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少年闭上了眼，华云谦并没有急着去睡觉，而是躺回贵妃榻上接着看起了话本，很快地上又堆起不少的荔枝核。

但是他并没有放松多久——喻思言那边又传来的声音。

不耐烦地放下话本，华云谦一抬眸就发现少年坐了起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额头渗出冷汗，湿了几缕鬓发。

华云谦皱起了眉。

安眠诀的效力依施法者的实力而定，像华云谦这种大乘期去控制喻思言一个刚踏入修行路的炼气期，甚至可以控制对方醒过来的时间。

除非有修为高过他的人去强行唤醒，不然喻思言不可能醒过来。

而综合魔域和修真界，修为高过他的，只有他父亲和远在修真界明心宗的那位剑尊时瀛。

但是现下，这两位都不大可能出现在这里。

那只能是天道了。

又是天道。

“梦见什么了？”华云谦收回思绪，直入主题。

少年的眼神还有些涣散，听到这句话才慢慢聚拢，眨眼间几滴泪缓缓淌了下来。

“我梦见……”喻思言在哽咽，“我爹娘死了。”

天道托梦，有预言和警示的能力。

华云谦仔细想了一下，前世似乎听说过喻家遭难的事。

不过这种边角信息对于不问世事的少尊主来说，提取起来有些困难。

“先别哭了，容本尊想想。”

华云谦安抚一句，站起身，趁喻思言的注意力还不在这边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把那一堆荔枝核给处理了，然后转身出去。

身后坐在软榻上的少年，缓缓地将身体蜷缩起来，咬着唇，茫然地任眼泪流下。

明明只是一个梦，为什么悲伤感这么真实？

没人回答得了他，唯一一个或许知道真相的人，此刻已经站在了魔域与修真界的交界处。

他父亲修炼正处在脆弱期，因此设下了这个结界，但是华云谦作为他的亲生儿子，这个结界挡不了他分毫。

华云谦跨过结界，进入了修真界，没多久就找到了喻思言的本家。

为什么喻思言会被抓到魔域去，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喻家就坐落在魔域附近。

华云谦隐了身站在喻家门口，飞快地在脑海中搜寻记忆。

前世的这段时间，他没有干涉父亲抓人，也没有去前殿，一直待在自己的寝殿里。

几个月之后，父亲的属下突然来找他，想让他代理几天，说那边有事走不开。

他对于喻家遭难的记忆，也差不多在那个时间段。

魔域和修真界这么多年相安无事，却在喻思言上位之后爆发仙魔之战，现在看来，最好的解释就是：从喻家遭难开始，两界平衡就被打破了。

喻思言是天平上最重的一个砝码，为了让这个砝码完完全全地偏向一方，就只能摧毁他最重要的东西，而嫁祸给另一方。

华云谦沉吟一番，找到魔域在修真界留下的探子，挑了几个人去盯着喻家。

现在喻思言和他扯上了关系，再保住喻家，就有可能避免三百年后的仙魔之战。

干完大事的华少尊心情极好地回了寝殿，一眼便看见了坐在软榻上把自己团成一团的喻思言。

华云谦：“？”

小孩闭着眼，就着这个姿势已经又睡了过去，脸上还残留着泪痕，眉头皱着，似乎还有些不安。

华云谦罕见地没有去打扰他，只静静地看了会儿。

三百年后的仙尊渊渟岳峙，温和疏离，而现在，还只是个年龄不大不谙世事的少年。那张未来会让无数人为之倾倒的清隽容颜还带着稚嫩，看起来乖巧又脆弱。

那一瞬间，华云谦突然有了很强的预感：他和喻思言的纠缠，绝对不会像他现在所想的那么简单。

不过没关系——华云谦又打过去一个安眠诀，然后用魔气卷着少年的身体，把他慢慢在软榻上放平——只要喻思言在他面前安安分分，他倒也不介意让少年在他面前多出现几次。

让人躺平以便好好睡觉之后，华云谦没有继续进行他嗑瓜子看话本的咸鱼日常，而是转去了侧殿的小书房。

书房里没有书，架子上是一个个储物戒，里面都是他这几百年来收集的话本还有他父亲时不时丢给他的那些法宝武器。

每个储物戒里的空间都不小，但也扛不住魔域少尊主的家大业大。

华云谦在这一堆储物戒里面，费了好大劲才翻找出他所需要的那个。

里面空空荡荡，只躺着几本书——明心宗弟子的修行心法。

华云谦从小到大就是个不爱修行的咸鱼，只不过小时候还要活跃些，每天在魔宫上蹿下跳不务正业。魔尊每天追着他掰开他的嘴塞丹药，强行把他摁进洗髓的药浴里，也才勉强把他推到了金丹。

