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萧峣观察了四周的环境,确认这是一个极其隐蔽的藏身之地,心中不禁庆幸狻貌的巢穴竟能隐藏得如此完美,从未被人发现。他深知接下来的行动需要极其谨慎,以免惊动了这头凶猛的草原之王。
他迅速部署骑兵,让他们四散开来,守住灌木丛的四周,确保没有任何疏漏。
他自己则和翟敖一同埋伏在狻貌刚刚返回灌木丛的路上,两人屏息凝神,等待着狻猊的出现。
此时,狻貌正沉浸在饱餐一顿后的满足之中。经过日出前后精力高度集中的捕猎,它全身血液的大部分现在集中在胃部帮助消化,大脑缺氧使得它愈发困乏。它全然不知,自己的“卧榻”之侧已处于危机四伏之中。
然而,萧峣并未打算立刻行动。他明白,此时狻猊正处于防备最松懈的状态,但同时也是最危险的时刻。他计划等到傍晚时分,再投放一只受伤的小动物,以此诱捕这头猛兽。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萧峣和翟敖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他们知道,只有耐心等待,才能确保行动的万无一失。
萧峣怎么都不会料到,原本十拿九稳的计划被一支突如其来的哨箭全毁了,甚至差点儿葬送了他的性命。
正午时分,原本毫无动静的狻猊被林中猝然响起的马蹄声惊醒,瞬间暴起的草原之王敏锐地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随即从灌木丛中窜出,朝一名骑兵背后袭去。
面对狻猊突如其来的暴起,萧峣心中一惊,但他迅速冷静下来,凭借过人的反应速度,纵身一跃,将那名即将成为狻猊攻击目标的骑兵从险境中救出。
他顺势一个鹞子翻身站直身体,利剑出鞘,准备与狻猊展开一场生死较量。
狻猊,这头凶猛的草原之王,果然不负其名。它抖开全身的鬃毛,头部轮廓瞬间大了一圈,威猛而庄严,仿佛在向人类展示自己不可一世的王者之风。
翟敖经验丰富,他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与三名士兵配合默契地展开大网,准备围捕这头异兽。
翟敖早已听闻这只乌弋国进贡的“师子”,在武帝眼中既是祥瑞的异兽,更是天朝国威远播西域的象征。其贵重程度甚至远超在场几名士兵的性命,是断然不能伤到它的。
最好的情况是用网束缚住它,实在不行只能赶走它。
在几人巧妙的配合下,大网成功将狻猊困住。然而,狻猊并非轻易束手就擒之辈。它感受到绳网的束缚,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与杀意,猛地站起身来,发出震天的怒吼,震撼人心。
面对狻猊的激烈反抗,骑兵们虽然久经沙场,但也感到力不从心。他们紧紧压住绳网,但狻猊的力量和速度都远超过他们的想象。就在此时,狻猊猛然跃起,几乎将众人掀翻在地,直扑离它最近的翟敖。
萧峣见状大惊失色,他毫不犹豫地举起长剑,挡在翟敖身前。然而,力量强大的狻猊视利剑如无物,瞬间将翟敖扑倒在地。
其他骑兵见状,纷纷惊呼着上前,众人拼命抵挡,但狻猊的力量和速度都让他们感到力不从心。
就在狻猊张开血盆大口向翟敖脖颈咬去的瞬间,萧峣伸出手臂,挡在了翟敖面前。
向来攻击猎物只追求一击毙命的狻猊,并没有撕咬萧峣的手臂,而是一头将他撞倒,利爪死死将他按在身下。
萧峣随即感到一阵剧痛从腿部传来,如同被锐利的刀片深深割裂。他低头一看,只见狻猊锋利的爪子已经深深嵌入他的大腿,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裤腿。
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他下意识地想要挣扎,但狻猊的力量却如同铁钳一般牢牢地钳制住他,让他无法动弹。
与此同时,一股强烈的惊惧感从心底涌起。他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死亡的威胁,狻猊的獠牙近在咫尺,仿佛随时都会撕咬下来。他能够闻到狻猊身上浓重的腥臊味,感受到它呼吸时喷出的热气,这些都让他感到无比的恐惧。
