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下坡的路走起来快多了,安之哼哧哼哧地喘气,只管朝着民宿的方向走。
“诶。”
岩壁下海浪声呼啸,安之假装自己没听见。
这次陈岩直接提高声音喊她的名字,安之条件反射地停下脚步,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拨到耳后,懊恼地咬了下嘴唇,回过头问:“怎么了?”
陈岩从脚边捡起一块贝壳,拿到眼前仔细观察:“刚刚一路上都是这个。”
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后安之喉头一紧,问:“这个怎么了?”
陈岩扭头看向夜色下深黑的海面:“你来的路上看到过吗?”
安之摇头:“没注意诶。”
“那奇怪了。”陈岩跳下土坡,把贝壳丢回泥地里,“我来的路上没看见。”
心真够细视力真够好的,安之咬紧了牙。
她继续装不知情,手插进口袋往前走:“快走吧,好冷。”
他俩一前一后回到天涯小屋,老板娘正在擦桌子,听到脚步声抬起头问:“你去哪了啊?我一回头你人就不见了。”
安之说:“随便逛逛,吃太饱了。”
陈岩迈上最后一级台阶,老板娘看了他一眼,问安之:“跟他啊?”
“不是。”陈岩直接否认,边向屋里走边说,“明天的早饭不用给我送,我起不来。”
安之瞪大眼睛看了他一眼。
“诶,好的。”老板娘直起腰,将抹布放回水盆里。
“老板娘。”安之从口袋里拿出手,开口问,“那边过去是不是就邻国了呀?”
老板娘循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回答说:“对,有的时候天气好还能看到对岸的房子呢。”
“哦。”安之点点头。
她又问老板娘:“那个,程一霄住哪间啊?我要还她东西。”
“她也住三楼,就在你隔壁,三楼就你们两个女生。”
“行,我知道了。”
走到楼梯拐角处安之放慢了脚步,门口又是一袋新的垃圾。
二零三是她原定的房间,现在应该空着,所以要么是二零二,要么是二零四。
安之敲响二零二的房门,无人应答,她又走到二零四门口,手刚抬起门就被人从里打开。
“找我有事?”
陈岩脱了卫衣,上本身只穿着一件白色T恤,安之抬高视线说:“还烟。”
她明显刚上楼,身上哪来的烟,陈岩松开手:“进来吧。”
“所以明天早上还去不去了?”
陈岩愣了瞬,点头说:“去啊。”
安之蹙眉:“你不说起不来吗?”
陈岩看了她两秒,用扯平的嘴角表达自己的无语。
“哦。”安之挠挠下巴,“我懂了。”
陈岩告诉她:“吴清夫妻俩六点起床,早上七点会开车去旁边的城镇买菜,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回来。如果你想去的话,明天我们要在天亮前出门,在八点前赶回来,你 OK吗?”
安之欣然点头:“OK啊。”
“有一点我要跟你说清楚。“
“什么?”
“不管你是真好奇还是抱了别的目的。”
他忽然严肃语气,弄得安之莫名有些紧张。
“我不干扰你,但你也别拖我后腿,不然就各走各的路。”
安之不屑冷笑:“谁拖谁后腿还不一定呢,弟弟。”
陈岩眼皮上掀下落:“看你还算聪明。”
安之不太高兴:“什么叫还算?”
“还有事吗?”陈岩开始逐客,“没事我要休息了。”
安之动了动嘴唇,也不愿意多说什么了,转头离开房间。
她真是给自己找了个好队友,年纪不大说话挺拽。
走到楼梯口安之慢下脚步,回身又往走廊尽头看了一眼。
是她刻板印象吗?她边上楼边琢磨,白天陈岩穿着宽松的卫衣看起来瘦瘦高高的,身材练这么好?
