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季坐到驾驶座上,探身从手套箱里翻出半包烟来,刚扽了一根出来,就被经纪人圆圆从打开的车门伸手进来打了一下手背。
“你们一个个的,一眼没看到就给我抽。”圆圆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蛋糕和花给你放副驾?”
“我就拿着不抽,连个火都没有我抽什么。”周季好脾气的笑笑,“那我回家了啊。”
“等下还有东西,你开下后备箱我给你放后备箱里。”圆圆折回停在斜对面的商务车上去翻找。
周季干脆又下了车,靠在车门上仰望天空,夜空难得的不那么黯淡,云悠悠荡荡飘过去,灰蓝的底板上一轮弯月,明亮而温和,初夏有点清冽的风吹过,周季转头看圆圆拎着几个袋子走过来,身上还套着他们这次定制的T恤。
“这是公司送的礼物,你带回去哈。”圆圆放好东西,转到驾驶座拾起周季扔到座位上的半包烟。“没收不许抽了,你跟那人学不了什么好。”
“好,知道了,”周季停顿了一下,“圆圆,”他浅浅笑了笑,“那人走了多久了?”
夜风扬起了他的衣襟,十年一梦几个字在夜灯下分外明亮。
几个小时前。
“您这次演唱会的主题是《零.十年一梦》,而且据说首场的时间是您特意定下的,这有什么意义吗?”休息室里,坐在周季对面的记者笑着说。
“嗯,这个”,周季低头思考了一下,怎么把这个他已经回答了数十次的问题换一个新的说法。
“十年前我初次登台,那是我走上歌唱生涯的第一步,也是开启我后来演员生涯的重要一步,我在那时遇见了人生最重要的人,遇到了人生最开心的事。”
敲门声响起,工作人员示意记者,彩排要开始了。
“谢谢您抽时间接受采访”,记者站起来伸出手
周季伸手虚握了下记者的手又点头示意,
“不好意思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的,麻烦您这个时间过来,请给苏主编代好。”
“圆圆那边有消息了吗?”周季走出休息室,一边大步穿过人群涌动的过道,一边回头问工作人员。
“嗯,已经到了。”工作人员小跑着跟上他,递手机给他。
“好,跟她说大约十点,来接我。”他划开迅速的看了一下,锁屏递给工作人员,“等我一分钟就进场,立刻开始彩排。”他掏出内兜的手机,站在后台入口的阴暗角落里,工作人员会意先进了后台。
置顶的信息红点亮着,周季打开,一段语音,“爸比我到家啦,给你带了礼物哦,么”
周季笑了笑,回了一句,“好,都乖乖哦”
信息没立即回过来,周季也没有等,只是又看了一眼屏幕,关机走进后台。
大家辛苦了,开始最后一次彩排!
周季深深的喘了一口气,站到了升降台上,接过工作人员递过来的银色话筒。
不知哪里的门打开,一阵带着霉味的空气吹过来,周季望向忙碌准备的工作人员和现场杂乱而有序的一切,最后望向自己来的通道,不甚明亮的灯照着甬长的通道,而他,正前往光明灿烂的舞台。
他举起话筒磨蹭了一下上面凸起的一粒粒碳结晶体,于是终于到了这一天。
十年一梦。
十年前
周季站在酒吧休息室的门口,抬起胳膊蹭了一下头上的汗,风穿过酒吧后门吹进来,带点初夏的闷热。
“再搬一趟就搬完了”他的发小扬子从身后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哥几个都有事儿,没办法只好咱哥俩先搬了。”
“没事儿正好先熟悉一下新场子。”周季笑笑,“你跟我还客气,外道”
俩个人聊着天走出去,这天是个好天,平常雾霾霾的天空,难得的呈现出灰蓝的底色,飘着几片如有若无的云,太阳紧巴巴的晒着。当一片大块的云彩飘飘的过来遮住了热哄哄的太阳的时候,酒吧后门路口叽叽喳喳的路过一群人。
几个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小姑娘跟着一个瘦高穿花衬衫的男子。
事后回想起来,周季看他的第一眼,印象大抵不大好,虽然那男人身形还算挺拔,下颌线也如雕像般优美,但是那大花的夏威夷衬衫、遮住大半个脸的墨镜、凌乱的长发以及夹在指间的烟…小混混?周季心想,还是那种古早型的。
这一切念头,在那个男人站在路边给一群女孩子指了路,摘下墨镜望过来的瞬间被打碎了。周季见过最明亮深邃的眼眸微微眯着定定的望向他,似乎施了魔法一般把他定住。
那男人笑了一下,把早就熄灭的烟扔进旁边的垃圾桶,抬腿迈过路边的拦挡走过来,“嘿,你们就是这里的驻唱乐队么。”
三二一,准备,开始!
