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砾没料到对方的身体竟如此脆弱,心头涌上强烈的愧疚。
小兽抱着伤臂,慢慢转过身,顺着原路往洞穴走。白砾远远跟着,以为它要回去处理伤口,洞穴里却突然传出一声尖细的吼叫,带着明显的怒意。
片刻后,小兽重新走了出来,伤臂上依旧插着枝桠,红色的手臂没有被处理,小兽的眼睛里含着白色圆球走了出来。
白砾跟着小兽,依旧朝着白色高墙的方向走,她再也忍不住,从岩石后走了出来,拦在它面前。
“需要帮忙吗?”她弯着腰,晃了晃手里从压缩包翻出的纱布。可小兽的目光径直穿过她的身体,连停顿都没有,继续往前走去。
白砾愣了一下,试探着伸出手,在小兽眼前挥了挥。它依旧无动于衷,小兽走到了白色高墙的入口处,抬脚迈了进去。白砾想跟着进去时,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住,这里有无法进入的禁制。
但她也再次印证了,这里的生物真的看不到她。
白砾只好回到老地方,观察着小兽的日常。傍晚,小兽抱着伤臂回到洞穴。深夜,雄性猛兽的脚步声如期而至,没过多久,洞穴里又传来猛兽们激烈的争吵。
第三天清晨,小兽出来时,伤臂上已经缠上了几道灰色的布条。
白砾的松了一口气,可生存的危机感又冒了出来。她扫了一眼手腕,污染度虽然上升缓慢,但是已经到了15%。
这污染域像个无限循环的卡通片,每天重复着无聊的剧情,穿短衫的小兽是她唯一的突破口。
当夜幕再次降临,她的目光投向洞穴,决定夜探巢穴。
尽管白砾觉得这里的生物看不到自己,但是她孤身一人进入这些生物的领域,还是谨慎为上。
雄性猛兽已经进入洞穴有一会了,争吵声响起又消失。
下半夜,白砾借着月牙色块的微光,猫着腰往洞口挪去。
她小心地接近洞口,才惊觉洞顶竟空空如也。那道青白色的巨蟒竟然不在洞口的上方。
洞穴比从外窥探时更显空旷,内壁的白岩上嵌着几簇烛火。她面前分岔出三个入口,最右侧洞口的地面,还带着巨蟒蜿蜒爬过的压痕,显然是蟒蛇钻进了这个洞口。
白砾几乎立刻移开视线了,中间入口的岩缝里渗着淡灰色的雾,摸上去是黏腻的阻力。左侧入口相对干净,她稍一权衡,抬步踏进了最左侧的洞口。
脚刚越过入口的黑边线条,一股无形的重压瞬间砸下来。
白砾的脊背猛地弯成弓形,像被无形的手按向地面,膝盖不受控地磕在松软的泥土。耳中先是一阵闷胀,她用力吞咽了几下空气,却只换来耳腔里更清晰的胀痛。
她艰难地往里挪动,感觉自己浑身都疼,尤其是手臂竟传来隐隐的拉扯感,脆弱的纸张有种要被撕裂的错觉。
洞穴的通道蜿蜒曲折,白砾不知道走了多久,也记不清走了多少距离,只觉得压强越来越大,视野色块的边缘都开始微微模糊。
前方拐角处突然透出一抹幽蓝的光,映照出空气中浮动的颗粒。
不,那不是颗粒,白砾用力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是虫群。
密密麻麻的虫形生物聚成一团,每只都只有指甲盖大小。随着她越走越近,那些虫子的嘴部清晰起来,它们的口器里长满了细密的尖牙。
她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往虫群挪去。出乎意料,那些虫子像没看见她似的,依旧团团盘旋。白砾松了口气,借着岩壁的阴影匍匐在地。扁平的身体贴在地面,她小心翼翼避开头顶的虫群,手脚并用地爬过拐角。
风险越大,收益或许越丰厚,白砾想到,并且这些虫形生物似乎没有攻击她的意图。
经过拐角,只见,洞穴松软的土地上,长着些许半透明的珊瑚状的触须。
它们通体泛着幽蓝的光晕,仿佛正在呼吸似的轻轻颤动着。它们的数量不算多,稀稀拉拉地扎根在松软的地面上。
她看到深处的珊瑚形态不似前面的,形态显得破碎,更像被某种生物用尖牙反复啃食、撕咬后留下的残迹。
她更加小心地避开虫群与地上的珊瑚,越往里走,虫群就越少。
她艰难地弓着背往里挪,有温热的液体顺着人中往下淌。她的鼻黏膜的血管破裂了。她连忙用身上的防护服捂住红色的颗粒,红色在防护服上漾开。
“沙沙!”