就在这时,周围响起了嘈杂的马蹄声、尖锐的呼哨声和弓箭的破空声。
狻猊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了一跳,立即松开了对他的钳制,转身朝无人的草场深处狂奔而去。
上林苑建章宫。
几名太医看过萧峣的伤势后,来到堂前向柳枫复命。狻猊的利爪抓伤了皮肉,伤口颇深,万幸的是未伤及主要经脉,并无大碍,休养一段时日即可恢复。
柳枫拱手谢过一众太医,并亲自将他们送出宫外。
太医们常年行走于宫禁和侯门相府之间,奸狡诡谲者有之,奴颜媚骨者有之,口蜜腹剑者有之,却很少遇见柳枫这样虽功勋卓著却温恭直谅的人,纷纷暗自赞叹。
送走太医后,柳枫令人向武帝和皇后复命,自己抬脚回到萧峣房中。
萧峣见舅父面沉如水,知道这次免不了一顿责罚了,自己固然该罚,但若是气着舅父就更错上加错了。
早熟的萧峣少见地现出娇憨的一面,他探起上身伸长手臂拽了拽柳枫的衣摆,“舅父~~”,拖长的尾音让柳枫差点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虽然看见萧峣伤势时已经心软,但是为了给予他一些警示,柳枫“生气”地拂袖走开一步,严肃地说道:“这里是军营,平时如何教你的!”
萧峣怎么也没想到,以前屡试不爽的撒娇这次竟然没用,看来柳枫是真的动了气,只得艰难地用双手撑起身体,准备下榻向柳枫请罪。
柳枫见状,赶紧上前将他按回榻上,“老实待着。”
萧峣勉强坐在床上向柳枫行礼道:“禀将军,属下本想活捉那瑞兽,好让陛下看看,早日允我随将军对战匈奴。”
柳枫自然知道萧峣从小到大的梦想,他知道在外甥眼里,自己一直是他的榜样和目标,但是他并不想让萧峣过早体验战场的凶险,却不曾想外甥对战场的迫切期盼已经到此地步。
“那现在不正说明你还没到能上战场的年纪吗?你可知匈奴骑兵较之猛兽何如?”
被柳枫一针见血地指出来,萧峣不免面露羞愧,“我知道了,舅父,”但是,低落的情绪随即消失,抬眼再次看向柳枫时,他眼中只剩坚毅果敢的决心,“等伤好了我会加倍努力训练的,争取早日成为一名合格的士兵。”
秋狝后第十日。
萧峣在建章宫养伤期间,长时间的卧床休养,让他感觉十分无聊和乏味。舅父柳枫虽不能常常陪伴在他身边,但时常会向内侍问起他的情况。
这天,柳枫并未像往日一样去探看萧峣的病情。萧峣向近侍打听,得知舅父去宫中议事,暂时离开了建章宫。
看到舅父不在,萧峣心中涌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冲动。他渴望活动身体,渴望找回那份属于战士的热血与激情。尽管知道自己的伤势还未完全恢复,但萧峣仍然决定偷偷溜到校场去练习射箭。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营中的守卫和巡逻士兵,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校场上空无一人,只有远处的旗帜在风中轻轻飘扬。
萧峣走到箭靶前,取起一张弓和几支箭。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呼吸和姿势。然后,他用力拉紧弓弦,瞄准了箭靶的中心。
“嗖”的一声,箭矢破空而出,准确地射中了箭靶。萧峣感到一阵喜悦涌上心头,重新找回了往日练习骑射的感觉。他继续练习着射箭,每一箭都倾注了他全部的心血和精力。
然而,就在萧峣沉浸于射箭的乐趣中时,他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动已经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一名巡逻的士兵远远地看到了萧峣的身影,他立即向上级报告了这一情况。
很快,柳枫得知了萧峣偷偷溜到校场练习射箭的消息。他匆匆赶回建章宫,看到萧峣正全神贯注地练习着射箭。并没有立即上前打扰萧峣,而是静静地站在一旁观察着他的动作和表情。他看到萧峣的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仿佛在用自己的方式证明着战士的坚韧和毅力。
最终,柳枫还是忍不住走上前去,“峣儿,你腿上的伤如何了?”
