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还在睡梦中的段念被一声巨响惊醒,一阵妖风袭来,将撑着窗子的树杈卷走。
“嘭。”窗子重重的关上,段念从地上睁开眼睛,抹了一把脸上的灰尘。
窗外尘土漫天,晾衣架上的晾的内衣,被吹得挂在窗子的把手上,段念赶紧从被子里钻出来,打开窗子将衣服全都捡回来。
操场边上的纸壳堆被吹散,各种形状的废纸壳被风卷着在操场上乱跑,段念出门要找苫布想将纸壳堆盖住,门用风顶的死死的,用肩膀抵着门撞了好几下,段念才把门撞开。
段念双手抱在胸前,顶着风沿着教学楼的墙,艰难的走着,整个身体都被吹得摇摇晃晃,路过教室的窗子时,无意间向屋内瞥了一眼。
教室里,诗语正在上课,她穿了一件淡绿色亚麻料的裙子,头发随意挽了低马尾,裙子虽是松松垮垮的,却更衬得她清丽脱俗。
他的身侧,钟意正在帮她举着早就准备好的卡片教具,黑板上写着成为医生所需要的必要条件,如何能成为一名医生,成为一名医生后的利弊,以及薪酬的体系,社会地位等等等等。
画面十分美好,他们穿衣风格相似,气质也很匹配,还都是高材生,或许这样的人才适合站在一起吧……
强挤出个自我安慰式的苦涩微笑,段念低下头,将自己的衣服裹得更紧,顶着风去拿苫布。
教室内。
眼角余光确认段念已经走了之后,钟意才敢光明正大的转头望向窗外。
疾风大作,那个小小的身影在风中左右摇摆,手一松开,整个外套都被吹得鼓了起来,像是充了气的皮球。
“钟老师,下一张。”诗语正在绘声绘色的讲课,叫着钟意换教具的时候,久久都没有动静,“钟老师?”
诗语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段念正独自一个人艰难的拖着一大块苫布向天空中抛。
钟意放下手中的教具,转过头来刚要说些什么,却被诗语先打断了。
诗语走下讲台,对着班级内的同学们说道:“天气突变,四年级以上男孩子跟着我出去,帮念念老师一起把东西固定一下。”
狂风中的段念正奋力的抛着,奈何风太大几次都没有成功,正当苫布再次被吹开的时候,张力在另一头抓住苫布的一角,跨过纸壳堆,将苫布压在大石头下。
段念回头一看,诗语领着七八个小朋友都出来了。
段念大声喊着:“风这么大,你们怎么出来了?”
“诗语老师让我出来帮忙一起!”几个小朋友奔到段念旁边,一起齐心合力将苫布盖好,就跑到操场中央,抓飞的到处都是纸壳箱。
说话不方便,段念朝着诗语的方向比了个爱心的手势。
乌云笼罩天空,将天压得极低,明明才上午**点钟,感觉像要黑天了似的。
人多力量大,不一会便将校园中的物品都规整好,段念一头扎进厨房,开始准备食材,搬出小马扎坐在厨房里擦土豆丝,阳阳负责掌勺。
等两人忙活完,暴雨初停,诗语也正好下课,孩子们从教室中跑出来,规规矩矩的排成一队,拿着自己餐盘等着打饭。
段念一勺一勺的盛着,今天的菜是素炒土豆丝和煎火腿,段念第一次打菜,手上没什么准头,盛到最后几个人的时候,煎火腿明显看起来就不够了。
但她也没在乎,大不了把老师的那一份打给学生,总不能饿着学生吧。
段念盛起满满一勺火腿,打算倒在盘子上的时候,端着盘子的小手突然向后缩了缩,段念抬头。
段念一眼就认出了是那个在竹林里用铅笔头画画的孩子,“怎么啦?”
张招娣还是穿着之前那一身衣服,她声音小小的,像一只小鸟,“老师,我不爱吃这个菜,你给我土豆丝就好。”
“好呀。”段念将勺子放下,重新盛了一勺土豆丝,打在她的餐盘中。在勺子接触她的餐盘子的时候,段念的动作突然停住了。
她转头看了眼打好饭的学生,无一不在大口朵颐着火腿,就没有一个不爱吃的。
这孩子……
没有再问她,段念打了勺更满的到她的餐盘上,“没事,不爱吃就送给别的小朋友,每人都有一份的。”
张招娣双手端着盘子,一瘸一拐的走了。
“好了,下一个。”段念朝着后面招手。
打好饭,煎火腿一片都没剩,段念趴在厨房的窗子旁,偷偷看大家吃的怎么样。
看到的是画面是,张招娣夹着自己盘子里的火腿和旁边的小姑娘,两个人玩着香肠对对碰,吃的那么香,笑的那么开心。
所以哪有什么不爱吃,是太懂事了,怕后面的人不够,怕老师没有菜,那如果今天打菜的不是她,或者她没发现她的小情绪呢,她是不是又要自己默默地承受这些了……
她想起来了,就是那个有新铅笔不用,用铅笔头那个小女孩。
明明她自己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的孩子,却也见不得这让人心疼的懂事。
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段念大口的扒着饭。
忽然,一勺辣椒酱盖在了她的饭上,钟意搬着凳子坐在了她身边。
段念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不好意思,今天害的大家连菜都没有得吃。”
“说什么呢,怎么回事大家都看在眼里,正好减肥了!”阳阳走过来搭着段念的肩膀,安慰的说道。
将辣椒酱拌匀,大口大口往嘴里塞着。
阳阳倚在窗边一手端着饭碗,一手拿着筷子指向窗外,“哎,这孩子怎么拖着个腿走路?”