隔着T恤都能隐约看见胸肌轮廓,还有那肩宽,不可能不是靠举铁练出来的。
还以为是个文弱宅男呢,是她眼界狭隘了么。
房间里有两瓶矿泉水,安之没动,还是喝保温杯里带来的水。
睡前郁攸的电话照例打来,她是安之的心理医生,也是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
“喂。”
“在民宿呢?”
“嗯,刚回来。”
“怎么样啊今天?”
“挺好的啊,景色宜人,海鲜好吃,老板和老板娘人也挺好。”
“我不是问你这个。有发现了吗?”
安之拉上一半窗帘,说:“有也没有吧,至少摸清了入口。”
“你进去了?”
“没,那地方弯弯绕绕隐蔽得很,走上去就好多路了,只能明天再找机会。”
郁攸在那头叮嘱她:“你千万注意安全啊,别受伤了。”
“知道,我心里有数。”
郁攸说:“那你早点休息吧,药记得吃。”
“嗯。”
杯中还剩最后一口水,安之含在嘴里,混着药片吞咽进肚。
听见敲门声,安之拧紧瓶盖,扬声问:“谁?”
“我,程一霄。”
安之起身打开门,程一霄穿着睡衣,长发披在肩上,显然是准备睡了。
“发卡还你。”安之伸出手。
程一霄低头看了眼,说:“你用吧,我还有。”
“哦。”安之收回手,问,“那你是有什么事吗?”
程一霄搓搓胳膊,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我有点怕,睡不着,你休息了吗?”
安之犹豫了两秒,侧身让她进屋:“还没,你先进来吧。”
“不好意思啊,这么晚还打扰你。”
“没事。”安之朝她笑了笑,“你怕鬼还来玩啊?”
程一霄说:“来之前以为自己不怕的,刚看了眼窗外,黑乎乎的一片,就开始自己吓自己了。”
“这里是不比城市到处灯火通明,到了晚上是有点吓人。”
“是啊。”程一霄垂着脑袋,看上去有些低落。
“你饿吗?我有饼干。”安之问她,“看你晚饭吃得不多。”
程一霄摇头:“没事,我不饿。”
安之倒是饿了,她拆开一袋奥利奥,问程一霄:“你这么瘦还要身材管理啊?看你不像摄影师,反倒像模特。”
“你怎么知道?”程一霄挑起眉稍。
安之叼着半块饼干愣在原地:“啊?”
程一霄微微笑着说:“我就是做模特的,以前,现在在拍戏了。”
安之感到不可思议:“你不是摄影师啊?”
“不是。”程一霄顿了顿,“我刚以为你认出我了,我不太有名,你估计没听说过。”
安之赶紧摇头:“没有,我有印象的,我就说看你眼熟。”
没想到对方居然还是个女明星,她在程一霄旁边坐下,问:“那你怎么跑这来了啊?”
“休假,我也是在海边长大的,就想挑个人少的地方待两天。”程一霄看向安之,小心翼翼地问,“你说这村子真的有鬼吗?”
“我今天听那男生说,后山估计以前是墓地,埋了当地人的祖先,所以他们编个故事出来吓吓人,传着传着就邪乎了,别吓自己,相信科学。”
程一霄压低声音:“那你刷到那篇帖子了吗?”
“哪篇?”
“就是说这里的村民拿活人献祭,求祖先保佑风调雨顺,所以经常有人失踪。”
安之眨眨眼睛:“真的假的?”
程一宵摇头:“不知道啊。”
安之摸着脖子咳嗽一声。
“不过都什么年代了,应该不会吧,我看每年来的游客也挺多的。”
“对啊。”安之吐出一口气,想转移话题,“你、你刚说你在拍戏啊?”
