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梦境是某位不被存在之人被赠予的权限,那么此次「番外」剧本的主角与祂的相遇,自然在那无数个短暂又漫长的黑夜里,因祂偶然投下的一瞥所导致,跨越了上百年之久的深渊之梦。
那么,请由我(祂)来为诸位讲述吧。
如果自己的记忆力没有出错,之前的自己应该还在工造司打造着那些数不清的订单上的武器还有准备下次五骁相聚时的小礼物。
而不是眼睛一闭,转眼就在这片迷离扑朔的空间中漫无目的地寻找出路,还要随时警戒那些潜伏在深处的怪物偷袭。
云上五骁唯一指定老实人应星有些自暴自弃地想,脚上却还是踩起阵阵水花,诚实地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
尽管向来都只有一无所获这个结果。
这里没有饥饿,没有口渴,没有疲劳,任何一切本该拥有的□□上生理需求在此处仿佛都不存在似的,唯一磨损的大概只有自己对逃出这片深渊的渴望,以及如走独木桥般摇摇欲坠的精神吧。
抬头望向即便已经忘记自己走了多久,却还是高高挂于黑暗之上的那轮皎洁得如同一只眼睛的圆月,应星止不住咧开嘴角,脸上却不带任何笑意。
送给镜流的支离剑还未锻好,白珩的反曲弓和景元那个小兔崽子的石火梦身也是时候该保修了,枫和烛那两条青龙带来的美酒还尚未开封品尝,只可惜……自己多半要独自折在这看不见尽头的陌生地方了。
反手抚摸着自醒来便放在自己身旁几近布满碎裂裂痕的剑刃,哪怕应星用实际行动感觉到自己越靠近月亮,暗处的怪物就越来越多,他还是义无反顾地顺着圆月方向继续前进。
“若是我能从这里出去,一定把你重新锻造,变成一把无暇的剑刃。”
不知是多少次用手中的剑刃击退一波又一波来势汹汹的怪物群,应星对手中的无名剑刃郑重承诺,但他很快又自嘲地笑起来,嘲讽着自己的自不量力。
“过来……来这边……”
一声几乎都要被应星自身结束战斗后的粗重呼吸所掩盖的轻声呼唤在死寂的空间中悄然回响,抬眼朝圆月的正下方望去,属于人类身躯的飘忽幻影出现在他的视线中,但那副若隐若现的姿态让逐渐理解这片空间规律的应星意识到对方并不是活人。
他不是没有遇到过类似的幻影,甚至说几乎可以算走几步都能见到,但不管是自己询问“你是谁”或是“这是什么地方”一类的问题,幻影都不会给予任何答复,只是不停地呼唤着一个不曾听闻的名字,直至存在逐渐被黑暗侵蚀消散。
但这次好像不同。
耳边清脆的铃铛声与不停催促着自己过来的声音清晰可辨,应星决定顺从自己的直觉,拿起沾染黑色液体的断刃笔直朝对方走去。
像是有了自己的意识般,只要刃向前一步,幻影也立即朝圆月的方向迈出一步,不论走得多块,幻影自始至终都与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隐隐约约间,应星似乎听到了幻影低声碎语着什么。
“‘树’就在前方……我听到了,祂对我的呼唤,以前只有观测时才能听到的低语在此处竟如此地清晰,这就是以肉/体迈入深渊的感觉吗?”
“要继续前进……要更快见到祂,在这副躯体腐朽之前,在一切都还没开始之前……”
那是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不知为何,应星感觉十分地耳熟,甚至感觉就在不久之前刚听过。恍惚间他上前一步,试图伸手去触摸那道不知不觉间变得虚幻的幻影。
只是这一个小小的伸手举动,却让原本虚幻的幻影变得逐渐稳定下来,像是如梦初醒般转身面对着应星。
应星这时候才看清对方的半边脸都被一层白布遮掩,而他的手上还拿着一盏正履行它的职责照亮四周,不停燃烧的提灯。
只是这一个小小的伸手举动,却让那份自黑暗而来的精神侵袭如苏生的枝丫蜿蜒而上,依附在应星本就不太好的精神空间内,像一根细棒无情地将他的意识搅碎,变成动人可口的铁锈味饮料。
哪怕身着黑白相间的长袍,眼睛处裹着一层带有血迹,金色包边的白布,应星却还是感觉面前有着金色及腰长发的面容竟有些熟悉。
只是还没等应星仔细分析这份熟悉感的来源,精神上不停袭来的疼痛让他两眼一闭,奋不顾身地向前一扑。
再次醒来,眼前的竟是应星熟悉的工造司锻造炉,炉子中熊熊燃烧的火焰刺疼了他的双眼,也让他察觉自己竟然重回到了现实。
难道方才只是黄粱一梦?
