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尽夜》
2023.07.12发于晋江
若干年后,允棠想起启程去汴京这日的林林总总,还是觉得感慨良多。
此时她还不知道,一次不起眼的汴京之行,能给生活带来翻天覆地的变化。
*
“姑娘,该起了!”
一声轻柔的呼唤后,是两行细碎的脚步声。
一行脚步声去往窗边去了,吱呀一声,窗子被推开,连树上的鸟叫都清晰了几分。
另一行,则来到床边。金属脆声,是铜盆被轻轻放下;布料摩擦,是床幔被缓缓掀开;珠串碰撞,想必是女使小满在系床幔了。
其实打从门一响,允棠就醒了,只是这这每日都要早起的规矩,真是太折磨人了,管它是装睡还是耍赖,能拖一刻是一刻。
见她眼仍闭着,可眼皮下的眼珠子却滴溜溜乱转,小满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好啦,姑娘,别装了,快起吧!”
“让我再躺一会儿,就一会儿!”允棠也不睁眼,就只是高高举起一根手指。
谁知探出去的手臂却没能顺利收回,一双纤细微凉的手覆上来,没等她反应,那手用力一扯,她单薄的身体就整个被扯了起来。
“痛!痛!”允棠捂着手臂嚷。
小满急了,赶忙到她身后扶住,“白露姐你轻点,姑娘身子弱,哪禁得起你这么扯?”
白露可不吃这一套,声音冷冽如常,“我看姑娘的身子好得很,昨日还能带着你翻墙偷溜出去呢,哪就像你说的那般孱弱了?”
白露?
允棠心中疑惑,可现下假寐的戏还没演完,只得虚眯着眼,仰着头去辨认眼前人。
小满自知理亏,心虚道:“起就起,好好说便是了,何苦要这样硬扯...”
“你性子软,劝不住姑娘,尽跟着她一起胡闹,也不怪翟妈妈不放心你一个人伺候。”白露没好气地伸手,“帕子!”
这一声,颇有翟妈妈平日里训人的气势,小满一个激灵起身,将帕子在铜盆的温水里浸湿。
小满这一抽身,允棠的身子没了倚重,只得自己用手臂撑着。白露见了,毫不留情地戳破,“姑娘还要继续装睡么?”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断断是没办法再装下去了。
允棠只觉得无趣,心中轻叹一声命苦,接过小满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把脸。
“等姑娘嫁了人,到了婆家还这么赖床,可是要被罚站规矩的。”白露板着脸,语气跟翟妈妈如出一辙。
允棠撇撇嘴,嘟囔着:“我是有多想不开非要嫁人。”又想到什么似的,盯着白露那张冷若冰霜的俏脸出了神。
要知道,虽然白露只比她和小满虚长几岁,可性子谨慎稳重,做起事来条例清晰,很少出岔子。翟妈妈出门这些日子,都是指明要白露代为操持院中杂事的,怎的今儿,却得空亲自来叫她起床了?
莫非...
“难不成,今日就要启程去汴京了?”想到这,允棠喜出望外,反手抓住白露的手臂问道。
“是。”白露不动声色地拨开她的手,拿下她手里的帕子,又递上牛角的刷牙子①,“翟妈妈不叫提前告诉姑娘,也是怕姑娘惹出祸来。”
允棠接过刷牙子塞进嘴里,囫囵着,“我能惹什么祸...”
“姑娘的心里呀,怕是明镜儿似的。”白露待她刷完牙,又伺候她漱口,和小满一起给她穿衣裳,“今日要动身,自然赶早不赶晚,东西已经收拾差不多了,只等姑娘用了早饭就走。”
听到这,允棠与小满对视一眼,难掩兴奋神色。
白露一边整理衣裳细节一边道:“翟妈妈说了,姑娘已经及笄,这次去汴京,除了要去几个庄子和店铺认认门,还要带姑娘去大尧山祭拜亡母。”说完,悄悄打量姑娘的神色。
“这么说,翟妈妈已经打点完事情回来了?那我去找她!”允棠乐道。
“姑娘要是这样去,怕是要先挨骂!”白露一把将她扯住,转头道,“小满,还不快给姑娘梳头?”
“哎!”小满急忙应声。
允棠乖乖在铜镜前坐好,催促道:“快点快点!”
小满手脚麻利,很快把头发梳好,刚想选枚绢花来搭配衣裳,允棠却已经等不及,“行了行了,就这样吧!”
“我还没选好呢!哎,姑娘——”小满左手桃花,右手木香,踌躇间,允棠已不见了踪影。
正在铺床的白露闻声起身,轻叹一声,“小满,你有没有觉得,自从姑娘一年前那次重症缓过来之后,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有吗?”小满歪头想了好一会儿,“姑娘开朗活泼些不好么?”
“可姑娘即便是小时候,每每听人提起父亲母亲也总是伤怀,什么果子都哄不好的,可如今竟充耳不闻,心肠怎像是铁打的一般...”白露喃喃。
小满不高兴,“怎的就是铁打了的?我不爱听!姑娘从小就没受过父母疼爱,只有翟妈妈一人对她好,所谓父亲母亲,不过就是一个称呼罢了,跟张三李四王二麻子一样,没什么特殊的!像我,从小就陪着姑娘,什么舐犊情深感人肺腑,我也是不懂的!”
