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大家都累了一天,吃过饭就各回各屋了。
安之一上楼就冲了把热水澡,沐浴露的檀香充斥在玻璃间内,她闭着眼长叹一声,终于觉得身上舒服了。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安之刚穿好衣服,她探头朝外喊了声:“谁啊?”
“姐,是我。”
安之头顶着毛巾搓了搓脑袋,踩着一次性拖鞋去开门。
“怎么了?”
沈嘉泽背着双肩包,应该是准备启程了,他说:“我有点事找你。”
安之取下毛巾,肩膀靠着门框:“说。”
沈嘉泽清清嗓子,往左右两边各瞄了一眼,举起手机说:“就是白天给你拍了几张照,我闪传给你呗。”
“哦,好啊。”安之回屋去拿手机,“你能搜到我吗?我设备名就是AN两个字母。”
“姐,你是记者对吧?”
安之脚步顿住,抬眸问:“谁告诉你的?”
“我自己听到的,我耳朵尖。”沈嘉泽扯开嘴角笑了下,“照片传过去了,那我走了,你仔细看看。”
“行,路上小心。”看他下了楼,安之转身回屋,顺带关上了门。
她坐在床尾,打开沈嘉泽传来的图片,山林间石碑肃穆,上头的字鲜红刺眼。
等划到最后一张,安之眉头越皱越紧,这里头也没她啊?传错了?
安之起身打开门,楼道里空空荡荡的,显然人已经走远了。
她眼睛一眨,忽然回忆起刚刚沈嘉泽刻意强调了句“仔细看看”。
安之重新点开相册,一张张放大图片。
一念生死,一念善恶,莫看彼岸,回头即路。
这十六个字太瞩目,安之第一次知道原来上面还刻着其他东西。
她双指滑动屏幕尽可能放大图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年岁太久痕迹斑驳,她认不出上头密密麻麻的到底是什么字。
又或者不是字,是某种符号?
安之抬手摁住嘴唇,比汉字简洁,比英文方正。
俄语?不像。藏文?好像也不是。
安之自认学识浅陋,她把图片转发给江帆,打开桌上的笔记本电脑。
对方很快在微信上回复:这什么啊?
安之:你放大图片,上面好像有字。
江帆:什么一念生死?
安之:不是。
她直接截图发过去,问:你看看你认识吗?这什么语啊?
江帆:你等等。
安之鼓起腮帮子又瘪下去,手指在键盘上快速敲打,等了四五分钟也没见江帆回复,她耐心告罄,又把图片转发给郁攸。
郁攸回了个问号。
安之说:你见多识广,帮我看看你认识上面的文字吗。
安之:你不是认识很多大学老师吗?要不你让他们帮忙看看呢。
对话框上显示了许久的“对方正在输入中”,郁攸却半天也没有发来一个字。
有新消息弹出,安之刚想回到和江帆的聊天框,几乎同一时间郁攸也发来了回复。
江帆:我识别了半天都找不到。
郁攸:是名字。
安之收回手,犹豫过后还是留在了和郁攸的聊天界面里。
她问:你认识?谁的名字?都是名字?
郁攸:没,我看着像。
安之蹙眉不解:这怎么看出来的啊?
郁攸:不知道啊哈哈哈哈
郁攸:我瞎猜的。
江帆又一连发来了好几条,安之点进去,看见他说:我连女书都比对过了,都不是。你确定不是鬼画符?
安之用手掌拍了拍额头,打字回复:你还别说,可能就是符。
江帆问:镇鬼用?
安之:我还是觉得不对劲。
安之:我明天先不回了,你不用来。
她合上电脑起身,套了件外套就匆匆下楼。
手机发出振动,安之看了眼屏幕,是江帆打来的,但她现在顾不上接,直接摁了挂断。
一楼大堂里只有老板娘在柜台边上对账,安之放慢脚步,和她打招呼说:“嗨。”
老板娘抬起头问:“怎么了?”
“口渴。”安之走向冰箱,“有什么喝的吗?”
“可乐雪碧酸奶都有,你自己拿。”
冰箱门上贴着许多照片,安之随口搭话问:“这是你女儿吗?”
“对。”
“多大了啊?”
“十九,在外面上大学呢。”
安之弯着腰一张张看过去,点点头说:“长得像你。”
“是吗,别人看见拓尔都说像她爸。”
安之回过头:“拓尔?叫拓尔?”
“对。”
“吴拓尔?”安之问完又觉得自己的语气不太礼貌,尴尬地眨眨眼睛。
“不是大名啦。”沈珺笑着说,“她爷爷奶奶取的,在天牝语里是月亮的意思,她大名叫吴玥。”
“天牝语?”
“对,这边的人信奉海神嘛。”
“哦。”安之笑了笑说,“不好意思啊,我孤陋寡闻了。”
“没事,是有点奇怪吧。”沈珺说,“但喊多了也觉得挺可爱的,我也不懂,反正这边的小孩满月的时候都要去取个天名,说是有了这个名字海神就认识了,会庇佑她平安健康的。”
“我还是头一次听说。”安之直起身朝着前台走去,摸了摸发尾,问沈珺,“那个,我想再续住两天,行吗?”
“行啊,当然行了。”沈珺朝她眨了下眼睛,“是不是舍不得某人?”