——
这里应该是梦境。
做完了一周前积攒下来的订单,躺在床上阖眼休息,却发现自己时隔多年再度回到那个空间的应星确认了这一点,彼时的他正躺在对方大腿之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又再度被拉入这个梦境,但当下应该是继续寻找再度脱离梦境的办法,在这里呆愣着也不是办法。应星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此番不小的举动也惊扰了大腿被他当作枕头的主人。
没有任何预兆,在应星因为空间无声弥漫的窒息氛围而变得昏沉的大脑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祂突然伸出了血迹斑斑的右手,缓缓贴近了应星的脸颊。
动作倒不快,甚至以应星在云上五骁倒数的身手都很容易躲开,但碍于这份仰躺的羞耻动作让自己活动空间大幅减小,贸然挣脱可能会造成对方受伤,所以应星只好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仍由对方十指间戴着金色戒指的右手抚摸自己的脸部。
冰凉硬物在脸上轻拂的感受并不好受,但应星更在意的是对方被剥掉指甲盖而露出暗红肉色的右手接触的部分,几乎是自己的五官所在之处。
“……是人类啊。”
清晰地感觉到后脑勺枕着的大腿肌肉随着对方低语而缓缓放松下来,而刚才抚摸五官判断的行为与这句话也一一证实了应星最初的猜测。
不知性别的祂是一位盲人。
“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这里很危险,你不应该来到这里。”
被对方先一步抢占先机抛出问题,失去了对话主导权且自身本就不擅言辞的应星只好吞下关于这个问题的所有疑问,老实地回答对方带着关心的询问。
“……我只是睡在床上,眼一睁就来到了这个地方。”
眼见对方即将陷入思索的境地,应星用比往常还要轻的力度握住比自己手腕还要细上不少的右手手腕,仰视着祂,趁势抛出自己最关心的三个问题。
“这里是哪,要怎么出去,你又是谁?”
没有即刻回答应星的提问,对方只是低垂着头「看」向应星,又开始了低声碎语,
“不是有罪之人……那么大概是精神受到什么刺激才来到这里……”说着说着对方顿了顿,像是在思考着应星刚才的问题。
末端,不知性别的祂对躺在自己腿上的应星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殊不知基于自己双唇被细线紧紧缝上的模样,让这丝微笑在圆月的映衬之下都变得诡异起来。
等等,如果对方的嘴被残忍地缝上让祂无法说出话,那么自己先前听到的碎语又是从何而来?
应星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此刻他昏沉的大脑终于开始了正常运转,也顾不上自己的挣扎是否会导致对方受伤,他反手握住一直置于自己身旁的断刃,一个打滚用脸部感受着水花溅起的丝丝凉意,用手中削铁如泥的武器指着对方。
没有在意应星的离开,甚至不曾在意自己是否被刀剑指着,祂脸上依旧带着那份不变的温和微笑,轻声回答他的三个问题。
虽然应星觉得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对方看不见,以及他这才注意到发声地原来是祂握于手中的提灯。
“我并不清楚你们那个年代是如何称呼这里,但在我的认知内……你可以把它称为「渊月螺旋」。很遗憾,这里只有不断向下而通向深渊的道路,而存在于最深层的‘树’,祂或许可以帮助你回去。”
“你可以把我当成被放逐的占星术士,至于如何称呼……”祂又停顿了片刻,像是在从回忆中搜寻着曾经属于自己的名字,“亚多尼雅,我被放逐时拥有的名字。”
渊月螺旋,从未听过的地方……将这四个字分开都知晓其意,但组合成一个词语却让自己倍感陌生的新名词牢记于心,准备下次苏醒去询问他人,应星机敏地察觉亚多尼雅口中的奇怪用词。
听上去祂比我还年长,这提灯可真是有趣的造物,竟然能口吐人言。
作为工匠的那份好奇让应星对祂手中的提灯倍感兴趣,但苦于空间中随时随地会出现的危机,他只好把这一研究的想法暂时搁置,继续将自己积攒的一个又一个疑问倾吐出口,而亚多尼雅也知无不言地一一为他解答。
没有时间,没有因果,一切在应星眼中构成世界的概念在此皆不存在,所有生物都不该踏足于此,在这片连希望都不复存在的深渊,唯有黑暗与恶意永存。
“若生物的诞生与消亡为认定‘活物’的最简单条件,那么在深渊,所有的诞生与消亡都无法定义一个生物是否为‘活物’。”
“这里没有死亡,也没有‘活物’,唯有罪人永存。”
“……如果说我是误入此地,你又为什么会在渊月螺旋里?”
