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婷怡到叁点水时是八点，杨乐坐在吧台，旁边李敏在调酒，吧台前面还坐着个男生。

男生和整个酒吧很不符，别人唱歌喝酒，他在写作业。

“别写了徐潘，去支持你朋友事业。”杨乐戳了戳那个男生，随后指向左前方舞台，丁肆昫正在调麦，感受到目光冲这边笑了一下，结果遭到了徐潘的白眼。

“不去。”

江婷怡从门口过去坐到了徐潘旁边，撇了一眼这位呆子的作业，然后掏出手机玩模拟餐饮小游戏。

她的游戏账号早就被她玩的满级，划拉了两下嫌没意思的她关了手机，抬头问杨乐：“今天晚上什么安排啊？”

“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杨乐没包袱的啃了一口手里的甘蔗：“反正辉哥他们今儿不来了，说是昨晚上喝多了怪难受，今天不来蹦跶了。”

“小江，”说话间，李敏已经调好了手里的酒，“去给9号桌送过去。”

“哦。”

叁点水是临城一家酒吧，杨乐是这儿的老板，江婷怡初三时认识了她，后来经常跟着丁肆昫跑着来玩，时间长了就玩一块了，后面江婷怡高中，在学校认识了陈叶，杨乐就跟酒吧一些服务员，瞎组了个乐队玩。

一开始是真抱着瞎玩的心态去的，不管乐队质量如何，开心就好，结果几人第一次在一起玩乐器，发现陈叶这小子真有两下子，还写过不少谱，杨乐弟弟顺着那些谱写了首完整的歌，虽然质量是真的差，之后几人没事了就聚在一块弹这首歌。

这会丁肆昫跟陈叶都在台上，今天没表演，江婷怡路过舞台抬手朝丁肆昫竖了个中指。

“我靠，你有没有素质啊江婷怡？”丁肆昫被她这一下搞的无语。

江婷怡没理他，转头唱了起来，“回忆像沙一点的堆——积！”

秒懂的陈叶没绷住，大笑了出来。

她唱的正是葛帆写出来的那首歌，最后那个“积”字，她故意拔高了声调去唱，很像破音。

当时录制这首歌时，这一句丁肆昫死活唱不好，葛帆看不下去，亲自给他示范了一遍，而他也非常争气的破了音，江婷怡抱着吉他笑他，葛帆没话说。

突来的名场面复刻丁肆昫没反应过来，陈叶已经在旁边笑的打鸣了。

“江婷怡！你完蛋了我告诉你，”丁肆昫说，“信不信我待会就上楼把你谱子全撕了！”

说完他脑袋就挨了一下：“滚，”陈叶笑骂，“咱所有的谱子都是我自己写的，你敢撕试试。”

“我去，”丁肆昫捂着脑袋，“陈叶咱俩绝交吧，你应该跟我一队。”

“我是中立，”陈叶拍拍他，“差不多了啊，我根本没使劲。”

江婷怡这会从9号桌回来，看到捂着脑袋的丁肆昫要被笑死了。

“哎哟，上打不过陈叶，下打不过我。”江婷怡举着空餐盘以示嘲讽，丁肆昫一个中指送走她。

这会酒吧人不是很多，但音响声也够大的了，江婷怡完全想不到徐潘是怎么在这种环境下安心写作业的。

学霸嘛。

学霸好哇，学霸好。

学习成绩好干什么都行。

要是我考这么好，我绝对……

日了，说什么屁话呢。

江婷怡没再发愣，既然说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那干坐着也太无聊了，索性放下手机，走向舞台拿了她的吉他。

丁肆昫坐在舞台边：“你弹了没钱拿。”

