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过早安，牧轻轻帮安娜扶了下电梯门，从电梯间退了出来。好像刚才按了上行的是别人。

“早安，”女生没有化妆，穿着被称作裙子都不为过的白T搭配牛仔短裤，头发很随意地拢在脑后。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一句早安。“这么早就去跑步了？”

“嗯，睡不着，就想着去提前热身。”

“看样子，今天的比赛会很好看。我开始等不及了。”没有眼妆和闪片喧宾夺主，所有闪烁着的光都在她的眼睛里。“我也是，安娜要去哪儿？”“想着去咖啡店看看有没有点心什么的。走不远，你看我都没有化妆嘛。是不是很没精神？”

“没有，很漂亮。”“你不客观，但是……我愿意听。”两个人对望着，都是欲言又止的样子，对视了半天，是安娜先打开了局面：“你先回去休息一下，很快就要比赛了。赛前出状况可不是闹着玩的。”

半决赛上座率很高，除了两队的球迷，还有一些高校篮球爱好者带着笔记本，交换情报和观点：

“听说海南县大会可是苦战了一番呢。”

“湘北打赢了山王，海南可打赢了湘北呢，要我说，还是阿牧厉害。”

“我觉得爱和胜算大，能和森重那个怪物打成那样已经很了不起了。诸星的得分效率没话说。”

“确实。那孩子就是之前没带过队……让人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些人基本都已经三四十岁，谈起选手们的口吻带点“这群小子有两下子”的欣赏和“我当年比他们厉害多了”的自夸，偶尔还夹杂着点“这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的感叹，像周末的野球场上出现的那种大叔。安娜总是觉得这群人看选手的时候脑内会像格斗游戏一样脑补出一个六边形。除了参数还有附加情报。毕竟八卦是人类的本性。

她坐在休息区，听见身后看台上有人说：“别说，那小经理跟她哥长得还挺像。美人胚子。”“人家是姐姐。”“我怎么记着是妹妹呢，哎，老了老了。”

“这场爱和可难打了。女朋友在场下坐着，阿牧肯定会尽全力。”

“谁啊？”“就爱和那个小经理啊，博多那帮孩子刚才说的。”

比赛很快开始。清田本来想靠速度先声夺人，没想到被晚半步启动的诸星直接追上送了一个钉板。又过了两个回合，小猴子发现自己预想中的奇袭全部变成了正中下怀，这会也安静下来专心思考。也才切身意识到全国顶尖的得分后卫不是浪得虚名，就算他能突进去，得分也是件难事。

而海南虽然总体防守不算突出，但是防快攻极有一套，毕竟建队时也会考虑对手的情况。

海南球风一向慢热，上半场以守为主，直到分差被拉开双位数才开始把重心挪到反击上。

这场比赛的最后时刻，是这两队三年来打得最好看的。

79:78。海南附中领先一分。

牧持球面对三人包夹，突破后分球给神。不料三宅直接断下球路发动快攻，上篮得分，把局势扭转过来。

很快，神宗一郎就以一记超远三分把比分扳回到领先地位。

城之内三分射失，诸星补扣得分。比分再次打平。

平分局面不会保持太久。牧绅一突入内线后质量奇高地完成了一球，是他最擅长的2＋1。

此时的倒计时牌早已只剩下了秒数，后面鲜红的双位数飞快闪动，眨眼间前面的数字跳了一下。

15。

还有15秒。最后的攻防，什么都可能发生。

观众席上的声浪融在一起分不出阵营，毕竟这两队三年来都没有打进过总决赛，又如此势均力敌，不到最后一刻是谁也说不准胜负的。

诸星在海南队没注意到的时候做了个手势，示意把速度提起来坚持跑轰，避免可能会遇到的局面——高砂是个很聪明的中锋，在篮下抢位置很有一套，更何况还有个随时能突入内线的牧绅一，最后关头被拖进阵地战可真的毫无胜算了。

诸星大三分线外弧顶持球，牧绅一防到他面前的那一刻，整个场馆内的气氛被推到了最高点。这不是这两个人本场第一次对上，但这一次却尤为重要。

三分线外假投真突，进了内线直接单手劈扣是诸星大最喜欢的打法之一，别人做有花俏之嫌，他打出来就是利落漂亮。这个动作可以骗过很多人，比如县内的对手们，还有丰玉的南烈，山王的松本。

可骗不到看他打过无数次这种球的牧绅一。

当牧捕捉到诸星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向篮筐时，他就已经做好了稍后追进内线的心理准备。也几乎同时意识到这是半决赛的最后关头，总决赛入场券不容有失。诸星作为队长，这一球极有可能选择更稳妥的方式，比如，像他一样吸引包夹后，分球。

也就是这个节点，诸星看准他在犹豫，直接一个变向过了他，清田和武藤马上从两个方向围拢过来。牧的速度极快，这会已经快要回到诸星身前，武藤的站位切断了他和两位射手的连线，而在一边的清田对牧能断下这一球深信不疑，已经做好了接球后下快攻的准备。