出于自己的好奇心,应星将这个显然与此事无关却萦绕于内心的疑惑作为最后一个问题,而原本有问必答的亚多尼雅只是微微一笑,伸出了空出来的右手,选择性跳过了这个问题。
即便是只有几步的距离,亚多尼雅的身影仍旧模糊,但笑容却又显得如此真实与温暖。
若天上的圆月是这片混沌中唯一的亮度来源,那么亚多尼雅的笑容是这片混沌中唯一的温暖,让应星下意识忽视了方才认为的诡异感,不自禁地向祂伸手回握。
待到他回神的时候,自己已经被亚多尼雅拉着来到了一处陌生的荒芜之地,而亚多尼雅正在不远处的圆月之下等待着自己的前进,没有贸然追随亚多尼雅的步伐,应星谨慎地打量着周围。
这是自己第一次在这片梦境看到残存的建筑物,一棵枯死的巨树静静矗立在这片荒芜废墟的中心,无声地向来者述说这里发生的一切,而在巨树的底下,似乎还有一座十字形的墓碑?
在遇到亚多尼雅后逐渐被激活的好奇心驱使着应星迈开脚步,跨过堆积的废弃砖瓦,踩着生长在枯树旁盛开的白花群,他如愿地看到了墓碑上刻下的文字。
全然怪异的文字让应星无从下手阅读,他自身也不是专攻语言学这一方面的行家,让他在线解读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但应星的注意力却不知为何集中在开头一行简短的文字上,文字很短,短到几乎只占了墓碑上的一小部分,但他却产生了某种直觉,这是熟悉之人的名字。
或许我应该向这座墓碑献花?
低头看向手中不止何时出现的红色伞状花朵,应星认识这种花,在仙舟外或许它还有“彼岸花”或“曼珠沙华”等高大尚的名字,但在仙舟,它只有“石蒜”这一个接地气的称呼。
又是一个不知为何从何而来的直觉,应星感觉手中的石蒜很熟悉,熟悉到令人安心,也令人几欲落泪。
但在这个渊月螺旋里,奇怪的事情还少吗?
没有去追究自踏入这处荒芜之地后自己一切的所作所为是否有其他的含义,应星俯身将这朵盛开的石蒜花突兀地置于被白花簇拥的墓碑下,起身去追随圆月之下的身影。
他需要找到真正的出口,永远地摆脱这个噩梦,而不是在不知间隔多久后再度重返。
放任潜伏在黑暗中的不详疯狂慢慢侵蚀着自己的大脑,应星离开了那短暂的避风港,再度重返混沌深处。
但再次醒来的时候,却是熟悉的房间天花板。
——
自己在梦境的形象是随着现实形象改变而改变。
又是时隔几年的时间,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进入了这片梦境的应星意识到了这一点,而他已经全然习惯在自己抵达最底层的“树”面前,自己会不定时地进入这里这个事实。
只是为什么从第二次开始自己每次都会在亚多尼雅的腿上醒来?
应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已不再年轻的他还是会如同年轻的自己,像个弹簧狼狈地从对方腿上爬起来。
“你醒了。”
没有在意应星过激的反应,亚多尼雅如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般温和地与他打招呼。
“……我回来了。”没有尝试改正亚多尼雅口中的措词,应星揉着有些发疼的太阳穴用自己认同的词汇向对方打招呼。
“要继续前进了吗?”拿起自己一直作为说话替代品兼顾指引作用的提灯,亚多尼雅面带微笑地询问道。
“当然……但我还有些问题要问你。”应星的回答显然不在亚多尼雅的预料内,他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对方微微瞪大了双眼,脸上满是惊讶之色。
“我曾试图趁着短暂出去(苏醒)的时间里寻找关于你的事迹,但不管我以何种方式想要记住你的名字或模样,得到的永远都只有模糊不清的回忆。”
停顿了一会,应星又继续说,“还有你曾说过的渊月螺旋……不管是我认识的智者还是更具有权威的学术组织,他们都未曾听过这个地方。”
“这里是哪里,你又到底为什么会在这里,亚多尼雅?”