金丹之后丹药能带来的效益很低，华云谦修为也就这么停滞了不少年。若不是魔域尊主就他这一个宝贝儿子，在魔域里这么一条咸鱼根本没有活下去的可能性。

华云谦的修为一直停滞到他偷溜出魔域跑到修真界的时候——那天在修真界他好巧不巧地撞上了现在明心宗长老、剑尊时瀛。

那一次少尊主被和他年龄差不多但是修为高他一大截的少年剑尊一个剑招扔回了魔域，若非两界井水不犯河水，他可能会直接被时瀛给拔剑杀了。

也是那一次，华云谦开始奋发图强，一鼓作气闭关三十年，修为直升大乘期。

然后华少尊拎着他父亲喜极而泣之后翻遍全魔域给他找出来的那柄停霜剑，直接跑出魔域杀上了明心宗，跟时瀛打了一架。

但是修行剑道的时瀛对于剑一类的武器都有天然的压制作用，即使彼时华云谦修为高过时瀛，两人也只是打了个平手。此后华云谦无聊的时候总会跑去明心宗找时瀛打架，若人不在他就去戏弄那些小弟子，把明心宗搞个鸡犬不宁，还顺走了不少初级的心法，这几本也就是那时候顺来的。

华云谦作为一个爱书之人，也没有把这些心法随手扔了，而是放在了自己的书房里，谁知道吃灰了这么多年的心法还真有用上的一天。

华云谦拿着储物戒回去，喻思言已经醒了，坐在软榻上发愣。

听到声响，少年转过头来轻轻叫了声“师尊”，眼见着又要哭。

华云谦一时不理解这孩子眼泪怎么这么多，直接把储物戒给他丢了过去：“喻家那边我已经派了人，你不必担心。这里面是明心宗的心法，你照着修行，最好能突破筑基。”

上一世喻思言是怎么脱离魔域的他并不清楚，但是可以确定一定跟明心宗有关系。而这一次喻思言是被他完好地送出去的，入门的方式定然会有所分别，只有达到一定修为才可能引起他们的注意。

华少尊无声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为了活下去真是操碎了心。

此后喻思言的日程就被安排的极满：上午修心法，下午练剑术。

而华云谦，上午喻思言修心法的时候他在旁边看话本吃荔枝，下午喻思言练剑术的时候他在旁边拿着吃出来的荔枝核当小石子扔，帮人规范动作。

一天下来，喻思言浑身酸疼，胳膊上被荔枝核打出了不少瘀痕，晚上累得倒头就睡，不需要华云谦掐诀都能睡死过去。

小孩每次都自觉躺到了软榻上，左右晚上不会吵到他，华云谦也就没有再提让他回自己房间的事。

半个月之后的一天晚上，华云谦从温泉回来，发现本应该睡下的少年还在软榻上坐着，只有一点一点的头反映出他此时并不清醒。

喻思言听到声响，身子颤了一下，猛地清醒过来眉眼一弯，露出个笑来，喊他：“师尊！”

华云谦听出了少年语气中的雀跃，一时间没想明白原因，只淡淡地问了句：“筑基了？”

少年雀跃的神情凝滞了一瞬，又很快恢复过来，摇头：“还没有——明天是我生辰。”

“多大了还过生辰。”

修士寿命长，又整日忙着修行，闭关都是按年算的，像生辰这样一年一过的节日很少有人会去在意，最多会算着日子过个百岁生日。华云谦说出这句话是下意识反应，喻思言看上去却有些委屈，小小声道：“师尊，我今年十九。”

这下换作华云谦表情空白了。

十九岁，转过年也才刚刚够上民间及冠的年纪。

华云谦知道现在的喻思言年纪小，但是没想过会这么小。

这样的小孩子想要过个生辰，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华云谦神情瞬间切换，装作方才无事发生，淡定询问：“想要生辰礼物？”

少年的眸子在那一瞬间亮了起来，嘴上却说：“不用了，师尊能陪着我就好了。”

华云谦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顺着他的话往下：“既然这样，明天也不用让你休息一天了，为师一定全天陪着你。”

这是半个月来华云谦第一次用“为师”这个称呼。但是这点微小的改变不足以盖过喻思言对于“生辰当天还要进行高强度训练”这件事的震惊。

喻思言用眼神无声地控诉了他一下，然后悲愤但憋屈地应下来：“都听师尊的。”

说话间华云谦已经到了贵妃榻上，喻思言眼睁睁地看着他笑得仰过去，侧身半掩着脸，到最后已经没了声音，只剩肩膀还在抖。

有那么好笑吗……？

喻思言郁闷又疑惑地坐在那，看男人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华云谦重新支起身子，一双桃花眼里带上了潋滟水光，显出几分不切实的温柔，然后他开口，声音里还带着笑：“不逗你，明天歇一天——想回喻家吗？”

少年的眸子重新亮起来，却在华云谦问出后半句的时候摇了摇头：“您已经说找人守着了，只要他们没事就行。我才不回去，我这次偷跑出来的，要是回去我娘又该念叨我……”

喻思言话到最后声音逐渐变轻，似乎有些心虚。

华云谦原先还纳闷他父亲的手下是怎么把喻家的小公子给拐过来的，原来是小孩自己离家出走，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不想的话，就等结界打开的时候吧。去明心宗的事也该知会你父母一声。”

仙侠背景所以年龄跨度会大一点！其实十九岁炼气算落后的，但是因为华少尊是个咸鱼，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这点orz，总结一下就是这俩小时候都挺咸鱼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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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道托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