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瑟琳博士的脸色苍白了一瞬，她艰难地将包裹往上提了提，快速瞥了眼渐黑的天空。

“再坚持一下吧，我……我也快背不动了。”

她顿了顿，没有提出帮助他分担重量。

小胖子哭丧着脸低下头，江隐可以听到他啜泣的声音。

她望了眼正扶着拖车经过冰裂缝的船员，这是项精细活，不宜有太多人靠近。

趁他们不注意，江隐凑到凯瑟琳博士身边，小声说：“我还有余力，如果你们背不动了，可以把东西分给我。”

她常年干农活，体力比这些坐办公室的研究员们要强上不少。加上她可以把物资塞进便携空间里，这种帮助并不会影响到自己。

凯瑟琳博士还在犹豫，小胖子听到有人要帮他，顿时精神一振，声音也洪亮了几分。

“真的吗？太谢谢你了！”

他说着就立即解下背包，拉开拉链，要把几样较重的物资拿给江隐。

江隐听到他的道谢声，心里就暗道不好。果然，旁边的几名船员听到声音，朝这里投来不善的目光。

拖车已经被运送到对面，同他们一队的船员越过冰裂缝，皱眉喊道：“怎么停下来了？快点跟上！”

“江小姐要帮我背点东西，我们马上就来！”小胖子怕其他人落下他，急忙回应道。

江隐心中一沉。

果不其然，这句话说完，旁边几名船员的神色更加不满，其中一位盯着她看了会儿，冷笑道：“江小姐这么热心肠，不如把我的也一起背了吧。”

为了表示他没有开玩笑，这名船员直接解下背包，伸到江隐面前。

江隐沉默片刻，看向不知所措的小胖子，没有理会这名船员，转身向凯瑟琳博士走去。

“你还是自己背吧。”

经过小胖子身边时，她低声说道。

她明面上的身份是“胜利号”的船员，既然其他船员已经对她的偏心感到不满，就不该再继续激化矛盾，耽误本就宝贵的时间。

小胖子脸上划过一丝绝望，面色渐渐灰白下来，他耷拉下脑袋，缓缓将包裹重新背好，眼睛直溜溜盯着前方已经越过冰缝的拖车。

好想倒下……他艰难地迈出几步，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

如果倒下来，是不是就可以和他们一样坐在拖车上，不用背任何东西了？

“快走吧。”江隐见凯瑟琳博士有些于心不忍，拽了拽她的衣袖，催促道。

她此行唯一不能放弃的目标就是凯瑟琳博士，如果她对小胖子起了恻隐之心，那还真的很难办。

“我还是帮他背一些东西吧。”凯瑟琳博士犹豫道。

江隐皱了皱眉，瞥了眼快要完全转移到对面的车队，那几名挑事的船员已经到了对岸，在夜色的掩护下，应该很难看清这边的情况。

要是能直接把小胖子的背包转移到便携空间里就好了。

“快点走吧，落队了可没人等你。”江隐见凯瑟琳博士不太愿意舍弃小胖子，心下也有些焦急了。

她不能当众表演物品消失术，眼看着车队已经完全转移好，众人也没有停下来等他们的意思，只好催促着凯瑟琳博士离开。

凯瑟琳博士内心做着拉锯，她望了眼隐藏在黑夜中的雪云，又看了眼缓慢前进的小胖子，刚想硬下心肠来做出决定，后者突然一个脚滑，朝冰裂缝处倒去。

“小心！”她惊呼出声，冲过去要扶他。

小胖子感到一阵眩晕，视线不受控制地朝一片黑暗倒去。在快要落下时，身体被一个强有力的臂膀拖住。

“怎么回事？怎么变成这样了？”

他茫然抬头，看见史蒂芬博士惊诧的目光。

凯瑟琳博士急忙上前，帮助史蒂芬博士将小胖子拖到对岸。

江隐知道他们是不愿意抛弃小胖子了，沉吟片刻，转身没入队伍。

凯瑟琳博士将方才的冲突告诉史蒂芬博士，后者听了顿时怒气冲冲。

“他们本来就不想搭理我们，我也不指望他们帮忙！”史蒂芬博士愤然道，一把将小胖子背上的包裹扯下来，与自己的叠加在一起。“我替你背，快走！到了科考站，明天就会有人来救我们。”

“不用了。”

江隐回到他们身边，说：“我告诉了船长，他说背不动的物资可以就地抛弃，一切以赶路为重。”

小胖子惊喜地抬头，江隐从背包里摸出一瓶淡红色的饮料，“这个是能提神的饮品，你喝点继续赶路吧，我们承担不起第三个伤员了。”

有船长的话做保证，其他船员心中虽然不满，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小胖子的背包被抛弃在白色冰原上，离幽深的冰裂缝只有寥寥数米。

队伍继续前进，江隐拉着凯瑟琳博士回到拖车旁边，史蒂芬博士照顾小胖子，跟他走在一起。

“谢谢你。”凯瑟琳博士低声说。

“没什么，只要你平安就好。”江隐随口答道，瞥了眼逐渐逼近的雪云，眉毛微微皱起。

怎么觉得，雪云靠近的速度比预想中更慢？

她收回视线，发现凯瑟琳博士的脸色有点怪异，意识到自己刚才说的话有些暧昧，忙改口道：“你们如果出了事，我们也是要担责的。”

