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看不见,但少年其实察觉到了有污染物在向他靠近,那股子腐烂的味道直冲天灵盖,他想忽略都难。
不躲只是因为懒得躲而已,乱跑反而可能从塔楼上摔下去,万一断胳膊断腿的,那可就太难看了。
再说,他又不怕污染物。要是污染物和他产生直接接触,他还能顺便垫垫肚子。
出于这样的想法,少年窝在原地,等待污染物咬住自己。
但他感受到的并不是被撕咬的疼痛,一股巨大的拉力从后方死死拉住了他的衣领,他一下失了平衡,重心向后倾斜。
身体后仰,少年耳边传来类似于锯条切割肉类的难听声音,那是污染物尝试使用变形的声带肌肉时产生的摩擦声。
污染物滞涩地吐出含混走调的字音,那声音接近嘶吼,很难听清含义,但它始终执着地重复着一个简短的句子,不知道第多少遍,少年突然听清,它是在恳求自己。
它说的是,“圣子大人,清净化我。”
或许是被洗脑太深,也或许是宁死也不愿接受现实,总之,它对赫尔斯的谎言深信不疑,就连异变成污染物后也还保留着错误的执念。
少年愣住了,他恍然察觉,那个他并不在意的称呼其实承载了多少他不堪承受的信任。
他不是圣子,不会净化污染物、也不会救人,他只是个为了填饱肚子而骗人的怪物。
少年一时忘记了反抗,上半身已经摇摇欲坠地悬在塔台之外,脖颈处传来的拉扯感拽得他越来越下坠,终于,身体的重心越过支撑点,他和那只污染物一起向地面倒栽下去。
自由落体的速度极快,再加上眼前一片漆黑,少年甚至没法判断自己会不会下一秒就撞上地面。
他知道自己不会因坠楼而死亡,就算摔得面目全非,他的身体也能很快复原。可他不知道,路信洲会不会愿意带走一个摔不死的怪物。
这份恐惧大过了坠楼的惊慌,身下是无尽的虚空,少年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下意识地向下方摸索,企图抓到任何一点能延缓他下落速度的东西。
可四周都是空气,他像一根被气流裹挟的羽毛,失去了对自身的控制权。
思考彻底停滞,他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准备好迎接砸向地面的重击。
但下一刻,袭来的冲击感比他想象中轻柔太多,没有疼痛,甚至有种安稳的承托感。
扑面的疾风被阻挡,少年洁白的睫毛懵然地颤了颤,直到闻到血腥与甜香交杂的味道,他才反应过来,是路信洲以横抱的姿势接住了他。
污染物被路信洲击杀在了半空,二人落地。
路信洲放开少年,目光落在那张清秀的脸上,他微微蹙了下眉。
少年的状态不太对劲。
他明显处于极度紧张的紧绷状态,神情木木的,骨节微凸的手指紧紧地握着路信洲的左手,用力到指尖彻底失去那点本就不够充盈的血色。
也是,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怎么可能不害怕。
路信洲放轻语气:“已经没事了,你现在很安全。”
路信洲没打算任由少年这样紧抓着自己,他现在状态太差,体内能量躁动叫嚣,他不能担保自己会否对少年造成伤害。
而且,刚刚为了以血矢远程击杀那只污染物,他再次割开了自己的掌心。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甚至能灼伤低级污染物的鲜血此刻正缓慢地流淌向二人手指交叠的部分。
“我不会走,你可以松手。”
路信洲低声道,尽量放轻力道,从少年的手指间抽出自己的手。
随着他手掌的倾仄,血珠滑落,触碰到了少年的皮肤。
瞬间,少年被烫到似的,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但他并没有躲开,恰恰相反,他出神地,将沾染上路信洲血液的手指抬到了自己的唇边。
在路信洲的注视下,少年探出舌尖,轻轻舔掉了指腹上那滴圆莹的、红宝石般的血珠。
滚烫芬芳的味道充盈了唇齿,少年瘦削的肩膀瞬间紧绷。从未体会过的美味远胜过他贫瘠的想象,让本就没能恢复正常思考能力的大脑在此刻彻底宕机。
感染度越高自然也意味着能量越充沛,只是一滴血而已,少年的视力便有了好转的趋势,有光线穿透眼前蒙覆的黑暗,他的视野中浮动起忽明忽暗的色块。
但少年现在分不出心思去管自己瞎不瞎,他还没吃饱。所有的理智都被暂时抛之脑后,他心中只剩下掠取更多的本能,情不自禁地用两手捧起了路信洲尚未痊愈的手掌。
清纯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满了痴迷,发丝从肩头滑落,少年埋下头,挺翘的鼻尖轻抵住了路信洲的掌根。
他像是在溪流边啜饮甘泉的小鹿,姿态乖顺、神情专注,认真地一点点舔舐掉那一小汪聚积的血液。
路信洲没阻止少年,他僵在原地,已经彻底石化了。
掌心传来的触感濡湿且柔软,像被雨水打湿的羽毛轻扫过他的伤口。他分明可以轻易制止少年冒犯的动作,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完全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他竟然觉得推开少年要比斩杀污染物更困难些。
昏暗的月色与血色之中,他凝视着少年,能看清那一小截在唇瓣张合之际探出的被逐渐染成殷红色的舌尖,也能看清少年吞咽时喉管纤弱的颤动。
掌心的微痒沿神经一路蔓延,路信洲的耳尖隐隐发烫,心跳错拍,一贯的游刃有余在此刻荡然无存。
除了感官上的冲击,更令路信洲在意的是,他能明确地感受到,自己体内躁动的异物质正在重归安宁。
与抑制剂通过破坏机体来强行压制异物质不同,污染因子的能量正在被吞噬,过度使用能力导致的副作用逐渐消退,脑内重归清明,路信洲不再感受到那种令他厌恶至极的失控感。
这种小范围的吞噬只能是暂时性的,感染度很快会回涨。但如果少年一次性能承受的能量阈值足够大,就真的有可能做到彻底吞噬自己。
幽深的视线落在少年头顶,路信洲在衡量,是否真的要将这种可能性付诸现实。
路信洲伤口的恢复速度很快,十余秒后,那道原本几乎深可见骨的划伤已经只留下了泛白的印子。
少年仍不知满足,牙齿叼住了男人掌心薄韧的皮肤,有些重地啃了两口,希望能再得到一点美味的馈赠。
藉由那一丝疼痛,路信洲终于拉回了自己的理智。
手掌上抬,他用虎口钳住少年的下巴向外推开,布有薄茧的手指在细腻的脸颊上压出凹痕:
“还没吃饱?”