朝着筷子指的方向,段念望过去,张招娣吃完饭,餐盘里空空如也,她双手端着不锈钢餐盘,用一只腿缓慢的向前挪着。另一个小女孩在她旁边扶着她的手臂。
段念往嘴里扒了最后一口饭,走了出去,“你怎么了?”
接过她的盘子,段念蹲下,拉开张招娣的裤脚,两个脚踝已经肿的都看不见了,整只脚像个大面包一样,勉勉强强塞进拖鞋里。
“怎么弄的啊?”
“老师,对不起,我昨天晚上下床的时候,不小心扭到了,不过我没关系的,马上就会好了!”
她打饭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走路姿势不太正常,只是她忙着打饭,没太在意。
“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段念用手托起她的小脚,“疼吗?”
张招娣的小脸皱成一团,却还是紧紧的抿着嘴,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老师,有一点疼。”
“走!去医院。”段念小时候调皮惯了,上树爬墙,下河捉鱼,受过的伤数不胜数,她一看便知,脚肿成这样,绝不是扭伤那么简单。
段念单膝跪地,将自己整个后背冲着张招娣。两只手向后伸着,“来,老师背你!”
正蹲着,钟意出现在了段念的眼前,隔着她将张招娣横抱起招娣,将她抱进教室休息。阳阳诗文也没闲着,跑到路上去拦车。
小学本就坐落在山沟沟里,平日里看见有车路过,两人站在路上拦了足足有半个小时,才拦下了一辆往镇里送药材的半截式货车,
皮卡车正副驾驶都坐满了人,后面的车斗装着药材,还有点空位。
钟意身材本就高大,踩着轮胎一迈就到了车上,将药草都堆在一处,又从车上探下身子,抱住招娣的双腋将她提抱到了车上。
“钟老师,你一个人怕是不太行,要不我跟你一块去吧!”说完,诗语的手扒住车斗的侧面,脚将要踩在轮胎上,裙子就限制了她的行动。
她穿着系带式的珍珠小凉鞋,稍微一偏,整个脚都快要掉出来了。
“这可怎么办,我下午还有课。”阳阳左右看着,回校园把正穿着短裤大T恤的看学生的段念拉出来,“你跟钟老师去镇里吧,学生我们看。”
“啊?”段念被莫名其妙的拉了出来,本来钟意管了,她就不想掺和的……
“能上去吧!”阳阳指了指快有段念高的车斗。
“能倒是能,但是……”
阳阳不等她的话说完,将她推在车旁。“别但是了,再晚点医院都要关门了!”
是啊,现在最紧要的是把病看了,段念没有再推辞,把着栏杆蹬上轮胎,另一只手抓住车斗的边沿,脚下一用力,整个身子就翻了进去。
车上的位置本就不大,又堆满了药材,留给他们的地方就只有那么小小的一块,三个人挤在一块。
让招娣靠在打包好的药材上,段念将自己的腿盘起来,垫在招娣腿的下面,避免山路颠簸,加重脚踝的伤势。
剩下的位置,就只够钟意抱着膝盖缩成一团靠在段念的旁边了,药材车摇摇晃晃的启动,段念抱紧招娣的腿,眼睛垂着一句话也不说。
山路崎岖,路过偶尔凸起的石子,整个车斗里的药材都会跟着颠起来,段念只能俯下身更用力的护住招娣的脚,不让它移动位置。
“段念,你今天有点奇怪。”身侧蜷缩作一团的钟意淡淡的说道,一大早做饭就没看见她,平日里叽叽喳喳嘴停不下来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变得一句话也没有了。
依旧没有抬头,段念小声的回答了句,“没有吧。”她现在想的是,把她自己那点小心思趁早掐灭!
不再给钟意说话的机会,段念摸了摸招娣的脑袋,“别怕,老师在呢,马上就到了。”
招娣努力把自己的身子缩成小小一团,不想挤着他们,两条眉毛蹙着,声音小小的有点带着哭腔,“老师,我们能不能不去医院啊。”
“为什么啊。”最主要的是,这脚踝已经过了一个晚上了,还肿的这么厉害,她害怕不是简单扭伤,怕是骨折。
招娣咬着嘴唇,眼睛憋得红红的,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脸上滑落在胸前的衣襟上。
她这一哭,让段念一时也不知所措,只能将她抱在怀里,她平时也是大大咧咧假小子性格,最见不得女孩子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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