“……”

“伊莱，别哭，眼睛肿了就不好了。”

“……好。”

结局早已注定。

这只是一个梦，谁也无法改变既定的事实。

只是一个梦，仅此而已。

场景一点点褪色，然后消散。

……

伊莱走在一片空白的路上，那里什么都没有。

没有风声，没有鸟叫，可周围有花香，淡雅绵长。

他走了很久，久到他感觉疲倦，感觉双腿发软，他看见了路的尽头。

尽头有着一扇门，门下缝隙里有着光亮。

本能让他朝着光源走，可他像永远碰不到那扇门一样，走了很久，永远都差一点，

他不知道就这么走了多长时间，终于，他碰到了那扇门。

那上面暖洋洋的，他忍不住多碰了一会儿。

等他终于用力推开那扇门，大门敞开，光亮倾泻而出。

里面是一片花海，种的全都是蓝色的矢车菊。

矢车菊花海的中央坐着一只雄虫，他温柔的看着站在花海边缘的伊莱。

伊莱跨过无数朵矢车菊，终于来到了雄虫的面前。

“伊莱，让我抱抱你，然后就离开吧，别再来了。”

伊凡柔声道，他轻轻的抱住了扑进怀里的虫。

“我还有一句话没有和你说。”

“是什么呢？”

“晚安。”

伊凡沉默了一会，然后笑着拍了拍他的背：“早安，我的伊莱。”

伊莱啊，朝春天去，别烂在过去和梦里。

……

伊莱从床上爬了起来，他也没穿鞋，就赤脚踩在地上。

窗户半开着，伊莱看了看时间。

已经中午了。

光脑显示屏上有几条未读信息，以及一个未接通迅。

通迅是艾瑞尔打来的。

伊莱将通讯打了过去，艾瑞尔很快就接通了。

“你醒了？”

“是啊，怎么了吗？”

“……伊莱，你还记得你昨天怎么答应我的吗？你说你会过来陪我练习，结果我早上连你的一根头发丝都没见到。”艾瑞尔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幽怨。

伊·睡过头·莱：“……”

好吧，他确实忘了。

放艾瑞尔鸽子这事的确是他的错，实在赖不掉。

“对不起，我现在马上过去。”伊莱特别诚恳的说道。

“……我就知道你忘了，你直接过来吧，我等你来了再吃午饭。”

“行。”

“对了，你自己来的话，记得把飞行器调成自动模式。”

“……其实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新任鸽子精大王”伊莱挂掉了通迅，匆匆忙忙的换好衣服，然后飞奔下楼了。

站在客厅的侍从看见伊莱下来，正打算开口，结果一眨眼的工夫，伊莱就已经上飞行器了。

打算问伊莱中午想吃什么的侍从：“……”

侍从们互相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工资即将大打折扣的悲伤。

阁下您好歹吃了饭再走啊！

侍从们伸出了挽留的尔康手，但很可惜，被挽留的对象伊莱压根没有看见。

·

伊莱很清楚的明白，从今天开始，他走的每一步，都是他心甘情愿的选择。

艾瑞尔靠在椅子上，笑吟吟的朝他招手，然后十分没有形象的趴在桌子上，开玩笑似的抱怨伊莱老放他鸽子。

伊莱看着他明媚的笑颜，也轻轻的弯起了唇：

“殿下，恭喜了。”

如果说每一个生物都是一座岛屿，那伊莱希望艾瑞尔的那座，永远山花烂漫，万里无云。

他真正放在心上的虫很少，艾瑞尔算一个。

他不想再失去了。

把握当下才是最重要的，未来的事就留给未来去决定吧。

剩下的，好与坏、成与败，就交给时间来证明吧。

春天是那么美好，他永远都拭目以待。

是的，我完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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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