“我学吉他又不是为了赚钱。”江婷怡说。

她弹的是一首乐队的摇滚乐，但光有吉他显得有些不足。

“麻木的血泪划上潦草一生的句号。”丁肆昫在听完全程后，轻唱了里面的一句歌词。

去年暑假江婷怡去别的城市看音乐节，其中有支她没听过的乐队很吸引她，尤其是吉他手力文，之后江婷怡歌单就经常循环他们的歌，乐迷团都七级了。

“真喜欢上摇滚了啊？”陈叶坐在架子鼓面前，两棍交叉，打了个节拍，江婷怡秒懂。

架子鼓响的太突然，江婷怡轻松的把吉他融了进去，场内播放的轻音乐被压的听不见。

最后以吉他结尾，大厅里为数不多的听众都摇头晃脑的。

“那谱子你才看了几遍啊？这么快就会了。”陈叶笑着，这首合奏是他的原创，说是一支乐队得有一首原创摇滚乐，后来发现江婷怡在听摇滚，本来打算放弃的稿子又被他拿了起来。

江婷怡现在有点飘，上次弹吉他还是在一个月前，南边那里有间酒吧，听说临城有乐队后，来找他们想签长期合作，被丁肆昫拒绝了，理由是没时间。

之后每次的小长假，人凑的齐他们就去那边演出。

“没办法，看了几遍就会了，就是这么牛。”江婷怡傻笑着，场里恢复了刚刚的安静。

其实在场的除了李敏，杨乐，丁肆昫，陈叶，徐潘，还有一个人。

叫葛帆，教丁肆昫唱歌结果被气到无语的那个。

他是乐队里的键盘，此刻正坐在沙发上抽烟，抬头看见江婷怡盯着他，愣了愣转头把烟掐了。

何稔醒过来的时候还带点蒙，自己躺在个铁椅子上，旁边一股香味。

是菜的那种香。

她坐起来摸了摸脑袋，还是蒙。

发了得有三十秒的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该思考一下自己现在在哪。

记忆就只停留在碰见个二货喊她小孩，然后感觉没面子打算走，之后的事就全忘了。

她站了起来，把自己在凹进去的身体整出来后，才看到被墙挡着，正在吃饭的一男一女。

女生看到她站起来，马上停下扒拉饭的筷子，起身朝她走了过去：“醒啦？”

“昂……”何稔还是蒙。

“你这是体立性低血压，来的时候一头血吓坏我了，”女生比何稔矮那么一点点，跟她说话的时候微仰着头，“我给你简单擦了几下，回去洗个头，全是血。”

“…好的，谢谢，”何稔说，愣了一会犹豫着开了口，“那个，多少钱啊。”

“嗯？”女生没反应过来，“什么多少钱。”

“就…擦血上药。”何稔说。

“就涂了点药，给什么钱，”女生笑了笑，“我叫陆霜，回去如果还痛的话就往这来，给你配点药，实在不行就去大医院看看。”

“好，谢谢。”何稔说。

“不客气。”陆霜说。

何稔出了诊所，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现在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外面街道的车很少，她找了个台阶坐下了，像刚刚坐在江婷怡小区门口一样发呆。

她没有地方可以去。

去医院看何荃，最后被护士保护着出来，其实当时头上的伤被工作人员注意到了，但她不想在那多留，跑出了医院后也不知道去哪，无意识的居然又浑身是血的跑在大街上。

而且到现在还有些干掉的血迹。

她现在脑袋有点晕，但和伤没关，她从转学到现在都在琢磨一个事，何荃出院后，日子绝对没有好过的，如果继续选择住宿，来来回回的也麻烦。

她想自己一个人住。

但她没有经济来源。

北风吹到何稔脸上时，她才感觉到一丝凉意，她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慢慢朝家的方向走。

自从何稔被那个江婷怡莫名其妙从巷子带出来，再莫名其妙被她带到一个酒吧，又莫名其妙看她甩了好几次脸子之后，何稔想到这人就总想笑。

应该被传染了，有点二傻。

许闫华依旧还没有回来，何稔走到浴室看了一眼自己，额头上的伤不是很大，血迹也被擦的差不多，就是头发有点不好看了，而且她发现，自己左脸还有一条从上顺下来的一抹红，估计陆霜没有看到，或者不方便碰。

她从浴室出来，从柜子里拿了一个防水创可贴，抽了两个出来贴上了，然后回到洗手池快速的洗了个头。

屋里的手机响了一下。

X-：睡了没。

何稔看着这条消息皱了皱眉。

十七海：还没。

X-：明天早上一起吃个饭，咱家楼下当家，我有事跟你说。

何稔没有回复，对面停了一会又发来一条消息。

X-：我请你。

十七海：好，你直接来找我就行。

这句话后夏知熙没有再回复。

说到早点，何稔想到她以前的微信号里还有点钱，那是她爸每周发她的饭费。

现在补办手机号已经没有用了，毕竟有过一次的经历，就不想有第二次。

何稔蹬了鞋躺在床上，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盯着天花板发了几分钟的呆，然后又坐起来，走到桌边坐下了。

