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稍稍一动，脊背就传来隐痛，提醒季西寅，现在还不是时候。
他没办法将这只开始警惕的小猫牢牢困在身边，还得时时担心她逃跑。
都怪他不会说话！
或许，他应该查阅下这方面的资料，学学该怎么哄好一个如此厉害的女杀手。
早已研读过多部《语言的艺术》、《如何用语言反杀你的对手》、《谈判桌上的技巧》这类书籍，甚至曾在辩论会上大挫对手的季西寅，却在这暧昧的时刻，不合时宜地分了神。
虞珠立刻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
一股莫名的恼羞成怒涌上心头，她想都没想，伸手戳在他胸口上，“喂！”了一声。
她并没意识到，自己的动作过于亲昵，全然不像是仅有几面之缘的普通“同事”，反倒像极了在跟恋人闹别扭。
明明各方面都很厉害的两个人，偏偏在感情上弱得一批。
直到最后，两人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护士推门进来为季西寅输液，虞珠居然就这么“溜”了。
直到走出医院大门，迎面的冷风吹散了她脸上的温热，她才瞬间清醒过来，随即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举动有多可笑。
除了可笑，她至少还犯了两个错误。
第一，她来看季西寅根本不需要特意找借口。毕竟她自己才被下药，大可以以这个理由来医院复查，再“顺便”看望他。
第二，刚才季西寅提到那天的“意外”，她为什么没继续追问下去，反而在护士进来时，像被抓包一样仓皇逃走？
这还是她吗？
虞珠想捂脸。
果然，男人只会干扰她的判断和行动。尤其是季西寅这么“邪性”的男人。
她得避开。
五天后。
位于城南最豪华的住宅区，矗立着一栋现代极简风格的两层别墅。
剧组人员带着各种仪器和设备，略显局促地穿过那片环绕别墅、面积广阔的花园。
精心修剪的灌木丛环绕着大片翠绿的草坪，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沿着草皮边缘的小径行走，生怕踩坏了脚下这片价值不菲的青翠。
虞珠倒是很放松，甚至还有空搭把手：就在有人因紧张差点失手时，她手腕一翻，稳稳托住了滑落的仪器底座。
上辈子，她虽然没机会住进这样的豪宅，却曾因为任务，多次潜入类似目标的住所。
所以这种地方，她还真没少来。
那时偶尔还需要扮演各种角色混进去。现在想想，这次的拍摄，不正和以前做任务时一样吗？
熟悉的环境让虞珠如鱼得水，步履轻快。
只是，当她脚步轻快地踏入别墅大门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那个她决心要避开、认为会严重影响自己的男人，季西寅，居然出现在这里！
他右臂打着石膏，用绷带固定在胸前，这副模样，一般人很难表现得从容。
但季西寅显然是个例外。
哪怕胸前固定着手臂，他周身那份沉静从容的气度也丝毫未减。
他只是随意地坐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姿态闲适，那种掌控全局的从容，以及骨子里透出的冷峻矜贵，便让人觉得，他仿佛才是这栋豪宅的真正主人。
跟在虞珠后面的副导演见状也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快步迎上去招呼道：“季助理，你这么快就出院了？伤得这么重，太拼了！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怎么着也得好好休养一两个月啊！”
季西寅目光先是掠过门口的虞珠，才转向副导演，语气平和地解释：“喻助理那边有临时任务，实在抽不开身，我就先过来照应着。”
副导演看着他吊在胸前的手臂，忍不住再次感慨：“真是……太敬业了！”
别墅空间开阔。
要想刻意避开一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除了二楼的主卧以及楼下的酒窖上锁禁止进入外，其它房间都开放给剧组用于拍摄和参观。
客房和保姆间也被改作部分人员的临时住所。
不过剧组这么多人，不可能全都住得下。一部分人在白天工作结束后，便陆续离开了。
白天拍摄时，虞珠全神贯注，自然也没空在意季西寅，只当他不存在。可到了晚上拍摄结束时，人一闲下来，她的心思就不自觉地飘向那个近在咫尺的男人。
他应该还在这里……吧？
她下楼时，目光下意识地扫向白天季西寅坐过的沙发，却看到他正朝一楼楼梯口这边缓慢地、一步一挪地移动。
