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头望了一眼天。

先前黑压压的乌云在顷刻内散尽，漫天华彩，宛若被钟表匠拨乱反正的表盘。

如果不是不远处冒着烟的汽车残骸、脚下被雨水浸得松软的沙土正强烈地彰显着存在感，我几乎都要以为方才那场可怖的雷暴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了。

能够随意变更自然气候，这恍若造物主的能力就是世界意志的威力吗？

祂阻拦的到底是哪件事的发生呢？是我将沢田纲吉带走、还是六道骸的脱逃呢？

我凝视着正缓步走近的沢田纲吉，暂时收拢起这点思绪。

“阿纲，虽然很感谢你，但我还是想要问一下。”我歪头看向他，冲他点了点唇，笑眯眯地问道，“难道你从一开始就在抗拒我的吻吗？”

“虽然被骸附身了，但是你飞出去时那种并不像刚从昏迷中醒来的状态我还是能够回忆起来的，阿纲一直在装晕吧？”

“难得我主动亲一个男孩子。”我像模像样地抱怨道，“阿纲可真是让我输得一败涂地呢~”

“啊咧！？我没有抗拒！”

闻言，沢田纲吉猛地抬眼。

他眉心的火光已经熄灭了，此刻又呈现出一副和方才冷静可靠模样截然不同的反应来。

像是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红晕在少年那白净的脸颊处浸透开来，他咬了咬唇，正要说点什么，然而下一秒我就看到这个人左脚绊右脚，连同怀里似在昏迷的六道骸一同砸在了沙滩上。

“哇呜，全身都好、好疼。”

他费劲地从沙地上抬起头来，没忍住嘶了一声。

“大概是新弹药对你身体的负荷太大了。”

我迅速上前，将他们一左一右地挂到肩上，抽空回道。

海平线就在视野的尽头，那艘渡轮明明就在前方，却又离我那么遥远。

两个少年人的体重对这具已近脱力的身体来说实在是不小的负担，但是没办法——最后这段路只能靠走了。

“小泠也，咳咳，把我放下来，去完成你的任务吧，他们的目标不是你。”

六道骸清醒了过来，他轻声道。

他现在实在是太虚弱了，话甫一落到风中就散了。

“哈，骸你也知道他们的目标不是我啊。”我被气笑了，“明明那时候和我换着按就好了，你先带着阿纲上船，再喊人来救我不就没事了吗？松发按钮弹起的那0.06秒我能和你无缝接替，但是蛇能吗？”

“就算是......”

六道骸似还要说点什么，但却被我冷声打断了。

“别废话了，只要他们还没追上来，就算是爬——我也会带着你多爬一米。”

双腿沉重地恍若灌铅，我意识到再这样下去绝对到不了渡轮处了，咬着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选择放下了左肩处的沢田纲吉。

“新的朋友，和有一点印象了的旧朋友，kufufufufu，看来还是有一点胜算的啊。”

六道骸笑道，他的呼吸烫在我的颈侧，带起一阵酥麻的感觉。

“这就够了，小泠也。”

他喟叹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哪来的力气，竟摇摇晃晃地挣脱了我的搀扶。

我的力气早已在先前一连串的事情中枯竭了，被他这么一推，终于支撑不住地摔倒在了另一侧沢田纲吉的身上。

“唔。”

倒地的少年发出了一声闷哼，但到底是撑着我坐了起来。

“交给你了，彭格列的第十代。”

六道骸难得郑重道，他像是预见到了什么似的摊开了双手。

自他的身后，我看见了从天而降的复仇者，他们身形高大得简直不像真人，宛若死亡般的不详气息藉由他们行动间散溢出的的白雾蔓延开来。

“好可怕......”