那些虫形生物突然开始躁动,白砾猛地回头,只见外面的虫群正汇成团团洪流,顺着通道飞速向她袭来。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入口的虫群实在太多,她只得转身往洞穴深处躲。
白砾扶墙的右臂猛地一软,肘关节处的黑线条像被蛮力扯破的纸边,她的胳膊上裂开一道细细的缝,尖锐的痛感顺着线条传遍全身。
压强带来的窒息感使得她腿一软,脱力半跪在地上,左手下意识往前撑去,刚好按在一大丛珊瑚的底部。
尖锐的耳鸣声在她的大脑中海啸,她的眼前阵阵发黑,朦胧间看到虫群向她袭来。她努力想抬起手臂,意识却被拖入黑暗中。
……
白砾骤然睁眼,第一反应是自己的视线矮了半截,余光中她看到自己身上粗糙的浅棕色皮肤。
她想低头确认,脖颈却像被钉住般僵硬,喉咙里不受控地滚出“嗷呜、嗷呜”的细碎声响。这声音她太熟悉了,这是2D版小兽的声音。
这是小兽的视角。
她心头一震,随着小兽垂下脑袋,她看到了“自己”的粗短小手,上面还缠绕着布条,白砾立刻认出这是今天的小兽。
可现在该是后半夜,按理说小兽应该在洞穴里熟睡。眼前是正在发生的事情?白砾立刻否认了这个观点,雌性猛兽现在正在嚎叫,而前一秒昏迷、正处在洞穴通道里的白砾一定能听见。
这是小兽今晚的回忆。
白砾只见那小手,探进粗布短衫的小口袋里摸了摸,竟掏出了一枚巴掌大的黄铜色的扁平圆形,白砾根据那形状与冰凉的手感,暂且将它认定为铜币,上面模糊的图案一闪而过,她没有看清楚。
哪里来的铜币?
白砾可以清晰地确定,昨天的小兽还没有这枚铜币,因为它昨天摔倒时,身上没有掉出铜币,因为这浅浅的粗布口袋根本兜不住这枚铜币。
她跟了小兽的这两天,没有看到它什么时候有往口袋里装铜币。
难道是在白色高墙内里得的?她无法进入那白色高墙,每日只得远远望着,隔间内闹哄哄的小兽实在太多。若是小兽们互相传递的……
白砾感受到一股淡淡的悲伤,小兽恋恋不舍地摸着这枚铜币。
这是它辛苦赚来的?或许小兽在高墙里做着什么,才能换来这枚沉甸甸的铜币。
“嗷呜嗷呜嗷嗷啊!”