说完,还赌气似的一跺脚,出门去了。
白露怔了一怔,随即无奈地摇了摇头。
*
其实并非是允棠冷血,而是她根本就不是白露口中的那个可怜见的姑娘。
她本名也叫允棠,姓萧,是21世纪,一名建筑学专业毕业刚工作两三年的社畜。
只是通宵加班之后回家睡了一觉,醒了就莫名其妙穿越到了这里,还成了无父无母,连姓氏都没有的古代姑娘。
不,不是没有姓氏,用翟妈妈的话来说,是父亲母亲的姓氏都要避讳些什么,才不能轻易讲,如果非要有人问起,就说是姓翟好了。
她承了人家的身,却没有之前的记忆,都不知自己身处何地,哪还有心思去管姓什么。
所以她咬着牙,硬是拖着病躯,在这本就不大的院子里外转了三圈,又强打着精神听整日绕在身边的几个人对话,这才敢喝下她们递过来的汤药。
母亲在生下她几日便去世了,翟妈妈作为乳娘,从襁褓中把她养大。
至于白露和小满,都是在她幼时便买来陪她的。
没错,这宅子里,主要人物就这么几个,没有妻妾之争,没有嫡庶之分,父母兄弟姊妹什么都没有,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刚来时还觉得脱离了现代科技,每日无聊得紧,待得久了却发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样的生活十分健康,长年累月下来精气神都不一样。
加上每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逍遥自在,允棠便开始专注于开发自己的内心。
说得好听,其实就是做了些上辈子想做却没敢,或者是没好意思做的事。
比如,上树掏鸟蛋。
实在把翟妈妈逼急了,也无外乎哭一场,只要她疯够了,肯低头认错,说两句软话,翟妈妈也就被哄好了。
允棠提着襦裙跑过游廊,刚进了后院,正厅里就传出响如洪钟的笑声。
“哈哈哈哈,翟妈妈可真会开玩笑!”
这中气十足的声音她可再熟悉不过了,是隔壁院子开钱庄的王江氏。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你们家姑娘命苦无父无母,我带着媒婆正式来提亲,翟妈妈好歹也要请个亲族长辈来驳我,这哪有乳娘给姑娘做主的道理?”王江氏语气听着是客气,可内容却尽是嘲讽。
翟妈妈倒是不恼,轻言慢语道:“给姑娘做主自是不敢,只是我家大娘子在世时,曾交代过给姑娘的择婿标准。既有生母遗愿,就算亲族长辈来了,姑娘也是要守的。”
媒婆陈氏追问:“那请问大娘子遗愿,是想给姑娘嫁去什么样的人家?这王家在扬州也算是...”
“翟妈妈!”王江氏面色不悦,开口打断,“你休拿这话糊弄我。听说你家大娘子生了姑娘就撒手人寰,怕不是难产血崩而亡?这血崩我也曾亲眼见过,气都没力喘,哪还有心思交代十几年后的事?”
此言一出,翟妈妈的脸瞬间冷了下来。
陈氏尴尬不已,还想打圆场,“王家大娘子心直口快,并不是那个意思,翟妈妈别往心里去。”
允棠再也听不下去,抬腿进入正厅,厉声道:“这哪是心直口快,分明是口无遮拦!打着提亲的旗号,言语上处处冲撞我亡母和乳母,怕不是看我们好欺负才上门的吧?”
王江氏膘肥体壮,挤进那高背椅子实属勉强,听到这话将两只粗壮手臂环抱胸前,一副混不吝的神色。
陈氏忙摆手否认,“姑娘这是哪儿的话呀!我们真是来提亲的!”
允棠冷哼,“您见多识广,那您说说,上门提亲却如此跋扈,处处贬低,您在别家可曾见过?”
“这...”此时陈氏肠子都快悔青了,实不该贪图王家媒钱给的多,接了这趟差事。
王家一向秉承“广撒网,多敛鱼”的做派,附近所有闺中待嫁的姑娘,他王家怕是都提过亲了。
可这王家婆娘在十里八街都是有名的泼妇,所以即便是家底再丰厚,独子王谦二十有五了也没有姑娘肯嫁给他。
“啧!这陈婆子还说姑娘是高门大户出身,如今虽落魄却家训如山,甚是恭顺,如今看来,都是虚言!”王江氏阴阳怪气。
说媒婆说的是虚言,可是要砸招牌的,陈氏坐不住了,“王家大娘子,这话可不要乱讲!姑娘仙姿玉色,人就站在你面前,这模样可是做不了假的;家中没长辈在外打拼,自然家产都是祖上传下来的,从一进门您还夸赞这院子是下了本钱的,怎的现在都变成虚言了,你倒说说,我哪句是虚言?”
“你冲我嚷什么?”王江氏眼睛一立,“我是找你来说媒的,不是找你来质问我的!”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翟妈妈拍案而起,“两位要吵出去吵罢,不送!”
“翟妈妈,今天实在对不住!”陈氏起身颔首,转身又从袖口里掏出银钱塞到王江氏手里,“这是你给我的媒钱,现在退还给你,你另请高明吧!”
眼见陈氏离去,王江氏呸了一声,咒骂道:“没用的东西!”
翟妈妈眉头紧锁,朗声道:“您也请吧!”
“怎么着?这是要赶人了?”王江氏费力起身,不屑道,“要不是我家谦儿被你家这狐媚子迷了眼,你以为我愿意进你家门呢?”
允棠不疾不徐,“怎么着?恼羞成怒了?”
①刷牙子:古代也是有牙刷的,还有牙膏呢。
阅读指南:
1.节奏慢,别着急,女主本来的生活就是没什么波澜,事都是去了汴京以后才发生的,慢慢往下看就知道了……
2.没什么夸张的金手指。
另一本完结文《桃花浪》
女星穿成权臣夫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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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彧时云起权倾朝野,
是连皇帝都要忌惮他三分的狠角色。
五年前,他奉家中长辈临终遗命,
娶乐氏之女为妻,并定下期限。
五年内,他从未见过她,
只等五年之期一到,与之和离,
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
只是他没想到,
这个第一次见面就烂醉如泥的女人,
竟能如此轻易撩拨他的心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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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谁家孤女梳洗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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