安之回避她八卦的目光:“我是没玩够,房费我微信转你。”
“还住你那屋?”
“那不然?”安之板下脸,“你别瞎猜。”
沈珺连连点头:“好好好。”
安之打开易拉罐,把拉环扔进墙角的垃圾桶里:“我上去了。”
“诶对了。”她一只脚迈上台阶,又忽然回过头来问,“我今天在山上看见一座好大的石碑,是有什么说法吗?”
“我也不知道。”沈珺说,“那会儿大地震整个村子都塌了,反正后来重建完就有了,以前我们一家三口都住外面,这个还真不清楚。”
“哦。”安之继续上楼,“上去了,拜拜。”
外头起风了,桌面上的账单被吹掀,沈珺起身去关门,却感受到一股阻力。
成勋用胳膊抵住门,一只脚跨过门槛。
“回来了?”沈珺松手让他进屋。
“嗯。”
“是不是成了?”
成勋神色一凛:“什么?”
沈珺关上大门,乐呵呵道:“安之刚来续了两天。要不我以后改个名吧,叫爱情小屋,哈哈哈哈。”
她挂上门闩,一回头却发现大堂里早没人了。
沈珺点点头,坚信自己猜得没错。
“爱情小屋,浪漫小屋,爱的小屋……”她一边琢磨一边自言自语。
安之刚刚把手机静音了,一回房间才发现江帆还在坚持不懈地拨电话给她。
“喂。”
对方语气急切:“怎么又不回来了?”
“我还是觉得这村子有鬼。”说完安之又补了句,“我是说有问题。”
江帆问:“你不是去山上看过了吗?”
“诶我问你,你听说过什么‘天牝语’吗?”
“天牝语?你说天牝教?”
“你知道?”
“知道啊,在东南亚沿海地区里盛行的一种信仰。”
安之坐回电脑前,歪着脑袋用耳朵和肩膀夹住手机:“怎么写的啊?”
“我发给你。”江帆问她,“跟这个还有什么关系吗?”
“我这不在查呢么。”安之把聊天框里的字复制到搜算引擎里。
【天牝教发祥于亚洲沿海地区,以海神天牝为供奉对象,传说海神为守护当地渔民与水妖搏斗牺牲,精血化为一只海鸟,世世代代飞翔在海面上空庇佑其子孙。】
“我也搜了一下。”江帆在电话里说,“天牝语应该就是古代渔民们在海上为了交流发明出来的语言,只有一些简单口语词汇,并没有文字形式,连方言都算不上。”
“啊……”安之握住手机背靠在椅背上,“那那个难道真是镇鬼符啊?”
她问江帆:“你认识什么道教的朋友吗?”
江帆冷冰冰地反问:“你觉得呢?”
安之叹了一声气,脑子里乱糟糟的。
“安之。”江帆喊了声她的名字。
“嗯?”
“你是不是为了躲我才拖着不回来?”
安静了四五秒,安之出声否认:“不是啊。”
“不是就好。”江帆温柔了些语气,“早点休息,没结果就回来吧。如果那边真有什么,其实也轮不到我们报导。”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这一天够疲惫了,安之不想和他多说,说多了又得吵起来。
“不说了,我睡了,拜拜。”
“嗯,晚安。”
安之挂断电话,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头皮湿漉漉的,吹风机又在卫生间里。
她哀嚎一声,闷头扑倒在床上。
白天在山上走了那么多路,身体被耗尽能量,这一晚安之倒是睡得很沉,一夜无梦,直至五点整被闹钟吵醒。
她按灭闹铃,打着哈欠起床洗漱,将行李箱里的东西全部收进包里。
吴清夫妇俩还没起床,安之在冰箱里拿了瓶鲜奶,伸手推开天涯小屋的大门。
刺眼的晨光穿过门缝映照在脸上,安之眯着眼,刚举起胳膊想伸个懒腰,就被眼前乍然出现的黑影吓得一激灵,腿一软差点一屁股跌坐在门槛上。
“你怎么在这啊?”
“等你。”成勋居高临下地看了眼面前缩成一团的人,心里其实有那么一点儿想笑,但他憋住了。
安之脑子里瞬间闪过许多问题,话到嘴边却是掷地有声的一句:“你有病吧?”
“你有。”成勋头也不回,“走。”
安之给自己抚了抚胸口,嘴里低喃:“不怕不怕,在家在家。”
她上下打量男人一眼,问:“你要上山啊?”
“对。”
“你怎么知道我也要去?”
“猜的。”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下楼梯,安之耐不住了,跨步上前拦住他说:“诶,聊两句呗。”
成勋交叉胳膊抱在胸前:“你说。”
“这样。”安之抿了下嘴唇,“你一个人来的,我也一个人来的,既然咱们目标一致,是不是该互帮互助,资源共享?”
成勋点头:“是。”
安之微微松了口气,继续说:“我知道你肯定是大单位派来的,我呢,可以不做这个独家,但是我们社重建起来不容易,就指望着我呢,你就让让我们,给个时间差,之后要有什么细节补充我都可以给你,行吗?”
成勋听她说完这一通话,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哦,你是记者。”
安之察觉到一丝不对:“你是……”
“我是警察。”
安之笑了:“别逗了哥们。”
*天牝(pin),什么语什么教都是编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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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海角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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