训练场内，雾气越发厚重。
阳光难以穿透的地方，两道人影斑驳。
萧见青没在意周业的冷笑，平淡地开口。
“最合适的魔在西北方，离我们两千米远。”
西北，和周业所给出的截然相反的方向。
但比起方向，周业先是冷哼一声，着重语气重复着萧见青刚刚说的话：“两千米？”
萧见青：“准确一点，两千七百三十一米。”
周业嗤笑了一声。
五百米，是周业现在能探测到的极限。
他自信自己的神识强度在这批考生之中数一数二——这是管理局的人都盖章过的。能胜过他的人寥寥无几，并且绝对不会是萧见青。
“还能精确到个位数啊？”周业夸张地说，“那你岂不是能探测到两千多米以外的地方了？”
“是可以。”萧见青说。
魔物的确切数量管理局没有明说，但萧见青以神识探查，现在心里有数。
场上一共有八只魔，一只刚刚被他们干掉了。一直正在东南方，和要荀光的二队相遇，散发出的魔气还挺强烈。
剩下的六只至今今还没和考生打过照面，西北方向两千多米外的这只魔是现在离他们最近的，可惜离入场的其它人也并不远，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其它几队发现了。
总共就这么几只魔，能拿到的经脉修复值萧见青一点也不愿拱手相让。
得先下手为强。
但周业完全不知道萧见青的心思。
“哇，两千米！好厉害啊，”他说。
“很厉害吗？”萧见青不明白他语气为什么突然这么嘲讽，实话实说。虽然这个雾确实非同寻常，但别说是他的师兄师姐们了，境界还可以的人基本都不会被困扰。
反而是管理局的这个传送阵有点意思，像是云洲能被淘汰了三百多年的一种初版阵法。
他总觉得这个世界和云洲之间的联系千丝万缕，又附着了一丝神识在上面，打算在其它考生被传送过来的时候获得更多信息。
“呵，”周业冷笑一声，“时间紧，别瞎扯了。你是不是发现了线索，有什么其它判断，能确定魔的位置。老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给出来足够证据，我们就往西边去。”
他不太看得起书呆子的战斗力，但九十七分的卷子却是实打实的。
如果没有这么一个前提条件，周业连多问一句的机会都不会给萧见青。
“这附近有别的线索？”萧见青问，训练场内，他都用神识扫过一遍，并没有找到相关布置。想来，就是想靠着这些雾气来考较神识强度的。
“那你还废什么话？”周业没好气儿道，“赶紧的，往东南去，那边有一缕魔气，我探查到了。”
“东南方向有人在接近，等我们过去来不及了。西北边再拖着，也要被第七队抢先，”萧见青说。
“你再磨叽一只魔都没有，那就分开吧，我自己去了，”周业不想再继续就这么个没有必要的问题纠缠下去，作势唬道。
训练场里危机重重，除了魔物以外，还有管理局为了考验修士所布下的很多阵法、符咒形成的陷阱。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突然被触发，将人困住。
即便是双人同行，都会给考生带来威胁，更何况是单人行动。
周业对自己的水平自信，即使一个人走也没什么问题，哪怕就是一个人，他都有着能在这些修士中脱颖而出的实力。可萧见青，他但凡有点判断力，就能判断出现在的局面，到底应该作何选择。
——真要往西北走，别说是有没有魔物了，光是那两千米的直线距离，他能不能走过去还不一定呢。
他等着萧见青做出明智的选择。
既然笔试能有那样的成绩，这种一边倒的选择题肯定是能做对的吧。
萧见青听了周业的话，忽然醍醐灌顶。
——这么简单的事，他怎么就给忘了呢！
既然不能达成一致，那就分开走好了。
反正这场试炼的分数是按照每一支队伍排的，谁杀的魔不打紧。
而亲自动手，经脉修复值也能全归自己。
真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萧见青看向周业，赞许地点了点头：“好，多谢你。”
他礼数周全，说完，一刻也不愿耽搁，转过身就要往西北方向走。
周业：？
等等，这剧本不对啊！
说着要分开走，你还真就分开了啊？
不是，你冷静一下啊！
“你给我等等！”
周业忙喊住他。
他刚给了自己启发，萧见青脾气格外不错，脚步没停，但是回身看了他一眼：“还有事吗？”
眼睫轻扫，阴影垂下来，他的眼神平静，墨色的凤眸像是一汪深而幽静的潭。
周业把人叫住，却一时没想好说什么。
——刚刚是自己提的分开行动，现在再说是威胁的话，未免也太掉价。
所幸他没有纠结多久，管理局的广播已经在两人耳畔响起。
“警告，同队之间不得分开行动。”
“警告，同队之间不得分开行动。”
广播声在训练场里传开，比系统的电子音还要平板，带着“滋滋”的电流声。
萧见青这次终于停下了脚步，眉头一点点皱起。
周业倒是松了口气。
幸好有广播在，看来这下不用他多说什么了。
他刚打算用眼神示意，却见白发剑修的嘴角不悦地抿起。
麻烦。
“你还是要往东南走？”萧见青看向周业。
“这是当然。”
“也好。”萧见青说。
他没有勉强别人的爱好，既然道不同，干脆分开得彻底一点好了。
片刻后，他抬头，朝向声音的来源：“那我们分成两队，可以分开行动了吗？”
广播和摄像机隐藏在训练场内的同一角落。
不仅捕捉着场内的声音，更忠实地传送着一切前方的画面。
萧见青正对着镜头。
印象里，这是个温驯又懦弱的美人，身上还带着点病气，似乎很少和人直视。
可他现在面无表情，唇线微微向下，隔着重重雾气和镜头，与所有场外的人对视。
无端叫人觉得杀气腾腾。
直播大厅内骤然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不仅为了这张脸，更为他刚刚说过的话。
“他到底在干什么啊？”有人非常不解，声音里只剩下迷惑。