“伤成这样，怎么还不去休息？”这个念头在虞珠脑中一闪而过。
她站在二楼楼梯口，看着他的身影，脚步不由一顿，心里有些迟疑。
就在这时，副导演从旁边的拍摄房间走出来，他顺着虞珠的视线望去，随即用一种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她听清的音量“自言自语”道：
“哎呀！季助理为了救人伤成这样，走路都费劲，还坚持工作！这胳膊一看就使不上力，上下楼都成问题。唉，也不知道我这把老骨头，扶不扶得动这么个大高个儿？”
说着，他扶着楼梯扶手，慢慢往下走，动作慢吞吞的，堪比树懒，似乎是想去帮忙。
看着副导演这副“举步维艰”的模样从身边擦过，虞珠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装得还挺像！
之前指挥现场时，腿脚明明利索得很！
不过……副导演的话虽然夸张，倒也没说错。虞珠突然觉得，自己之前刻意避开、别别扭扭的行为，不仅奇怪，还有些小家子气。
毕竟他的伤是为自己受的，扶他一下不过是举手之劳，何必心虚？
这完全不像她自己了。
想到这，虞珠果断地越过还在楼梯上磨蹭的副导演，几步走下楼，到季西寅身边，脸上挤出点笑容，问道：“你今天住哪个房间，我扶你上去吧？”
总算等到自己想见的人，季西寅立刻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感激和虚弱：“那麻烦你了，虞小姐。我的房间在二楼，靠东边那间。”
他一边说着，一边十分“自然”地将没受伤的左臂轻轻搭在虞珠伸过来的小臂上。
手臂相贴处传来的温热触感，和那难以忽略的靠近，混合着清冽的木质香气扑面而来，虞珠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
有那么一刻，她很想立刻抽回手臂。
这接触比之前在飞机上那次更近、更无间隙！明明在飞机上，她还能控制住自己的心跳，可现在，那颗心好像彻底失控了一样，就在胸腔那个狭小的盒子里疯狂乱蹦乱跳。
动静大得她耳膜都在嗡嗡作响。
怕被季西寅察觉到，虞珠立刻用手臂将他往外轻轻顶开了一点。
真的只移开了不到一厘米，却似乎牵动了季西寅身上的伤处。他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身体跟着微微一颤。
虞珠浑身一僵，立刻不敢再动了。
心里反复默念：他是病人，他是为你受的伤。他是病人……像念咒一样在脑子里循环了十几遍，才勉强压下那股想甩开他的冲动。
接下来，虞珠死死抿着唇，眼睛盯着前方，几乎是半扶半架地把他带上了楼。
还站在楼梯转角的副导演双手交叠，一脸“老怀甚慰”地笑着目送他们。
虞珠直接无视了那道过分“慈祥”的目光，将季西寅带到他说的房门口，随即转身头也不回地快步下楼，背影几乎像落荒而逃。
直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时，虞珠才猛地反应过来：好家伙！她这是被副导演给“带偏”了！
季西寅伤的是右臂，左手明明没事，上楼时只要往左靠、扶着扶手不就行了？哪还用得着她去帮忙？
不过……既然扶都扶了，至少能让他省点力气，少牵动点伤口吧？
虞珠烦躁地咬了咬唇，心一横：下次再碰上，该伸手还是得伸！总不能……让人觉得她忘恩负义吧！
至于副导演？
她姑且认为，对方是在替她这个“被人救了却不知主动报恩”的人着急，所以才在背后推了这一把。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
虞珠一夜没睡安稳，又习惯性早起，干脆起床，准备去别墅外的草坪上跑两圈。
她住在楼下客房，一拉开房门，就看见靠近客厅的开放式厨房岛台处，一盏昏黄的灯正幽幽亮着。
昏暗的光线里，清晰地映出一个男人的身影。
是季西寅。
他正用左手慢吞吞地倒水，大概是怕牵扯到伤口，动作显得有些迟缓。
就在他端着水杯转身的瞬间，不知是重心不稳还是脚下打滑，他猛地一歪！手中的水杯也随之倾斜，眼看就要泼出来——
却在下一秒，被一只迅速伸来的手稳稳托住了杯底。
杯中的水剧烈晃动了几下，在昏黄的灯光下，折射出细碎如金的光芒。
季西寅的视线顺着那只纤细的手腕向上移动，抬起眼。
或许是因为还没到工作时间，又或许是一身舒适的家居服软化了他的气质，此刻的他敛去了平时的冷峻，眉宇间残留着几分睡意，透出些许难得的柔和。
而当他望向虞珠时，那双映着灯光的眼睛里，竟也如杯中晃动的水光一般，闪烁着细碎而明亮的光芒。
真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