“舅舅,”萧峣狡黠地吐了吐舌头,“哦,不是,将军,我的腿已经好了,都开始结痂了,”他说着便准备撩起裤管,“不信你看。”
“好了好了,”柳枫抬手阻止了他,“回房中休息去。”
“可是我还不累,想再练习一会儿。”
好不容易溜出来的,哪那么容易就这么打发了?
柳枫闻言,皱了皱眉头,严肃道:“你刚刚扶弓的左臂力量明显不如往日,左腿的伤已经牵扯到上半身,还说伤好了!”
萧峣一听,顿时哑口无言,只得没精打采地离开了校场。
当晚,萧峣的近侍程莳慌慌张张地奔入柳枫住处,来不及等近卫通传,在院子里便高声喊道:“将军,请恕卑职不敬之罪!萧郎夜里突然大不好了,军医已经去诊治了......”
程莳话音未落,仅着里衣的柳枫已从内房奔出,经过院中并未停留,疾步向院外走去。
军中纪律森严,若非紧急军情,否则任何情况都不允许在军中做出慌乱惊张、扰乱军心之态。
而期门郎程莳,正是因沉稳干练被柳枫选中,调至萧峣身边做近身护卫的。
听到程莳几乎变了调的叫嚷声,柳枫便知情况危急。他一瞬都不敢耽搁,边往萧峣处疾走,边吩咐内侍去宫中请太医。
太医院左院判张坚到达建章宫后,老军医边阙向他详细描述了萧峣发病的情况。
起初,住在外间的程莳听到里屋传出奇怪的敲击声,焦急地询问数声却无人应答,情急之下他只得闯进房中,只见萧峣侧躺在榻上,面上露出异常古怪的笑容,他连忙上前询问。
可是萧峣紧闭牙关,口不能言,颈项僵硬无法活动自如。随即又突然用力后仰头部,挺起胸膛,头和脚向后仰曲如弓状。
边阙到时,萧峣正全身抽搐不止,他忙为其施针缓解痉挛症状。
随后他发现,只要旁边出现声响或有人触碰,萧峣便会再次出现全身痉挛的现象。
柳枫焦急地问道:“峣儿这种情况二位大人是否曾诊治过?可知为何病症?”
张坚已近知天命之年,以诊治疑难杂症在长安著称,是太医院的中流砥柱。
老军医边阙年少时入太医院,对名利地位心思寡淡,只对治病救人有着异乎常人的痴迷。未及弱冠便因机缘巧合被派往军中,此后几十年常随军去往边塞,到如今还是御医之职。数十年来,他在为官兵和边塞百姓治病之余,整理了一套关于外伤和关外常见病症的诊疗案册。如今,他虽已逾耳顺之年,仍然经常随军出征。
张坚闻言微微摇了摇头,拱手道:“侯爷请勿怪,下官并未见过此等病症。”
柳枫听闻后,自然地将头转向边阙,期待老军医的回答。然而,边阙并未立刻出声,而是陷入了沉思。他垂首低眉,右手轻轻地捋着胡须,动作显得沉稳而专注。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在脑海中仔细梳理着各种可能性和解决方案。
柳枫见状,也不急于催促,他知道老军医正在深思熟虑,需要一些时间。他静静地等待着,眼神中流露出对边阙的敬重与信任。他知道,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军医一定会有独到的见解和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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