少年被迫仰起头,那张漂亮的脸上浮动着大快朵颐后近乎迷离的愉悦,原本苍白的肌肤此刻透出诱人的绯红,几乎让人错觉能看见纤薄皮肤下的血管。
视力堪堪恢复,他还不太适应,用力眨了眨眼,眼眶里立时盈满了迷蒙的水色,水痕将落未落,浸得纤长的下睫毛湿漉漉的。
视野里是混乱交杂的夜色与火光,少年眸光晃动,找不到焦点。
然后,他的视线撞入一双薄冰般泠然清透的浅蓝色瞳孔,在此聚焦。
二人看清对方的眼睛,半晌沉默无言。
对于少年突然恢复视力这件事,路信洲已经见怪不怪了,少年身上有太多秘密,显得这一件实在是无关紧要的小事。
他只是在想,原来少年的瞳孔是纯黑色的。
揭开蒙覆其上的灰翳,那双漆黑却透亮的眼睛隐隐显出曜石般的光泽,在非人的精致中糅杂了生动,像是被赋予了生命力的人偶。
路信洲垂下眼睫,率先错开了目光。
他对自己的失神有些不满。他总是有意识地规避一切失序,因此,他松开了钳制少年的手,起身拉开距离。
但少年紧跟上来,拉住他的手腕晃了晃。
少年眼睛弯弯地朝他笑:“路信洲,你的眼睛真好看。”
这话简直荒唐,路信洲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可还不等他回应,少年紧接着的第二句话更加没道理。
吃饱之后,少年说话时拖了点餍足的尾音,听起来简直像是在撒娇。
他真诚道:“路信洲,你长得好漂亮。”
因为频繁使用能力造成的动荡,路信洲脸上的易容效果已经消失了,他现在是以真容示人的。
但这不代表路信洲就能认同少年这句话,没人这么形容过他,他自己也不认为自己的长相和漂亮这个词有任何关系。
而且,他现在满身都是斩杀污染物时沾染的污血,不吓人就算不错了。
所以路信洲不觉得少年对他的夸赞有几分真心,语调放冷:
“你不用讨好我,回到诺亚后不是我来审讯你。”
少年一不知道诺亚是什么,二不知道审讯是什么,但他能看懂路信洲的表情,总归是不太高兴的意思。
为什么不高兴,漂亮难道不是个好词吗。
路信洲的脸完全符合少年的审美,他喜欢这种有冲击力的漂亮,能最大程度地愉悦视觉。那些血渍也并不让少年觉得肮脏,恰恰相反,深浊的颜色衬得路信洲的眼睛更加清透冷冽,简直令人不舍得移开目光。
自己做错了什么吗。
少年认真思索,就在这时,他突然感到自己的鼻腔一酸,有湿热的液体缓慢流淌出来。
他茫然抬手,摸了下自己的人中,指尖一片血红。
事实上,流鼻血的主要原因是少年饿了太久,路信洲的美味程度又是他从未体验过的,所以他的身体有点应激反应。
但这幅样子落在路信洲眼里完全变了意味,冷淡的瞳孔一颤,他欲言又止:
“你……”
路信洲不得不相信了少年确实认为他长得漂亮,但又觉得这实在诡异,那张总是面无表情的脸上此刻居然能看出明显的纠结。
“赫尔斯都教了你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望着少年清澈的眼睛,路信洲短促地呼了口气,才接着说:
“诺亚有很多比我、漂亮的人,不要用这个词形容我。”
少年不明所以,但是乖乖点头。
没关系,他不说出口就好了,路信洲又管不了他心里在想什么。
而且,他也觉得漂亮这个词不够全面,既不能表达路信洲的外貌和他的味道一样令人惊喜,也不能表达他对这个人愈加贪婪的吞噬**。
可惜少年还没有学过秀色可餐这个成语,否则,他一定会觉得这个词才最合适。
已被论文硬控一周。。估计还要再被控两周。。看着日渐消瘦的存稿心在滴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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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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