音乐响起,升降台缓缓上升,周季出现在舞台中央,灯光骤然笼罩住他,他面向空荡的看台,对着中间的位置,举起麦克风。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
……
背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
哪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周季开始跟杨子混乐队大概在那年冬天春节过后。杨子乐队的主唱忽然签了经纪公司单飞了。杨子一时找不到合心意的主唱又接了酒吧驻唱的活儿,就叫了自己的哥们周季临时来唱一阵子,周季那会正迷茫未来的方向,抱着多条路的心态,也就顺势加入了。休息时间结束,吉他手拍拍周季的肩膀,“扬子叫你来的时候我还怕你没唱过撑不起场子,可以啊,哥们儿,比排练的时候唱得好。”
“就说我哥们儿准没问题,他是我见过最适合舞台的人了,”扬子也过来拍拍周季,“走吧,主唱大人。”
你也跟着打趣我是不是?周季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主唱大人是那个花衬衫给周季起的外号。
在那片遮挡太阳的云飘走之后,花衬衫走到了周季面前,“所以你们就是这儿的那个乐队?”他把眼镜收到裤子的大口袋里,眼角笑得弯起来又问了一遍。
“是啊,”扬子过来搭住周季的肩膀,“这是我们主唱,以后多捧场啊。”
“成啊,”花衬衫笑笑,回头冲后门出来的酒保点了个头,“大成我来了。”
“关哥你咋来了,”年轻的酒保迎出来,“这就是那个你没在的时候姐签的。”
“嗯,我听皓儿说了,这小子逞能打破了脑袋,在我们那儿躺着呢,估计得进去待几天,我过来替他瞅一眼。这两天你多费心,皓儿过两天就出来了。”
“行,关哥。”酒保点点头
“怎么着,用帮忙么?”花衬衫转过身,看向周季他们。
“接视频,换装时间,三分钟”
周季从台侧出去跟着人往后台快走“我那衣服可给我保存好,那可是我穿了十年的。”
“放心吧,可是给你包的严严实实的,就差专人把守了,”跟了他好几年的服装师说,“不过你放心你这古董夏威夷衫没人要。我再跟你确认一遍,你确定要穿?这可跟咱们这演唱会的调性不太配啊。”
“我是在乎调性的人吗,我自己也没啥格调啊”周季笑笑,“怎么怕砸你招牌?”
“我怕什么啊,以咱们的名声,你穿个麻袋也是时尚啊。”
“哈哈,”周季像模像样的转了一圈,“你知道那个是什么花么。”
“嗯,石蒜?”
“是,石蒜,彼岸花。”周季笑笑
周季对花衬衫有一种迷般审视,看着不像什么正经人却好看的惊为天人,看着白皙无力的样子实际力气大干活也利落,有他帮手一个人顶了两个人。
“哥们儿劲儿不小啊,”扬子看他大气不多喘的两手各拎两个音箱轻轻放在舞台后面,不由的感叹。
“没办法,工作的时候力气活多,”花衬衫笑笑,“我姓关,关知晗。跟大成一样叫我关哥也成,叫我老关小关也都成。”
有了花衬衫和酒保成子帮忙,他们带来的乐器很快安装上,扬子和周季顺便调试了一下,扬子说要回去接女朋友莎莎,周季就先回休息室了,推开门休息室已经打扫一新,空调的风呼呼吹着,花衬衫脸朝外侧躺在休息室的长条沙发上,披着一条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毯子,睡着了。
“喂,关…知晗,”周季蹲在他面前,轻声叫他。
嗯,花衬衫眼睫毛眨了眨,半眯着睁开眼,看着他,然后浅浅的笑了一下,“什么?”他声音轻轻浅浅的带点哑。
“没事儿,就叫你一下,看你是不是真叫关知晗。”
“呵呵,”他眯着眼睛轻轻的笑,“没事就让我睡一下。”
“那你睡吧,”周季站起来,拿了把折叠椅过来贴着墙根儿放着坐下,正在花衬衫的头边。
嗯,花衬衫哼了一下,闭上眼睛拉了拉毯子,“你是觉得我可疑么。”
“我不敢,”周季掏出手机开始连连看。
他又闷着头笑了,“关知晗,真名,大夫。”
“关医生?嗯,周季,电影学院表演系,大三。”
“你愿意也可以这么叫我,周…主唱大人。”
“关医生~~”
“睡了,好困”
“嗯,你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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