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涘大惊,连忙借助符咒将人抬上床,在阿牧脑门上直截了当的拍了张清心咒。
在察觉到符咒传来并无异常的讯息之后,少涘有些慌神,她犹豫了一瞬,将阿牧食指点破,借助其鲜血再次画符。
这次的清心咒由顶至脚循环三次,最终还是偃旗息鼓,消散于体内。
少涘紧皱眉头将符纸扯掉,纸张的‘撕拉’声响彻房间,接连上是少女带着冷意的一声“醒”。
但阿牧并未有任何反应,少涘不解,就算是岁岁的残魂也不止于此,自己体内还封着镜中那个邪物的呢,不也毫无异常,想至此处,少涘悚然一惊,该不会邪物分成了两半?
她俯身下去,准备仔细查看阿牧额头处的灵台可有异常,就在此刻,阿牧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内里彷徨无助,似存惊恐不安。
与此同时,他的双手攀了上来,死死扣在少涘肩背上,将人拉了下去。
少涘不防,被拽了个正着。
房间内突然很静。
【松开】
少涘闭上眼缓了一瞬,她听到阿牧搁在自己肩膀上的脑袋发出声急促的呼吸,双手好似脱力似的不受控制跌落下去。
她站直身体,看着再次晕眩过去的人有些怀疑。
单看阿牧此时的举动,像是神志不清,但……
少涘看到他再次睁开眼,有意识的控制着脑袋轻轻摇晃两下,之后像是才看到少涘般,手再次伸了过来。
她一动未动,少涘倒要看看,阿牧究竟要做什么。
谁知少年只是轻轻裹上少涘的手腕。
在腕处血管最密集的那条经脉,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两下便再无任何举动,少涘愣了一瞬,想要将手抽回来。
只是刚添了些力气就被紧紧拽住,她抬头朝着阿牧看去。
“求你”
少涘从他开阖的嘴型辨认出这两个字,手中动作一时凝固在原地。
不知是不是确认了对方不会再将手抽走,阿牧再次闭上了眼。
不知从何处飘来一声叹息,少涘在床边寻了个位置坐了下来。
她就静静的坐在那里发呆,隔了一会儿,又不放心的在阿牧脑袋上依样画葫芦,也点了个‘封’字。
金灿灿的字印在少年额上,倒有些俏皮,像是添了王字的猫一样。
她心想:这下也没什么孰轻孰重了,看来必须得先去一趟两茫洲了。
只是,师姐和少皑…
到底去哪里了。
少涘处在这个年岁,活得又基本未曾有过什么忧虑,现下倒是难得生出了一丝怅然。
不知过了多久,少涘看着阿牧的面色趋于平和,原本紧握自己腕骨的手也有了松动的迹象,她挣扎了两下,阿牧的手自然脱落,跌至床沿。
少涘刚将手腕抽离出来,便听身后一阵敲门声。
原来是店家循着天色,上来询问是否需要准备晚饭。
他敲门示意后轻轻启开一条门缝,在看到屋内少年半边身子隐在帐内,独留少女坐在床边时,店家表情呆愣片刻,随即反应过来,比着手势询问是否有需要。
少涘摆了摆手,店家点着头,蹑手蹑脚的轻轻阖上房门。
这一番折腾之后,少涘才发现,窗外此刻已经天色近暗。
这种暗与之前的暗不同,是透着月明星稀的微弱光芒,让人见之心绪宁静下来的暗。
少涘走向窗户边,合上窗扇,又抬手将摆在窗下案几处的那盏烛火点燃。
她托举着底座,屈指虚虚护住灯芯,坐回到床边,将烛台顺手搁在距离床头不远的位置,又贴心的将纱帐拢在灯前。
昏暗的烛火不断跳动,隔了层纱在阿牧的脸上闪烁出斑驳的光影。
这样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阿牧,少涘有些恍惚。
打初见起阿牧就一直管她叫阿姐。
那时事发突然,师门众人接连消失,少涘本着连自己都顾不过来的心态,从未问过一句,阿姐是谁,和我又有什么关系,便纵容他随意去喊。
假意只能换来假意。
所以后来镜城中,阿牧每每动手都只显露些小手段,并不尽全力,她也从未说过什么,大家各取所需罢了,直至此次。
少涘是有些自责的,在她看来,都怪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铜镜的危险之处,便任由阿牧将其保管。
现下这种情况,自己要担很大一部分的责。
躺在床上的少年神清骨秀,可以称得上一句天人之姿。
但现在少涘无心欣赏,她只觉得心烦意乱,渐渐地,她眼皮不受控制得沉了下去,意识陷入黑暗。
再睁眼时,少涘似乎身处一座仙山之上,这里云山雾绕,朦胧幽静。
苍松林立,顶端落满白雪,余下枝干上还坠着霜花。
身后的袍角传来拉扯之感,她回身环顾,发现并没有人。
在更为气恼的两下用力拉扯之中,她低头垂眸,发现原来是个还未及腰的童子。