新历前世界的生命还是很宝贵的，要是在江隐原本的世界，小胖子和金教授这种拖后腿的，早就给抛弃了。

不过也不一定，在新历后的世界，金教授这种高知人才也挺宝贵的。

越过冰裂缝后，科考站红蓝色的外墙已经可以直接看到。这极大的振奋了队伍的精神，船员们的脚步也加快了不少。

江隐却高兴不起来，她看看科考站，又回头望望不远处的乌云，眉毛越皱越紧。

她终于忍耐不住，松开拖车把手，在凯瑟琳博士诧然的目光中走向船长。

“船长。”江隐低声说。

“我感觉我们并没有靠近科考站。”

“什么意思？”船长没听明白她的话。

“我的意思是。”江隐顿了顿，也不太清楚该怎么组织语言。“我们走了这么久，离科考站的距离还是这么远。”

“远处的东西都是这样，看着近，走着远。”船长不以为然，“都能看见了，怎么会走错方向呢？”

江隐沉默不语。

她再次望向科考站，红蓝色的模块化外墙在黑夜中也比较醒目，科考站已经很近了，仿佛唾手可得。

但江隐知道，他们走了这么久，科考站离他们的距离并没有缩短哪怕半分。

如果是普通人可能会误判距离，但是有着“数据化”能力的江隐不会。

更何况，她还有这最终判断的证据。

半透明的界面上，代表着她的红点正朝着科考站平行的方向前进，留下一道弧形的痕迹。

江隐收回视线，将目光重新投向科考站。

没有错，他们正朝着科考站的方向前进。

鬼打墙。

这是一种官方命名为“伊塔”的异常天象，特点是时空发生扭曲，鬼打墙是它的其中一种表现，也是最常见的表现。

受害人会陷入这片扭曲的时空，不断重复自己已经走过的道路，即使精疲力竭也难以离开。

半透明界面上，代表着她的红点微微一晃，偏离了原本的方向。

然而，是在朝相反的方向。

他们在离科考站越来越远。

江隐感到自己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不知道该如何向船长解释。

在这个世界，他们无法理解这种异常现象。

“你要是觉得我们走错路了，就由你来带路好了。”船长看了看她苍白的面孔，觉得奇怪，开口说道。

“……好。”

江隐并没有因为船长的妥协感到高兴，面对“伊塔”的时空扭曲，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江隐让半透明界面持续悬浮在自己眼前，努力根据红点和科考站的方向修正着路线。

红蓝色的科考站外墙始终伫立在前方，像一座永远无法抵达的丰碑。

然而她越是想要修正路线，红点就越朝相反的方向偏移。

似乎有一堵无形的墙壁在挤压着她，迫使江隐走向错误的方向。

“还是由你来带路吧。”

她有些头晕目眩。此时红点和蓝点正处于对角线的位置，然而红蓝色的科考站外墙仍处在他们视线的正前方，只是在江隐眼中，距离更远了一些。

船长感到莫名其妙，对他而言，江隐刚才走过的道路与先前并没有什么差别。

领路权回到船长手上后，队伍没有再远离科考站，而是沿着先前相反的弧线前进。

江隐微微皱眉，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队伍不断前进，红点经过的路线，即将闭合成一个扭曲的圆。

天色逐渐变暗，绚丽的极光被不断逼近的乌云所遮蔽，冰原上几乎没有光亮了。

“小心！”船长突然停住，高声喝令车队停下。

眼前出现了一道细窄的冰裂缝，其形态与他们之前通过的那条完全相同。

船长心头猛跳，努力将涌上来的想法压制住。

不可能，他们明明一直在朝科考站的方向前进。

这一定是另一条冰裂缝，只是比较相似。

这条裂缝很窄，并不是什么问题，只要跨过去，很快就到科考站了。

“船长，怎么……”一名船员按捺不住好奇，挤上前来。

他的话语在看见冰裂缝的瞬间就吞进了肚子里。

从他的眼中，船长可以看出，他也认为这是同一条冰裂缝。

“只是又一条冰裂缝而已。”船长驱散脑中纷杂的想法，沙哑着声音说。

他的音调有些颤抖，“这条裂缝还没有之前的宽，大家小心点跨过去就行了，科考站马上就要到了。”

队伍中一片哗然，凯瑟琳博士也挤到前方，惊异地盯着这条冰裂缝。

所有人心里都有一个隐约的答案，但没人敢说出口。

冰裂缝的对岸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凯瑟琳博士看见它，脸色更苍白了几分。

这个黑影击碎了所有人的幻想。

“这里为什么有个包？”一名船员讶然道，他并不知晓小胖子扔掉包裹的事情。“难道是科考站的人丢的？”

“这是我的包。”小胖子仍然很虚弱，但在看清包裹时，还是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他瞪大了眼睛，抓紧了史蒂芬博士的臂膀。

一股诡异的寂静席卷了队伍，没有人敢说出那个答案。

乌云已飘至他们头顶，一片微凉的雪花洒落下来，在早已冻得发麻的脸颊上融化。

大家好像已经变成了冰雕，只等有人最先崩溃，就会像多米诺骨牌般崩塌。

江隐没有给他们崩溃的机会，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们在原地绕圈。”她冷声说道。

“不过，也许我有办法解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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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鬼打墙