身后的沢田纲吉在发抖，他喃喃着，然后用比刚才更大的力道死死地扣住我的肩膀，似乎怕我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但我原先也没打算再做什么反抗了。

事情至此已成定局，能够知道世界拨正剧情的方式——只是借助外力而非控制人物的思想从而干涉他们的选择，这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小泠也，我们还会相见的。”

巨大的银质锁链扣住六道骸的脖子，他最后看了一眼我，便在复仇们的押送下转身离开了。

他走得很慢，带着股宁死也不肯折腰的从容，复仇者们也未出言催促或者直接拖行，于是我和沢田纲吉就这么看着他们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黄昏下。

海风吹拂，带来丝丝的凉意，我侧目望向遥远的海岸，夕阳西沉，一轮红日即将落入汪洋。

感觉到身体恢复点力气后，我推开沢田纲吉慢慢地站了起来。

“阿纲，欠你一个人情。”我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正色道，“所以我现在不会对你动手，当然，我也不会放你走。”

“就看看我们两方的人，谁先找到这里来吧。”

“月......泠、泠也。”他磕磕绊绊地叫我，“我们现在不要说这个好不好？”

“嗯？”我疑惑地歪头看他。

“泠也现在应该很难受吧？要不要试着和我说点什么，稍微发泄一下也好？”

沢田纲吉温柔地注视着我，他的目光看上去比霞光还要暖上一点，里面还带着安抚的味道。

“不，我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而伤心的。”我失笑，“我已经近乎赌上性命的努力过了，所以我也能接受一切结局。”

“我知道，但是泠也。”

“你经历的这些事情并不是没有重量的，它们一件一件堆积起来，压在你心里的那张网上，直到某天那张网再也承受不住——”

沢田纲吉的眉眼间染上了悲伤。

“所以你有时候总会、总会......”

他说不下去了，颓唐地垂下了头，声音也变得低了起来，轻得像午夜时分降下的霜。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知道，泠也，你从一开始就规划好了自己的死亡方式，对不对？”

即便没有了死气弹的效果，他都能这么敏锐吗？

我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说得没错。

我确实从一开始就规划了这些，我会在完成攻略后选择一个绚烂而盛大的离开方式，沢田纲吉在中死气弹后看到的那个未来就挺符合我美学想象的——在万众瞩目的聚光灯下，离开那个周目。

但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我便抛出了自己的问题来引开话题。

“不要一直问我问题呀，我对阿纲也是很感兴趣呢~”

“阿纲为什么要去救骸呢？明明这是你给自己预留下的逃跑的力量吧？还有之前在黑曜乐园时对犬和千种——”

我凑近了一点，捧起了沢田纲吉的脸，细细地观察他的表情。

沢田纲吉瑟缩了一下，他的脸颊再度泛起了红晕。

“太、太近了。”

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他慌乱地错开视线，不敢再和我对视。

“虽然犬在我们面前也只是个喜欢吃巧克力球、会收集碎瓦砾种花的小可爱，但那时候，他们可是真的想要伤害你哦。”

只是还没等我继续问下去，我突然感受到了几道格外扎人的视线钉在了我的身上，与之一同到来的还有炽热的高温气团——

我一把推开沢田纲吉，下一秒，一个火球飞快地从我们之间的空隙穿过，在沙子上砸出了一个大坑。

紧接着便是那个熟悉又吵闹的大嗓门。

“收起你的狗脾气吧！混蛋boss！你能一枪打碎那副价值千万美金的仿画，让觊觎的人再也看不见它，但你也能这么对自己喜欢的人吗！？”

tbc

呃，写的时候没有感觉到和骸的张力哇（挠头），他们俩意识存在差异，骸就是单纯地不敢让泠也赌命，他不想泠也从他那儿接手过一个危险的东西；泠也则是——这个男人想用死亡这么沉重的东西绊住我！？好气！炸弹是系统使坏，她可不想看到谁因为她的缘故牺牲掉性命

阿纲是趁着泠也被六道骸附身的时候（那时候泠也意识不清醒），啪的一下溜走去救他的。毕竟处在言纲那种极度冷静的状态嘛，没彻底中泠也的毒不稀奇

泠也其实又有情又无情的，相比之下，白兰才是纯纯冷漠的玩家思维，他否认世界的真实性，将一切当成一个基建（？）游戏，毁掉再重建，拥有绝对力量的他将世界当成了手中的魔方，那可不是险恶的第四天灾吗？不得不感慨天野太太的人物塑造，每一个阶段性反派的行为动机都很立得住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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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世界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