管理局让两人一组，所给出的理由非常有说服力。
——因为魔不好对付。
那是种再生能力很强的存在，有着这样的优势，它们胜过同境界修士没有压力。所以一般修士都是几人一组配合着，去围攻一只魔。哪怕在管理局的除魔科也是这个形式。
但萧见青和周业就这么要分开了？
先不说周业，他起码有单挑同境界魔物的水准，萧见青是为什么啊。
而且这要求竟然是自己提的？
其它人不理解了。
更何况，同队的人分拆成两组，哪还有这样的操作？
他们吃瓜吃得一头雾水，管理局的人却开始心思浮动。
主管亲自前去寻找大能，留在这里接手局面的是他的副手。两人在萧见青问题上达成了一致观点——无论如何，不能叫他破坏了这场管理局精心筹划的试炼。
镜头要少、最好别出现，试炼结束后，要让人记住的是有周业、荀光这样的优秀人才加入管理局，而不是萧见青做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在完全双盲的分组环节中，萧见青和周业被分配到了一起，是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的意外。
本来这还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但现在萧见青主动提出分队，却给了副主管一个新的思路。
他说：“管理局向来人性化，考生既然有要求，我们也没什么理由拦着。”
严渝面色凝重：“可是之前并没有这样的先例。”
万一真分开了，吃亏的肯定是萧见青。
他笔试考了那么高的分，水平不言而喻。虽然修为确实太一般，不善于战斗，但不应当因此就让一个人有用的人才被刷下去。
太不公平，更是违背了管理局一直以来的初心。
但副总管心意已决。
他朝着严渝，皮笑肉不笑。
“管理局的手册上，有哪一条明令禁止过这样的要求吗？”
他都这么问了，那自然没有。严渝缓缓摇头。
“既然没有，那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开这个先河？”副主管得意洋洋，“规则，需要不断地修改、与时俱进才能够足够完善。总是固步自封怎么行，你说是不是，严队？”
他这样说，却没有等待严渝的回答，
剩下的人多同他抱有一样的想法，赞同声已将最后的一丝异议淹没。
副主管笑着，愉悦轻松地拍板下了决定。
“那就这样了，同意分队的要求。”
“和负责直播的人也说一声，不用再给他镜头了。”
决定很快传达到场中。
冰冷的电子广播声再次响起。
萧见青收回目光，眉头舒展许多。
他转身，走进前方浓雾。
——
燕城近郊，玉池寺。
庙宇还在修缮，一周不能开张，所有人都神思不属。
玉池寺的老板张黔比他们更焦头烂额。
他不是僧人，但是投资人之一。
几年来，在他的精心营销运作之下，玉池寺被打造成一个灵验的佛门圣地，给他带来无数丰厚流水。更不用说，一条完整产业链正被提上日程，还不知能为他挣多少钱。
结果现在全被毁了。
哪怕当时的消息已经被他们费尽功夫压了下来，可玉池寺这一周的状况仍然不佳。
寺里大部分人只能自认倒霉——找不到那个“陌生青年”，找到了也不敢寻仇，他们只能吃哑巴亏。
但张黔知道了他的身份。
空执不肯说，这还是昨天他同杨宸一起出去，刻意套出来的话。
只是这也太过令人震惊。
张黔紧紧攥着手机，机身的金属线条几乎刻进掌心。
萧见青？
但不是说他无意修炼，一心追人，甚至跑去当替身吗？
要当替身就好好当，要是想进管理局遭到为难就该去打管理局，来这砸他们的庙干什么！
张黔气得牙痒痒，联系了正应邀在管理局观看试炼的记者朋友，从他那里得来不少关于萧见青的消息。
——他砸了他们的庙，却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在管理局上大出风头，笔试拿了个有史以来的最高分？
这是什么道理！
张黔沉着脸听朋友的转述，很快就得知了他要单独行动，从队伍中脱离的消息。
能打赢空执，萧见青的水平想必没有看起来的那么弱。
可他现在落了单，并且身在管理局的那个试炼场里。
这就大不相同了。
张黔冷笑一声，取下脖子上挂着的一块玉佩。
他咬破指尖，循着记忆将血涂抹在上面，浸润鱼型玉佩上的纹路。
片刻后，玉佩之上红光大放。
有声音幽幽传出。
“不是说没有要事不要轻易以玉佩联系我吗？”
仙界与此界之间有诸多阻隔，哪怕只是传音，也很不容易。能用来及时沟通的玉佩用一次便少一次。
但张黔现在已经顾不了这许多。
“仙长在上，学生现在确有要事相求。”
“且讲。”
张黔俯身下拜，头埋在阴影里，眼神却渐渐扭曲起来。
“有人自恃从仙界而来，损毁敝寺正殿，伤及我寺长老，学生无能，难以和他对抗，也知道您远在仙界，不好直接动手，只想请您打开激活那个秘境之中的布置。”
萧见青不是心心念念要进管理局吗？
那就要让他事与愿违。
玉佩却没有正面作答，而是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们的正殿是被砸了？”
张黔一惊，连忙点头称是。
不愧是仙长，远在仙界，竟然都能对这些一清二楚。有这样的贵人相助，他更为安心了！
但玉佩那边，忽然沉默了一阵。
增加了一些新的受害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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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求仁得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