一声暴躁的嚎叫撞进耳朵,随着小兽抬起头,白砾用小兽的眼睛肆无忌惮地环顾四周。洞穴深处的高凳是整块白岩凿成的,坐着一头体型稍小的雌性猛兽。
雌性猛兽是灰绿色的块状身躯,后背上没有雄性猛兽的尖刺,轮廓线条也比雄性猛兽更流畅些,却长着鸟喙状的硬嘴,此刻正张着嘴咆哮。
小兽的身体立刻绷紧,小兽捧着铜币,小心翼翼放在高凳旁的石桌上。
雌性猛兽显然不满,鸟喙猛地啄向桌面,发出“笃”的闷响。
小兽的喉咙里挤出怯怯的呜咽,爪子在短衫夹层里摸索着,又掏出半枚铜币,这一次,白砾看清了上面的图案。
是半个弯曲的弧线,带着圆润的弧度,像只残缺的耳朵。
小兽把半枚铜币推过去,两只爪子不安地绞在一起。
雌性猛兽盯着一枚半的铜币,嚎叫的音量终于降了些,不耐烦地挥了挥前爪,发出驱赶的低吼。
小兽的步伐僵硬得像提线木偶,刚踏出洞穴,白砾就感觉脸颊突然一凉,是小兽的眼睛里在掉出白色的圆形泪珠。
悲伤混着委屈,白砾跟着心头发酸:这可是它拼来的铜币啊,若是换做是白砾自己,巨额奖金被人抢了,怕是要比这更难过。
眼前突然一黑。
过了几秒,像是记忆闪回一样,一张布满青灰色鳞片的大脸猛地凑过来,是雄性猛兽!
白砾被这贴脸杀吓了一跳。
雄性猛兽正蹲在小兽面前,爪子捏着干净的布条,动作笨拙却轻柔地缠在小兽的伤臂上,旁边地上是从手臂中取下的锋利枝桠。
白砾一边看着,一边感受到手上不断传来湿润泪水的感觉,顿时明白了眼前的景象。
这是小兽今晚的回忆中的回忆。
白砾能清晰地摸到小兽心里的内心与依恋。包扎完,雄性猛兽用前爪拍了拍小兽的头顶,从爪子底下推出半枚铜币,和方才那半枚一模一样。
雄性猛兽帮它包扎完后,拍了拍小兽的头,然后掏出半枚铜币,递给小兽,小兽开心地收下这半枚铜币。
雄性猛兽发出低沉的嚎叫,转身走进洞穴深处,身影很快被黑暗吞没。
“唰!”
视野猛地翻转,白砾听到剧烈的耳鸣还在响,掌心传来熟悉的触感,她的手还按在珊瑚的根部。
方才的一切,是小兽今晚的回忆。
白砾一直猜测小兽是那对猛兽的孩子,每天前往白色高墙是在上学。可突然出现的铜币,让她心头的疑云更重了。
它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那枚完整的铜币,是小兽如何得到的?雌性猛兽,又为何要抢走小兽的铜币?而雄性猛兽为何又给了它半枚铜币?
白砾来不及细究,就听见“嗡嗡嗡”,虫群在她上方盘旋。
糟了!白砾猛地回神,头顶的虫形生物还没有处理。
她摸向腰间的警棍,准备给它们来个电疗,刚攥住握柄,只见眼前的虫群齐刷刷扑向白砾方才按过的珊瑚丛。
刚才她触碰了这些珊瑚,才得以看到了小兽的记忆,但白砾并不认为这是巧合,她观察着眼前的珊瑚丛,这些珊瑚丛是小兽的记忆载体?
虫型生物的三角尖牙狠狠啃咬着半透明的触须,撕咬声混着振翅声。更多虫群涌过来,层层叠叠趴在记忆珊瑚上,幽蓝的光晕被成片吞没,一点点黯淡下去。
不过片刻,完整的珊瑚丛就被啃得只剩与地面齐平的根部,四周还散落着蓝色碎屑。
记忆珊瑚是储藏还是记录着小兽的一段记忆?被这些虫子啃噬之后,明天醒来,小兽还会有这段记忆吗?
白砾艰难的思考着,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碎了,浑身的色块轮廓都在疼得发颤,她决定不再往下探查,先撤出去。
转身往回走,没挪几步,身上的重压突然像被抽走般消失了。她心头一喜,脚步轻快了许多,顺着蜿蜒的通道往外冲。
路过三个分岔口时,白砾敏锐地听到“梭梭”的摩擦声,那是巨蟒的鳞片蹭过地面的声响!
她瞬间呼吸都屏住,强压下肌肉传来的酸胀感,猛地飞跃至洞穴角落,后背紧贴着白色岩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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