就是现在了。

诸星安娜可以清楚地听见后面的观众在说他任性，有人要他把球传出来，而另一些人则想看他单打独斗。

电光火石之间，诸星已经从清田那里打开了一个身位，也把自己和牧的距离拉开了一点，然后飞速后撤一步回到了三分线外，清田扑过来，但是为时已晚。

极漂亮的后仰三分。

比分再度追平。小数点前的红色数字已经变成了单位数。

“回防！快！”“还有时间！不要放松！”两位队长的声音同时在场上响起来。

牧绅一的风格一向是单刀直入，总之先突破再谈其他。深谙这一点的诸星大在防守时让牧绅一只能从不惯用手侧突破，进到这一步之后，铃木马上过来协防。

最后的这一球，一定要由王牌完成，不是吗？

而且，神和清田这会也被封住了。他大概也只能这样单打了。

牧绅一却传出了令所有人出乎意料的一球。球往内线去，到了高砂一马手上。

已经被造了三次犯规，如履薄冰的荻野，这会也还没反应过来。

高砂直接篮下跳投，两分入账。

哨响，比分锁定，87:85。

这场很漂亮的比赛，收尾一球竟然就是这么平淡。

半决赛尘埃落定。神奈川代表，海南大学附属高中，打进了IH决赛。

安娜这时才感知到自己指节上传来的钝痛——她爱用的自动笔是有棱角的，最后时刻她把笔握得很紧，尖角正好卡在她的指节上，已经压出了印子。她缓缓合上笔记本，把笔记本和笔塞进包里。低头调整了一下呼吸，准备两边整队行礼之后陪队员们退场。

另一边小猴子还挂在高砂身上不肯下来，常胜大旗后面的啦啦队也是一片欢腾，就连高头教练都表现出了少见的兴奋。

牧往爱和的方向看了一眼，中岛教练笑眯眯地抚着诸星和铃木的肩，不知在说些什么，两个一年级的首发，特别是荻野，已经哭得不成样子。而诸星安娜，背对着牧，只能看到她的头发披散下来，盖住了队服后背上的名字，她面前是正揉着眼睛的三宅。

裁判提示两边整队，诸星有点不服气地对牧笑了一下：“真是，最后一球竟然不跟我正面对上。”“高砂那里有机会，当然要传。”“这话说的可真让人来气，明天加油吧。”“一定。”

两个人抬手碰了下拳。

海南在回更衣室的路上，小猴子一直吵着要去吃好吃的，高头教练也一扫往日的威严，只是说明天决赛后少不了他们的。换来了三年级生们的腹诽：“明天肯定又说自由活动，这人抠得很。成年人好可怕。”这一点真就比不上中岛教练了，一回到更衣室，比赛总结讨论几分钟结束，老人家就先行离开接受采访，临走嘱咐徒儿们讨论午餐去哪吃，还特别强调，他请，不要客气。

连续三年杀进四强，虽然不是个太圆满的结局，倒也还不算糟糕。

高三生也过了参与国少合宿的年龄，又不指望靠体育拿大学推荐名额。这场比赛打得很痛快，有这样一场比赛来给自己高中生涯最后的夏天收尾，某种意义上来讲已经很足够了。只是一二年级的学弟们还绕不出这个弯。

“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啊，行了，你们才高一。日子长着呢，以后赢回来，不是没了我们就玩不转了吧？”

“就是的，别哭了啊，三宅你一个高二的凑什么热闹，赶紧过来想想一会吃什么。”

安娜坐在地上挑着一边眉毛：“也不知道去年打完博多，眼睛红得跟俩兔子似的是谁。”“说去年的事没意思了啊，再说现在你自己眼睛花得跟鬼一样。行了，我们都缓过来了，当经理的，给学弟做个榜样呗。”

安娜伸手去包里找小镜子，嘴上对付着：“我这防水的。”“不信我？诸星你过来看看你姐现在什么样了？”诸星看了自家姐姐一眼，笑出声来，坐到她旁边。“确实是，卖你东西的人可能骗你了。”这时她也从包包夹层里翻出了镜子，看到了镜中的自己：“还好嘛，卸掉就是了。”说着不知从哪变出了一瓶卸妆水，直接走到洗手池边去洗脸。

她能听到身后学长们安慰学弟，往自己身上揽锅的声音，平日里为老不尊的学长们这会一个比一个温柔。她想到哄人的那几个，包括自己前两年还是被哄的一方，突然心里一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已经不能说“明年”的比赛如何了。又顺着水流掉了点眼泪。