窗外狂风作响,玻璃窗时不时发出一阵响动。
程一霄今年也才刚二十出头,她大一的时候被星探发掘入了圈,不过个子太高也不是科班出身,目前只在一些影视剧里混个脸熟,名气不大。
安之对娱乐圈的事不太了解,聊天也只能浅显地附和几句,大部分时间都是程一霄在说话。
对方也有所察觉,及时收住话题,起身说:“跟你讲了会儿话好多了,那我回去睡觉了,不打扰你了。”
“嗯。”安之送她到房间门口,“明天见。”
“明天见。”
已经不早了,安之洗漱完就躺上床,晚上走了那么多路,一躺下她才觉得小腿酸痛。
镇定类药物开始起效,眼皮越来越重,安之将手机捏在手里,缓缓合上眼睛。
不知道算不算职业病,她总是喜欢观察、审视和复盘身边的任何事物,此刻虽然意识昏沉,但安之脑海中还是开始自动回忆起刚刚程一霄的一言一行。
“风也太大了,好吓人啊。”
“我记得我小时候就住在这种房子里。”
“我也是在海边长大的,就想挑个人少的地方待两天……”
安之猛地睁开眼睛。
做明星应该很忙吧,既然出生在海边,那好不容易有假为什么不直接回家去,反倒要一个人找个渔村旅游?还是个据说闹鬼的地方?
可程一霄的害怕又那么真实,脸部抽动的肌肉都能演出来的话她不至于名不见经传。
安之抬起胳膊挡住眼睛,太阳穴一胀一胀,她切断思路强迫自己入眠。
陌生的环境让安之的睡眠质量更加糟糕,这一夜她昏昏沉沉,噩梦不断,反复惊醒了好几次。
没等四点半的闹铃声响她就彻底醒了,安之掀开被子起身走到窗边,世界万籁俱寂,离日出还早。
她换了身衣服,收拾好东西轻手轻脚地下楼,走到楼梯拐角处时204的房门也被人打开。
陈岩穿着件黑色冲锋衣,安之刚张开嘴唇就看到对方举起食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她收回目光,继续往楼下走。
五点还不到,天际刚刚泛起微光,陈岩走到一楼大堂,却看见刚出去的安之又神色匆匆地折返回来。
“落东西了?”
“有人来了。”
她话音刚落,一个身材健硕的中年男人就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落在陈岩身上,问:“你是老板?”
陈岩摇头。
吴清和沈珺的房间就在旁边,他听到里头响起动静,现在上楼肯定来不及,陈岩只好用嘴形示意安之去餐厅。
很快吴清打着哈欠从卧室里出来,身上还穿着睡衣,睡眼惺忪地问陌生男人:“欢迎光临,住宿啊?”
“对,有空房间吗?”
“有有有。”吴清往屋里喊,“老婆,来客人了。”
他一回头才发现陈岩直挺挺地站在旁边,张嘴惊讶道:“你起那么早啊?”
“还没睡,饿了下来找点东西。”
都说夜晚灵感最足,吴清只当他是熬夜创作,并未起疑。
“你想吃什么?我等会一起做。”
“不用了,我上去睡觉了。”
“行。”吴清转头对那新来的客人说,“不好意思啊大哥,我先去洗个漱,我老婆马上来。”
男人点了下头。
吴清指着前台对面的沙发:“你先坐会儿。”
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凌晨五点会有客人来,陈岩看了那男人一眼,眼神里多少带着点怨气。
他去餐厅找安之,一脚踏进去却没料到还有别人在,这一早上可真够热闹的。
安之对面坐着一个男孩,前天入住的时候陈岩和他打过照面。
桌上一桶红色泡面,两人正在分食,陈岩蹙起眉头,没看懂这幅画面。
听到脚步声安之回过头,看见是陈岩立刻说:“哈喽,你起那么早啊?”
陈岩摇头,配合她演下去:“我还没睡。”
那男孩冲他笑了笑:“我也没睡呢。”
“嘉泽说就找到这一桶面,你要来点不?”
还真有通宵不睡凌晨五点出来觅食的人,陈岩抿了抿唇,摇头拒绝:“不用,你们吃吧。”
意外来临的陌生男人打乱了原本的计划,离开餐厅前陈岩递给安之一个眼神,他想说“找个机会来我房间”,但他不知道对方能不能读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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