看不清面容,只能隐约透过薄雾知道小童身着松绿色短袄,见她望来,连忙垂手恭立,道出一声:“师父。”,声音稚嫩清脆。
“不许这样唤我。”
少涘听到这话出自自己口中,呵出的气息在眼前凝聚成一团白色雾气,缭绕在两人之间,直至消散。
然后她便醒了。
意识回转之际,视线还有些模糊,隐约间只看到床边的烛火团成一团,仅点亮了这间屋子藏着人的角落。
她垂下眼,想要查看阿牧的状况,却发现少年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正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
烛火打进那双眉眼中,光点愈发明亮。
沉默中,阿牧先开了口。
“ 如果那天我没有死缠烂打,非要跟着你……”
声音有些沙哑。
或许是黑暗给了少涘安全感,又或许是刚睡醒,意识尚未归拢,总之,阿牧的话还未说完,少涘就打断了他。
【那就想办法把你留下来】
少涘紧紧的盯着阿牧双眼,想从里面获取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不论是什么都好,她只想从这两天的接连溃败里,汲取到一丝自己想要的东西。
哪怕是噩耗。
【如果你想走,我会把你留下来,自前日起,我师门中人一天之内接连消失,你是唯一一个异常之处,我不可能放你走】
阿牧抿起嘴角浅浅地笑了,两个梨涡浮现在唇边,他垂下眼睑,拒绝与少涘对视。
见此情形,少涘本就有些杂乱的心思更是添柴加火,烧得整个人唇干舌燥。
她起身倒了两杯茶水坐回到床边,将其中一杯递给阿牧。
在沉默的氛围中,她兀自出了会儿神。
【我做了一个梦】
挣扎着起身,依靠床头而坐的阿牧却没有任何反应。
少涘停下手中转动茶杯的动作,抬头望去,阿牧正面朝着闪烁跳动的烛火,视线落不到实处。
【阿牧?】
少涘再度开口,阿牧此时像被惊醒,下意识回望,看到是少涘后松开了单边蹙起的眉头。
“阿姐?怎么了?”
【我做了一个梦】
“阿姐若是信得过我,不妨说来听听。”
少年端正坐姿,追寻着少涘的目光。
少涘想要将梦中情景叙述出来时才发现,这个把自己心境搅扰得乱七八糟的梦境根本无从说起,如同纷乱的线头,根本找不到起点。
【忘记了】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回应了阿牧。
【你早点休息吧,明日再休息一天看看身体可有大碍,如若无妨,便后日启程,早去……早安心】
少涘将烛火搁置在原本坐着的位置,方便阿牧伸手便能将其熄灭。
自己则是起身朝着黑暗中走去,轻轻掩上房门。
阿牧望着离去的少涘不发一言,反倒是将手伸向那点烛火的正上方。
初时是温暖,但随着阿牧越发向下压去的手,炽热的灼烧让他有了一种自己存在于世的真实感。
不像刚才在梦中那样身无可依,崩溃痛哭的无助心痛。
这种身体上的痛感让他极其安心。
“永安十八年啊。”
阿牧将指尖伸至油灯里,用手将烛火捻灭。
屋内霎时暗下来。
门外也是同样的暗,许是店家为了省些银子,又或许是为了享受这许久不见的月色,走廊并未放置灯笼,仅有尽头处的月光顺着窗户向内倾洒。
少涘背靠阿牧的房门发着呆,半晌,她仰起头,将后脑抵在门上。
又是一声不知从哪飘来的叹息。
门内灯光恰逢此时熄灭。
少涘循着那抹微弱的月光,回到自己房间内,将门闩插好,躺在窗边的榻上闭上了眼。
她是被一阵鸟鸣声惊醒的。
听到这声音时,少涘有一瞬的迷茫,分不清此间是何处,还以为是同少皑玩闹后就着山洞内席地而眠,故此才能听到这般清脆的鸟鸣声。
待看到头顶与日雨山完全不同的建筑风格时,她呼出一口气,顺了顺停留在窗边鸟雀头顶上的羽毛。
这一觉睡得极沉,没有她以为的那些乱七八糟的梦境搅扰,就好像刚闭上眼就再次睁开来。
简单洗漱后,她敲响了阿牧的房门。
“请进。”
【不知你有没有吃饭的习惯,昨晚也忘了给你叫些来,现下饿吗,饿的话让店家送一些上来】
少涘推开门一边询问一边向内走去,仗着昨晚店家推门询问时,阿牧正陷入昏睡没有意识,面色不改的编了个谎。
问完这句少涘也从配囊中翻找到了地图,将其抽了出来摆在桌上,抬头招呼阿牧一起来看。
就是这一抬头,她不自觉的吞咽了口中突然大量分泌的津液,‘咕咚’的一声。
这声响在屋内显得十分突兀,阿牧原本站在窗边欣赏朝阳的目光也慢慢平移过来。
两人对视中,少涘再次‘咕咚’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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