重复着第一次询问对方的问题,应星盯着用微笑取代惊讶之色的亚多尼雅,试图想从祂的脸上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
只见对方低头思考了一下,脸上却不曾出现过任何困惑或疑惑等心虚的神情,再次抬头时,祂已然恢复了平日的温和微笑。
“不论重复多少遍,我的回答都只有一个,这里是渊月螺旋,是不断向下而通向深渊的道路,至于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很重要吗?”
一句超出计划外的反问打破了应星原本的设想,或许十多年后早已在百冶位置上坐稳的他会有不少反驳的方式一一说出,但此刻才刚上任百冶几个月的他好巧不巧又是那种没有按设想道路执行,自己就几乎寸步难行的性格。
想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的大脑逐渐放空,应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谈话的主导权再度转移给看似温柔实则在某些方面特别顽固的亚多尼雅。
“你的目的是为了真正离开这里,需要的是一个能在渊月螺旋带领你不断往下前进的‘向导’,不是某个名字,也不是被放逐的占星术士‘亚多尼雅’,我只是恰好担当了这两个身份。”
“你只要知道我是被放逐的罪人,是被放逐的占星术士,也是你的‘向导’,这就够了。”
“亚多尼雅(我)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对你的目的不重要。”
但我想要了解你的事情。
应星终于认识到了自己掩藏在一系列问题之下的真心,对于这位与自己同行了不知多少个夜晚的“陌生向导”,他早已把对方当成同伴对待。
听完了应星的真心话,这次轮到了亚多尼雅语塞。
不论是面对自己孪生兄弟与其他因为自己身份而虚情假意故作的他人,还是仅在梦中相见的因波斯或“树”,亚多尼雅都不曾如此直白地面对这份好意,更不知道该如何拒绝这份如同表面沾满了雪□□霜的义理巧克力。
“……你头上别着的是什么?之前在你睡着的时候一直膈着我的腿根。”思索再三,亚多尼雅决定提出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交换,用以堵住会给予对方比死亡还恐惧一事的好奇心。
“你是在说这枚木制的发簪吗?”
在对方肯定的答复中应星伸手摸向自己墨蓝中夹杂着暗红色的长发,尽管它已然经不住岁月的磨损,长出了些许显眼的斑白发丝,但过长的头发仍是阻碍了他的作业。
而在迫不得已要加紧完成单子的情况下,应星在工造司大门前的巨木上随手摘下了一截枯枝,以此来绾住长发。
没想到这截枯木也被当做自己的一部分浮现于梦境,应星的内心百感交集,但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倾听亚多尼雅的要求。
“我想要你替我锻造一支属于我自己的发簪,不是你头上的那支,是只属于我自己的发簪。”特意强调了“属于我自己”这五个字,亚多尼雅继续说着这个绝无实现之日的交换,
“哪怕我目不能视,无法看见这支发簪的模样,我也想要一支你赠予给我的发簪以作你我友谊的象征。”
“作为交换,我会在那个时候满足你无可存放的好奇心,把曾经属于‘我’的故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告诉你。”
“此话当真?”
应星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尽管从两人曾有过不下复数的交谈中应星得知彼时的亚多尼雅仅刚过弱冠,但有的时候表现出的阔达平和心态让他怀疑对方像他遇见的长生种一样实际年龄远超于外表。
这是亚多尼雅第一次向应星表现出自己执着地想要什么,也是他敲碎对方坚固不可摧的心墙,第一次得以窥视里面的柔软内在。
“我从不说谎,应星。”回答他的是对方温暖柔和的微笑,以及提灯中闪烁的点点微光。
“直到我们走到最深处的终点,直到你真正地离开这里,我的承诺永远有效。”
“现在,前进吧。”
然而,应星不知道的一点是命运早已在暗处将一切都将其明码标价,所有人都是命运手中的人偶,无人能逃过支付代价的责任。
一如渴求着永恒沉眠的刃,应星期望的未来永远不会到来。
……这是真的吗?
没想到想出来的短打脑洞写出来竟如此地长……甚至还没写完
番外超字数了要分下一章,下一章是白毛老叔和刃的场合,正文要等下下章了
虽然白珩和白露关系有点超出我想象……但没有关系,白汀的结局也早就想好了,只是be变成he,她会活着上列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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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没歪的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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