等她擦干净脸上的水珠，话题已经逐渐跑偏到了是去吃广岛烧还是寿喜锅。

全队吃过午饭之后回到酒店才发现时间快来不及，所以她简单洗了个脸，往脸上招呼了点化妆水就又出来了。给海南众人看见的，是素着一张脸的诸星安娜。

“阿牧，危险。她明知道会见你都不化妆了。”宫益觉得自己的直觉一向很准。

“你要不要去跟她说个话？兄弟们精神上支持你。”武藤也在一边唯恐天下不乱地附和。牧再看其他的自家兄弟，一个个好像都只会做点头这一个动作了。

因为战绩彪炳的名朋工业半决赛对上的是博多商大附属这个传统力量怪，所以这场比赛的观众比上午还要多些。习惯性迟到的海南和差点迟到的爱和只能站在看台后方的通道上。“太夸张了吧，那个大个子毫无水准嘛。”还没有正面交锋就已经感觉自己的风头被盖过的清田在一边不服气。“博多内线也很强，信长不要急嘛。”神在一边笑吟吟地开导他。牧往爱和的方向看，没有听到小猴子分贝不低的“阿牧哥”，感觉到有人扯他的衣角才转过脸胡乱应答了一声，再转过身就发现诸星安娜走出了通道，往大厅里去了。

这时双方球员上场热身，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场上的人吸引了去。他得了空，跟出去。

安娜坐在大厅的长椅上，把脸鼓成河豚的样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场内的喧哗让她想到上午的比赛，已经不想哭了，只是觉得有点闷。

她早上回房之后，又伴着冰美式把记录本翻到了最后一页，那是和各个强队交手次数和赛果 的简要统计，各种大赛和友谊赛加起来，爱和跟海南一共交手了7次，爱和赢了四次。

可偏偏，这么重要的比赛，海南就是赢了。她想到这又调整了一次呼吸。

原来“哪边赢了都好”的想法，落到现实中是“哪边输了都难过”。

“安娜。”跟出来的牧坐在长椅的另一边，想坐得再近点又不敢，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只想陪在她身边。

女生先是对他抿嘴笑了一下，然后嘴唇的弧线就开始往下走，还开始很用力地眨眼睛。眼睛里凝着的光越来越亮，可眼泪就是不往下掉。“你们一定要赢，都打到决赛了，一定要赢。”说完又用力吸了下鼻子。

得到男生的肯定回答之后，她站起来：“好啦，回去看比赛了。”没有拒绝他牵过来的手。

制服一个力量怪的对策就是，上两个力量怪，博多的招牌是内线双塔，都是三年级生，实力不输森重宽。名朋缺了森重就是支最多能过两轮的队伍，经过这几天的比赛，博多的人早把他研究得极之透彻。下半场开打没一会，博多的队长就把他请下了场。

第二天的比赛，面对博多双塔，牧和高砂在比赛后半段明显有些吃力。

最后，博多商大附属以六分的优势抱走了冠军奖杯。

四强聚会按照惯例，是冠军出钱请客。博多一边肉痛一边快乐地领着四强众人浩浩荡荡地开进了烧鸟屋，安排座位时，自然“顺应民意”把传说中的情侣放到了一起。还没上菜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了拷问。海南和爱和众人虽然也很八卦，但关键时刻维护队长经理的面子工程还是要做，一边说着“别问啦我们都问过了，饿死啦快吃饭”，一边科普“这俩人到广岛第一天晚上就去约会了。是真的。”

“什么时候好上的？怪不得你们输了诸星安娜还掉眼泪了，懂了懂了。”博多那个五大三粗的队长在这方面，脑子比在球场上转数还快一点。只剩一边的名朋全员脸上挂着状况外的迷茫。

过了一会烤串上桌，大家各自聊了起来，名朋众人也基本融入了环境。

“阿牧今天打得很棒，你的2 1太帅了。我喜欢。”安娜说着，给牧递过一串小番茄。

“只喜欢我的2 1吗？”男生接过小番茄之后，追问她的话语，同时追着她的视线，专程等着看她的反应，他也是最近才发现她害羞的样子很可爱。比如几天前，要亲到她的时候。

安娜一时没想到男生会在人这么多的场合说这种话，机械性地把自己一向不喜欢的香菇都咽了下去。“是喜欢你。”她声音不大，但是周围的人还是能听到，顿时席上干咳敲桌子敲盆敲碗的声音不绝于耳。

饭后大家是散步着回酒店的，少年们三三两两走在一起，偶尔会有个人跳起来，做个意念投篮，或者说话间就突然闹起来，伴着：“你这不行，看我的。”之类的话。高三隐退的离别氛围现在还不浓，又或者是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缄口不提。气氛就像一个平凡的，联合集训后聚餐归队的晚上。这种只属于少年时代的氛围，哪怕是在意识不到它到底有多宝贵的少年时代，也是让人不舍得破坏的。

这对小情侣走在最后，牵着手。

“安娜，你要学冲浪的事情，还算数吗？”安娜觉得手心传来的温度高了一些。

“当然啦，我是认真的。夏天还没结束呢。拜托你啦。”

因为大神说冠军不是名朋，所以自然就把奖杯颁给博多吧。

手心手背都是肉，哪个也放不下。

希望写的比赛部分没有写出什么违例。我想了半天诸星那球算不算二次运球，我觉得大概不算吧……

想去码个可可爱爱的成长史小番外缓一缓。

P.S.牧绅一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就想看人家姑娘泳装LOOK。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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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24 对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