先从……书山1里拿出了一本书来，然后又从……书山2的二层里抽了一个本子，打开看了一眼又放回了书山2上。

拿错科目了。

之后又从书山2里抽了个本子打开看了一眼，然后放到了桌子上。

这回对了。

何稔翻开书，把她这些天可能会落下的课程自学了一下，然后圈了几个比较重点的句子简单背了一下。

背完差不多快十二点半了，这次她躺回床上没有再动了。

一觉睡到自然醒是很爽，何稔这几天算是体验到了，只是今天早上不一样，她睁开眼时，夏知熙正在床边瞪着大眼看她。

“……你干啥呢？”何稔迷迷糊糊的嘟囔了一句。

“你问我？”夏知熙张了张嘴：“快起来，你知道几点了吗？”

“几点啊？”何稔听她这话心里紧了一下。

不想夏知熙突然笑了：“六点四十六。”

“？”

何稔紧着的心放下了，傻乐了一下：“唉我就服你，撒谎怎么做到这么认真的……”

“当家”是一个早餐店的店名，专门卖长饼的一家店……好吧也不是专门，就是正常的早餐店，长饼是招牌而已。

何稔选了个角落坐下了，夏知熙在前台熟练的要了平时爱吃的东西：“两碗豆浆，两个长饼，长饼有一个加辣，谢谢。”

付完款夏知熙左右看了一下，何稔冲她招了招手。

“你怎么选这么个地方？”夏知熙落座后吐槽了一句。

“这不是你选的店吗？”何稔疑惑。

“我说位置！这店人多吗现在？干嘛选个角落。”随后像是要证明这个位置不好，夏知熙往桌下看了看，然后指着一处说：“你看！油渍！”

何稔也低下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

还真有一大块油渍！

“哎呀别坐这儿了，好位置你不坐坐这儿干嘛。”说完夏知熙拉着何稔换了个离门口很近的位置。

饼上来的很快，何稔把辣的那份推开，把原味放到了自己面前：“你昨天说，要跟我说个事，什么事啊？”

“嗯？”夏知熙抬起头，像是回想了一下：“哦……其实没什么要说的，昨天我有点心情不好吧，一开始是想和你说能不能不转走，然后又感觉我还不能管你这方面的事…毕竟吧就是，你知道就行了。”

夏知熙摸了摸鼻子：“其实我从很早就想和你说了……”

“后来呢？”何稔咬了一口饼。

“什么后来？”夏知熙看着她。

“一开始是想劝我别走，”何稔转头又喝了口豆浆：“后来呢？只有这个事的话，你不会还把我约出来见面说的。”

夏知熙还是看着她，良久，像是下定决心：“何稔，你……抗不抗拒同性恋啊？”

“不。”何稔接着吃饼，然后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夏知熙移开了目光，看着地面：“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你。”

何稔听到这句话懵了，刚放进嘴里的豆浆都停止了流进。

“你……”夏知熙觉得有些尴尬：“我昨天都以为你不同意。”

一开始想找你表白，以为你不同意见面，结果同意了，然后想着第二天就换个事说吧，但见到你后脑子突然转不过来了。

夏知熙现在有点别扭，有点…丢人。

她跟何稔认识挺久了，班上有很多人都知道夏知熙的性向，但何稔这种一学起来就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人，对这种更是不感冒。

“你是…”何稔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你是同性恋？”

何稔放下了那碗豆浆，这话说出来时有些艰难。

“嗯……”夏知熙现在简直后悔。

“但我不是……就是我不确定自己喜不喜欢男生女生，”何稔依旧艰难着：“唉就是吧，我现在没有谈恋爱的打算。”

夏知熙点了点头：“我现在可能是有点冲动了，你能不说出去吗？”

“嗯好。”何稔也点了点头。

身后门上的铃铛响了一下，一声喊叫吸引了何稔抬头：“老板！来仨饼！俩加辣！”

接着何稔愣住了。

因为这个大叫的男生后边跟着的。

就是昨天叫她小孩的那个“二货”！

“二货”跟她对视了一眼，明显怔了一下。

夏知熙看见何稔出神，转头看了看。

“二货”右手夹着根点燃的烟，随意扎起的头发显得很是懒散。

“认识吗？”夏知熙扭回了头，冲何稔问了一句。

“不认识。”何稔回过神，低头把豆浆喝完了，抽了张纸擦了擦嘴：“快吃，我等你。”

“二货”显然是听到何稔说的话，眉头皱了皱。

江婷怡怎么都没想到，跟着小弟吃个早点都能碰见她，而且这人前几天还在自己这儿哭的稀里哗啦的，这会儿居然这么拽？

听到不认识这仨字后，江婷怡更无语了。

不认识？知不知道昨天你晕倒谁给你扶进诊所的！

心声过后，江婷怡想到昨天她为了快点脱身也撒谎说根本不认识她。

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